第2 2章

第2章 2

“阿寒,你看我们的球球,病恹恹的,都不爱动了。”

宠物店里,一句话让辛霜顿住了脚步。

她站在拐角的阴影里,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望去——

是陆嘉怡的声音。

她看见了那三道身影:陆嘉怡,季闵寒,还有那只蜷在桌上的小狗。

陆嘉怡唤它“球球”。

球球——那只狗,竟也叫球球。

“抱一下就好了。”季闵寒低声说着,一只手揽过陆嘉怡的肩,把她搂得更近,“它就是娇气,打一针就没事了。”

“可你看它耳朵都耷拉着。”陆嘉怡委屈地靠进他怀里,抚着狗的头,“这么可爱的小宝贝,怎么舍得它受罪呀。”

“行了行了,”季闵寒失笑,捏了捏她的耳垂,“你才娇气。”

“你才娇气。”她嗔他一眼,抬手锤了他一拳,指尖却还不忘逗弄狗的下巴,“球球,你听见了吗,爸爸又欺负妈妈啦。”

季闵寒看着她作势告状的模样,轻笑一声:“一条狗而已,它又听不懂。”

“你才是狗!”陆嘉怡拍了他一把,“球球才不是‘一个玩意’,它是我们的小宝贝!”

“好好好,是宝贝,是咱们的球球,我错了。”季闵寒弯腰摸了摸狗的额头,动作意外的温柔。

医生检查完,摘下口罩道:“狗没什么事,大概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打一针就好了。”

“真的没事了吗?”陆嘉怡立刻凑过去,语气里满是担忧。

“嗯,一针下去,很快就恢复活力了。”

“会不会很疼?”她皱起鼻子,眼眶都红了,“它最怕打针了。”

“我来抱着它。”季闵寒柔声安慰,小心翼翼将狗接过,抱进怀里。

小狗轻轻哼叫了一声。

陆嘉怡心疼极了,柔声哄着:“球球,要快点好起来呀,别让爸爸妈妈担心。”

爸爸妈妈。

这个称呼从陆嘉怡嘴里说出,像一把钝刀,生生划在辛霜心口,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球球...球球...

那一声声唤得太熟了,像是从记忆深处唤醒了什么。

那时的季闵寒,也曾抱着这样一只狗,站在她面前说:“别难过了,给你解解闷。”

那时,他们刚刚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曾经,辛家出事,是季闵寒接她回了家,说:“怕什么,天塌了有我给你顶着。”

她手足无措地说:“可是我没有钱了,你可以不用再管我...”

听到这话,他停下给她擦脸的动作,把毛巾塞进她手里:“那你以后就自己擦脸吧。”

她愣了愣,小声问:“我会不会饿死啊?”

父亲去世,家族破产,那是辛霜人生中第一次真正体会到无措的滋味。

季闵寒冷冷道:“不会。”

她看着他,终于破涕为笑。

后来,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他去找最来钱的工作。

最快的,是下矿——很危险,但他还是去了。

那是季闵寒发家的开始。他从泥里一点点爬出来,沙里淘金,一步步往上走。

他们的日子逐渐好了起来,在一起,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婚后,辛霜怀孕。

她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就收到了他在矿场出事的消息。

她赶到现场,照着他的样子安抚工人、稳住大局,最后还是坚持亲自下矿去救人。

那一刻,她没想过自己身上还有另一个生命。

她救回了季闵寒。

他安然无恙,她却在放松下来的那一刻晕了过去。

再醒来,孩子没了。

他守在床边,神情复杂,抱着她,一下又一下地吻她的发顶:“以后还会有的,别难过。”

可她怎么可能不难过。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他那个好消息,就让他先知道了它的失去。

她哭着对他说:“不久前他还在我肚子里踢我呢,明明那么活泼...我都想好了,要是个男孩,就叫‘球球’,多可爱。”

他没说话,只是不停地替她擦眼泪。

几天后,他带回来一只狗。

狗很活泼,蹦蹦跳跳地扑进她怀里。

“给你解解闷。”

她抱着狗,笑着说:“那就叫它球球吧。”

那是他们共同的“孩子”,是她失去孩子后留住的那道微光。

他们一起喂它、给它洗澡,训练它不要随地大小便。

球球第一次发烧时,他们两人整夜轮流守着它、喂水。

可后来,球球还是死了。

她哭得昏天黑地。

季闵寒想再买一只新的回来,被她拦住了。

她哭哑着声音说:“算了,也许球球注定不属于我们。”

而此刻,不远处,“球球”正被陆嘉怡抱在怀里。

小狗撒着娇,叫声清脆,尾巴摇得飞快。

辛霜站在原地,胸腔仿佛被掏空。

那一刻,她真的很想冲出去,质问季闵寒,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为什么说公司有事,不能陪她去医院,却能陪陆嘉怡来看狗?

为什么要对陆嘉怡的狗那么好,为什么要对陆嘉怡那么好。

为什么要给他们的狗起那个名字。

但她没动。

脚步像被铅灌住,重得移不开半分。

最后,终究是错开了身,逃似的冲出宠物店的大门。

雨下得很大。

从天空倾盆而下,裹着冷风,打在她脸上、脖颈、指尖。

直到冲进街头,站在人群间,辛霜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原本是为了躲雨才走进那家店的。

她忘了。

就像她也快要忘了,他们曾经拥有的一切——包括那个不曾出世的小生命,还有那个曾在她怀里蹦蹦跳跳的小狗。

可季闵寒没有忘。他记得那个名字,记得那份牵挂,却是以另一种方式、在另一个人面前,重新演了一遍他们曾经拥有的一切。

辛霜抬头看,南城的天灰蒙蒙的,雨幕重得像要压垮整座城市。

街上的行人撑着伞,形色匆匆,唯独她站在原地,一身湿透,像个异类。

雨落在她睫毛上,顺着脸颊流下来。

也许是雨,也许是泪,辛霜已经分不清了。

她只知道,那根曾经以为已经愈合的刺,此刻却狠狠地翻了出来,连着血和肉,将她内心深处那点脆弱,彻底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