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幕像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罩住皇城。曹飞与张静伏在城主府西墙的阴影里,看着巡逻的金龙卫提着灯笼走过,甲胄上的鳞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灵息波动如渊渟岳峙——全是金丹期修士。

“亥时三刻换岗,有半柱香的空隙。”张静从袖中摸出根细如发丝的银丝,指尖翻飞间,将城墙砖缝里的符文纹路拓在纸上,“这是‘金龙锁’,每块砖都藏着灵脉,强行突破会触发全城警报。”

曹飞的灵影顺着墙根蔓延,金芒在砖石上游走,将符文的轨迹一一记下。他能感觉到这些符文与青铜令牌的纹路隐隐呼应,像把锁在等匹配的钥匙。“我试试用逆灵脉干扰灵脉流转。”他指尖金息微动,三道灵影突然沉入地底,顺着城墙的灵脉逆流而上。

砖石间的符文果然开始闪烁,光芒忽明忽暗,像风中摇曳的烛火。巡逻卫腰间的令牌发出轻微的嗡鸣,其中一人皱起眉:“不对劲,西墙的灵脉好像紊乱了。”

“别大惊小怪,”另一人拍了拍他的肩,“前几日暴雨冲坏了地基,灵脉偶尔不稳很正常,天亮让阵法师来看看就是。”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张静趁机将银丝插进砖缝,按照拓下的纹路轻轻搅动。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一块三尺见方的墙砖缓缓向内凹陷,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影阁的‘穿壁术’,当年你师父教的。”张静冲曹飞眨眨眼,率先钻了进去。

府内的路径比预想中复杂。假山后藏着暗哨,回廊下布着绊索,连花园里的锦鲤都生着灵智,见生人靠近便会甩尾发出警示。曹飞的灵影在前方开路,金芒化作无形的屏障,将两人的气息彻底隐匿,连脚下的落叶都未曾惊动。

“静思苑在西北角的梅林后面。”张静对照着袖中的地图,声音压得像蚊蚋,“那片梅林是禁地,据说三十年前赵城主亲手栽种,除了他本人,谁都不能靠近。”

穿过一片修剪整齐的冬青丛,果然看见成片的梅林。月光透过疏影落在地上,像撒了层碎银,梅枝上却光秃秃的,连个花苞都没有,与周围生机勃勃的景致格格不入。更诡异的是,梅林里感受不到丝毫灵息,仿佛被人用阵法隔绝了天地灵气。

“是‘锁灵阵’的加强版。”曹飞的灵影撞在无形的屏障上,金芒泛起涟漪,“这阵法能吞噬靠近的灵息,强行闯入会被抽干丹田。”

他取出青铜令牌,红光在掌心亮起,与梅林深处的某个点产生共鸣。令牌背面的“皇”字突然浮现在空中,化作道金芒射向梅林中央。原本沉寂的梅林突然震颤起来,光秃秃的枝桠上竟瞬间开满了白色的梅花,花瓣上泛着淡淡的金纹——那是逆灵脉的气息。

“果然是钥匙。”张静眼中闪过惊讶,“这阵法是用逆灵脉的力量驱动的,难怪只有持令牌者能进。”

梅林深处的雾气缓缓散开,露出座孤零零的阁楼,正是曹飞灵影见过的静思苑。阁楼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烛火,隐约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两人放轻脚步走近,透过门缝往里看——书案后坐着个中年男子,穿着月白色的锦袍,墨发用玉簪束起,侧脸的轮廓在烛火下柔和得像幅画。他正低头在竹简上写字,笔尖落下的瞬间,竟有淡淡的金芒融入墨迹,与曹飞的逆灵脉气息如出一辙。

“是赵玄。”张静的指尖掐进掌心,短刀在袖中微微颤动,“他果然在这里。”

曹飞却愣住了。男子写字的姿态、握笔的指法,甚至连偶尔蹙眉的神情,都与记忆中师父的模样重叠。识海里的两道灵息突然剧烈共鸣,师父的温柔与玄的桀骜交织在一起,像两滴即将相融的墨。

就在这时,赵玄突然停下笔,声音平静地从屋内传来:“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推开门的瞬间,烛火突然暴涨,照亮了满墙的字画。上面写的全是同一首诗:“青崖有客抱琴眠,梦里花开又十年。醉醒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字迹苍劲中带着柔和,一半像师父的笔锋,一半透着赵玄的气韵。

“坐。”赵玄指了指对面的木椅,桌上摆着套精致的茶具,水汽氤氲中,飘着淡淡的桂花香。

曹飞没有动,三道灵影在身后展开,金芒蓄势待发:“我师父的死,是不是你安排的?”

赵玄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锁灵针是影阁阁主炼制的,动手的是朱厉,但这一切的源头,确实在我。”他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当年我分裂灵魂,一半留在断魂崖底吸引七大宗门的注意,一半以赵玄的身份重回皇城,就是为了等待逆灵脉的继承者出现。”

“等待我?”曹飞的金息在掌心翻涌,“等待我成为你的容器?”

“不。”赵玄摇摇头,从书案下取出个紫檀木盒,打开的瞬间,里面竟躺着半块墨玉——与曹飞腰间的那半正好成对,只是玉上的玄纹泛着淡淡的青芒,“我在等你完成‘双魂合璧’。”

两块墨玉在空中相遇,没有像之前那样融合,反而各自亮起青、金两色光芒,在空中拼出完整的青鸟蛇尾图。青芒中浮现出师父的虚影,金芒里则是玄的轮廓,两个虚影相对而立,竟像是在无声地对话。

“你师父是我唯一的弟子。”赵玄的声音带着沙哑,“灵陨之战时,他为了护我,硬生生受了七大宗门的合力一击,灵脉尽断。我分裂灵魂救了他,却也让他从此只能当个普通修士。”

他指着墙上的诗:“这是他当年最爱写的句子。他说等风波平息,就回青云宗种半亩梅林,煮茶看雪,再也不管五域纷争。可他知道我需要逆灵脉来融合灵魂,便用三十年布了这个局,连他自己的死,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曹飞的识海突然剧痛,师父临终前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枯槁的手指攥着墨玉,眼神里不是痛苦,而是解脱;石屋竹简上的血字“影随形,心易主”,原来指的不是被玄吞噬,而是双魂相融。

“锁灵针没有封住他的心脉,而是帮他剥离了最后的灵息,注入你的识海。”赵玄看着空中的虚影,声音里带着哽咽,“他说,与其让你被逆灵脉的力量吞噬,不如让他的灵魂陪着你,做你的锚。”

青、金两色光芒突然暴涨,师父与玄的虚影在光芒中渐渐重叠,化作道青金色的流光,钻进曹飞的识海。他感觉到两股力量在体内交织、融合,没有排斥,没有吞噬,只有种前所未有的圆满,像缺了角的月亮终于重圆。

青铜令牌从怀中飞出,悬浮在半空,“皇”字亮起万丈金光,将整个静思苑照得如同白昼。曹飞的三道灵影突然合为一体,化作道青金色的身影,与他本人一模一样,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师父的温和与玄的威严。

“这才是真正的逆灵脉。”赵玄的身影在金光中渐渐透明,脸上露出释然的笑,“不是吞噬,不是主宰,是传承与守护。”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化作道流光,融入曹飞的灵影之中。静思苑的烛火缓缓熄灭,满墙的字画在金光中化作飞灰,只有桌上的半杯桂花茶,还冒着袅袅的热气。

曹飞睁开眼,识海里一片清明。师父的温柔、玄的桀骜、逆灵脉的霸道,在他体内达成了完美的平衡。他看向窗外,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梅林的白梅在晨光中渐渐凋零,化作点点金光,融入皇城的灵脉之中。

“我们该走了。”张静的声音带着敬畏,她看着曹飞身后的青金色灵影,仿佛看到了传说中的至尊,“朱厉和影阁阁主应该已经察觉到动静了。”

曹飞点点头,将合并的墨玉与青铜令牌收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