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铁这名字,最近在城里富婆圈悄悄传开了。

最先火的是那个“棋童傀儡”。爱下棋的王夫人带着它去赴宴,席间让傀儡陪着落了两子——那小傀儡捏着棋子的手指轻轻叩着棋盘,低头时,用染了色的细麻丝做的睫毛微微耷拉着,竟真有几分少年人琢磨棋路的样子。当场就有三位夫人拉着王夫人问:“这小郎君哪儿来的?我家那口子总嫌我棋臭,有这傀儡陪我练也好啊。”

王夫人笑得得意:“不是买的,是青云宗一个小师傅做的,能按喜好定做——想要文气的、俊朗的,都行。”

消息没几天就传到林铁耳朵里。苏轻月带了张单子来,上面列着三位夫人的要求:一位要“能陪赏花的俊朗型”,放花架旁当摆件就行,重点是“眉眼带笑,看着就喜庆”;一位要“模仿京城戏班名角”,不用真会唱,站着时身段、眼神像就成;还有一位没说干啥用,只要求“个子高挑,手指修长,穿月白长衫”。

“这些夫人出手都大方,”苏轻月把单子递给他,压着声音说,“尤其是第三位李夫人,家里开银庄的,说只要合心意,灵石管够。”

林铁盯着单子,指尖在“模仿名角”几个字上顿了顿。模仿神态不难,难的是抓“特点”——他没见过那位名角,只能让苏轻月帮忙问细节:是抬头爱扬下巴,还是说话时喜欢捻袖口?这些小习惯,才是“像”的关键。

他先做了“赏花傀儡”。用苏轻月给的紫檀木做脸,磨得跟上好的玉石似的,透着温润的光;眉眼刻得开阔,眼角微微上扬,笑纹比之前的傀儡深点,却不刻意;身上的淡粉色绸布袍,下摆绣了几朵小兰花——是他照着库房墙角的兰花描的。做好后往窗边一站,阳光照在脸上,竟真有几分“春风得意”的俊朗。

李夫人要的“高挑傀儡”费了更多功夫。林铁特意把躯干加长一寸,腿的比例调得更修长,走路时步子迈得比普通傀儡大些,带着点从容的气度;手指刻得格外细,指甲用珍珠粉混着黏合剂做的,透着淡淡的光。最妙的是他加的小机关:轻轻碰下傀儡的肩,它会微微侧过身,像真的在看身后的人。

李夫人来取时,没说好不好,就盯着傀儡看了半晌,突然问:“能再做一个吗?要一模一样的,只是……”她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能不能做得更‘真’点?比如……衣襟底下,加点细节。”

林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耳根唰地红了。他活了十九年,在铁匠铺见惯了糙人说笑,可从没跟人聊过这种事,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这……不太好弄吧?”他磕磕巴巴地说。

“灵石不是问题。”李夫人从袖袋摸出个小锦袋,往桌上一放,“这里面是五百块下品灵石,先给你。做好了,再给五百。”

锦袋沉甸甸的,林铁能感觉到里面灵石碰撞的声响。他想起库房里那块被内门弟子嫌“质地太软”的暖玉——做傀儡的手得用温润的料子,那玉正好,就是价钱太高,他一直没舍得买。

“我试试。”他咬咬牙,把锦袋推回去,“做好了您再给。”

李夫人笑了:“你这小师傅倒实诚。细节我画纸上了,你照着做就行,不用太夸张,意思到了就好。”

她留下张画,林铁等她走了才敢展开看,脸又红了。他把画折好藏进木箱底,晚上对着画琢磨半宿——这活儿比刻表情难多了,既要“像”,又不能俗气,得做得自然,像衣袍下本该有的样子。

他找了块质地细腻的白灵木,按画上的样子慢慢雕,雕得极浅,像被衣料遮着的轮廓;又用银箔包了层薄棉垫在里面,摸上去有软软的质感。做好后用衣袍盖住,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只有凑近了才隐约能看出线条——分寸拿捏得正好。

李夫人取走傀儡时,打开锦盒看了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亮了。她没多话,把一千块灵石递给林铁,又额外给了块暖玉:“这玉养手,你做细活时用得上。”

这块暖玉,够林铁买半年好材料了。

有了钱,日子就不一样了。林铁给赵虎分了两百块灵石——赵虎帮他望风、跑腿,该得的。赵虎拿着灵石,笑得嘴都合不拢:“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灵石!够我买把好锤子了!”

林铁也没亏待自己。给屋里换了张新桌子,买了盏亮堂的油灯(不用再凑着月光干活了),还托人给家里老爹捎了些银子和家书,说自己在宗门过得好,不用惦记。

在辅院的处境也悄悄变了。他不再是“引不出灵气的废物”,刘管事见了他,脸上会带点笑,偶尔还会把库房里好点的废弃材料留给他;之前总挤兑他的几个弟子,见他偶尔能从内门弟子手里接活,也不敢乱嚼舌根了,甚至有人凑上来想帮忙——林铁当然婉拒了,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用灵石打点了管库房的师兄,对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能随时进库房挑材料;又给刘管事送了个“能递茶的小僮傀儡”——用边角料做的,不值钱,胜在精巧,刘管事摆在案头,见人就夸“我这小徒弟手巧”。

环境安稳了,林铁做傀儡更上心。他开始试更复杂的机关:给傀儡脚底装小轮子,拉动时能像人一样“滑步”,适合跳舞;在衣领里藏片薄磁石,靠近铁制茶几时会自动停下,像被吸住似的。这些小设计,总能让客户惊喜。

有次给一位夫人做“读书傀儡”,他特意在傀儡手里的书卷里藏了根细铁丝,能随意弯折——夫人想让傀儡“读”哪页,就能把书页翻到哪页,像真的在看书。夫人高兴坏了,说要把自己儿子的样子画下来,让他再做个“兄弟傀儡”。

这天晚上,林铁清点木箱里的灵石,已经堆成小山了。他拿出那块暖玉,握在手里,温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打了这么多年铁、捏了这么多傀儡的手,竟觉得格外舒服。

赵虎凑过来看,啧啧称奇:“你现在可算熬出头了——灵石够买个内门弟子名额了,要不要托人问问?”

林铁摇摇头。他知道自己引不动灵气,就算进了内门也融不进去。而且他现在日子挺好:有活干,有钱赚,还能做喜欢的傀儡。别人怎么看,不重要。

他把灵石收好,拿出新到的冰蚕丝,开始给下一个傀儡穿牵引线。这个傀儡是给一位老夫人做的,要模仿她年轻时的丈夫——一位教书先生,戴方巾,拿戒尺,说话时喜欢轻敲桌面。

林铁想起老夫人说的:“他总穿件青布长衫,袖口磨破了也舍不得换,笑的时候眼角皱纹像水波似的。”他便把傀儡的袖口故意做旧了些,眼角的纹路刻得浅而长,像真被岁月磨出来的。

油灯下,傀儡的轮廓渐渐清晰。林铁指尖很稳,每根丝线都穿得恰到好处。他知道,这些傀儡不只是木头和丝绸做的,里面藏着客户的念想,他的手艺,更是他在青云宗里,用一双没灵气的手,挣来的安稳日子。

窗外的月光还是老样子,但林铁心里清楚,自己的日子,早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