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短信的微光在昏暗的病房角落亮起,像一颗坠入深潭的星子,瞬间攫住了孟云全部的呼吸。他几乎是屏息着,用微微颤抖的手指,点开了那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 【尊敬的客户:您尾号XXXX的账户于2008年6月30日 03:17 收到跨行转账人民币37,000.00元。当前余额:37,285.76元。XX银行】

三万七!

白纸黑字,冰冷而滚烫的数字,清晰地烙印在诺基亚1110那狭小的绿色屏幕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父亲孟军沉睡中略显粗重的呼吸、窗外城市深夜模糊的喧嚣……所有的声音和感知都瞬间远去。孟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串跳动的数字,和他胸腔里骤然擂响、几乎要撞碎肋骨的心跳!

咚!咚!咚!

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巨大的力量,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冲回四肢百骸,带来一阵阵眩晕般的麻意。他紧紧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左边眉骨那道粉红色的新疤,在手机屏幕幽光的映照下,仿佛也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像一道活着的闪电。

成了…真的成了!

俄罗斯胜荷兰!1:3!惊天大冷门!8.00的赔率!

他押下去的四千六百块本金(其中大部分是“蓝调”酒吧第一场演出和后续几笔小额“狩猎”凑齐的),如同投入命运熔炉的薪柴,在惊心动魄的等待后,终于爆发出三万七千块的耀眼光芒!

这不是一串冰冷的数字。这是父亲的命!是后续治疗的保障!是撬动更大未来的杠杆!是他在这个操蛋的重生剧本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凭借自己的算计和胆魄,从命运手中硬生生抢回来的战利品!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狂喜、后怕、巨大压力释放后的虚脱感,如同汹涌的海啸,瞬间席卷了孟云!他猛地闭上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低吼般的嗬嗬声。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T恤,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前世今生,所有的委屈、不甘、绝望、挣扎,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不是赌徒!他是拿着前世记忆这把钥匙,打开了命运金库大门的猎人!

“小云…?”母亲马红带着睡意的、担忧的声音从旁边的陪护床上传来。她被孟云压抑的喘息惊醒了。

孟云猛地睁开眼!眼底还残留着未褪尽的血丝和狂喜的余烬,但在看到母亲关切而疲惫的脸庞时,那翻腾的情绪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被强行压下!他深吸一口气,脸上迅速挂起一个安抚的、甚至带着点轻松的笑容——那是前世在单位里练就的、炉火纯青的伪装。

“妈,吵醒你了?”孟云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刻意放得轻快,“没事,刚…刚收到个好消息。爸的药费,下阶段的,咱们不用愁了!”他没有具体说多少钱,怕吓到母亲,但那份笃定的语气和眼中的亮光,让马红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

“真…真的?”马红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一丝如释重负的哽咽,“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她双手合十,看向病床上沉睡的丈夫,眼圈又红了。

孟云点点头,笑容真切了几分:“嗯,真的。您再睡会儿,我去趟洗手间。”他需要空间,需要冷静。

关上病房门,站在寂静无人的走廊上,冰冷的空气让他滚烫的头脑迅速冷却。他背靠着墙壁,再次拿出手机,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那条短信。**37,285.76**。这串数字像拥有魔力,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底气。

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左边眉骨那道粉红色的疤痕。这一次,不再是焦虑的揉搓,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触摸胜利印记的仪式。疤痕下传来的细微触感,清晰地提醒着他这一路走来的代价与收获。

**欧洲杯第一阶段目标:超额完成!**

**启动资金:到位!**

**下一步:更大规模的收割!**

孟云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如同磨砺过的刀锋。他调出手机里记录的另一组数据——那是他根据前世记忆和近期赔率变化,精心推算出的决赛赔率分析:

> **2008欧洲杯决赛:西班牙 vs 德国**

> **西班牙胜赔率:1.85**

> **德国胜赔率:3.80**

> **平局赔率:3.10**

前世,这场决赛踢得异常焦灼。托雷斯在第33分钟的灵光一闪,一剑封喉,帮助西班牙1:0战胜德国,捧起了德劳内杯!

1.85的西班牙胜赔率,看似不高,但胜在稳妥!尤其是在手握近四万本金的情况下,哪怕只是1.85的回报,也足以带来近七万的利润!这将是一笔真正意义上的巨款!足以彻底解决父亲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治疗费用,甚至…为后续更庞大的计划奠定基石!

“稳妥…收益…”孟云低声自语,拇指无意识地划过眉骨。决赛就在三天后!时间紧迫!他需要立刻行动,将这第一桶金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 * *

第二天清晨,孟云早早离开了医院。他没有去学校,而是直奔“蓝调”酒吧附近一家相对僻静的商业银行网点。他需要将这笔巨款安全地存入自己的账户,并开通网银——这是进行更大规模、更隐蔽投注的关键工具。2008年,网银虽然不如后世普及,但已足够支撑他的计划。

银行大厅里人不多。孟云走到柜台前,递上存折和身份证。当他说出要存入三万七千元现金时,年轻的女柜员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打量了他一眼。眼前这个少年穿着普通的校服裤子(上身是件干净的旧T恤),身形清瘦,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左边眉骨还有一道新鲜的疤痕,怎么看都不像能拿出这么大一笔现金的人。

“呃…同学,你确定是存三万七千元?”柜员谨慎地确认,语气带着一丝职业性的怀疑。

“确定。”孟云的声音平静无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平静地迎向柜员审视的目光,深邃而沉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笃定。他拿出用报纸包好的厚厚几沓现金,动作利落地推了过去。

柜员被那平静的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紧,连忙低头开始清点。厚厚的人民币在点钞机里发出哗啦啦的脆响。孟云安静地等待着,目光落在点钞机跳动的数字上,心中波澜不惊。这只是开始。

办好存款,开通网银,拿到U盾(一个类似小U盘的加密狗),孟云走出银行。夏日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抬手挡了一下。指尖再次触碰到眉骨的疤痕,带来一丝微麻的触感。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蓝调”酒吧老板的电话。

“小孟!昨晚太他妈炸了!”老板的声音充满了兴奋,“反响爆棚!好些人专门冲着你来的!怎么样?下周继续?价钱好说!给你加到一场八百!不,一千!”

一场一千!这在2008年,对于一个毫无名气的“素人”来说,简直是天价!

孟云听着电话那头激动的声音,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走到银行门口的树荫下,目光平静地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流。

“王哥,”孟云开口,声音平稳,“下周…我可能去不了。”

“啊?为什么?!”老板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错愕和急切,“嫌钱少?咱们可以再谈!一千二!一千五!”

“不是钱的事。”孟云打断他,“下周…有更重要的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很重要的事,关系到…我家人的命。” 他没有说谎,决赛投注,确实关系到父亲后续的医疗费,那比任何演出都重要千百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酒吧老板显然被孟云最后那句沉重的话堵住了。他能感觉到这个少年身上有种超乎寻常的认真和决绝。

“那…那太可惜了。”老板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遗憾,“这样,孟云,你随时!随时有空随时来!我这大门永远为你开着!价钱就按一千二一场!你啥时候来都行!” 他生怕失去这个能引爆全场的“秘密武器”。

“好,谢了王哥。有空我会联系你。”孟云没有把话说死。钱,永远不嫌多。

挂断电话,孟云深吸一口气。演出暂时搁置,所有精力必须聚焦在三天后的决赛!他需要找到一个绝对安全、不受干扰的地方,完成这次关键的投注操作。

网吧?太嘈杂,风险高。家里?环境不行,网速也慢。他需要一个私密、稳定、网络畅通的地方。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刘宇宁。

上次在帝豪KTV那次惊心动魄的救场,两人虽然只是短暂合作,但刘宇宁的仗义(事后顶着张少的怒火替孟云解围)和那份对音乐的纯粹热情,给孟云留下了深刻印象。更重要的是,孟云记得刘宇宁提过他在市里老城区租了个安静的单间搞创作,还装了当时算不错的宽带。

而且,孟云脑中那首即将改变刘宇宁命运的《讲真的》旋律片段,也该是时候抛出来了。这既是对刘宇宁提供场地的回报,也是在为未来可能的音乐之路埋下一颗种子。

孟云拿出手机,翻找着通讯录。他记得在帝豪后台,和刘宇宁交换过号码。很快,他找到了那个名字。

电话拨通,响了几声后被接起。

“喂?哪位?”刘宇宁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慵懒,背景音很安静。

“宇宁哥,是我,孟云。”孟云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孟云?哎哟兄弟!”刘宇宁的声音立刻精神了不少,透着爽快和关心,“没事没事,你说!跟我还客气啥!是不是帝豪那姓张的孙子又找你麻烦了?” 他语气里带着义愤。

“不是,张少那边暂时没事。”孟云心中一暖,刘宇宁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的安危,“是别的事。我家里…有点急事,需要用电脑处理点东西。我家那边不太方便…网吧又太乱。不知道…方不方便借用一下你那里的电脑?就今天下午,几个小时就行。保证不影响你休息。” 他刻意强调了“急事”和“家里”,他知道刘宇宁的软肋在哪里。

果然,电话那头的刘宇宁没有丝毫犹豫:“嗨!我当什么事呢!没问题!太没问题了!你直接过来!地址我短信发你!正好我今天下午要去酒吧排练,地方空着,你随便用!电脑网速还行!我那儿清净!” 语气里满是真诚的热情。

“谢了宇宁哥!回头请你吃饭!”孟云道谢,心里松了口气。场地解决了。

“客气啥!赶紧过来!对了…”刘宇宁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点兴奋和神秘,“上次在帝豪,看你玩Rap那股劲儿,真带劲!我最近在琢磨一首新歌,叫《讲真的》,旋律感觉还行,但副歌总觉得差点劲儿,太平了…你点子多,待会儿帮我听听?看能不能整点Rap进去炸一下?就像你上次在KTV吼的那种感觉!”

机会来了!

孟云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行,宇宁哥。等我过去,帮你参谋参谋。” 前世那首红遍大江南北的《讲真的》,副歌加入一段恰到好处的、带着点自嘲和洒脱态度的Rap,正是点睛之笔!这颗种子,终于要播下去了。

* * *

下午,老城区一栋略显陈旧的居民楼。刘宇宁租住的单间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墙上挂着吉他,角落里放着简单的录音设备,一台台式电脑摆在靠窗的书桌上,窗外是郁郁葱葱的老树,环境确实安静。

刘宇宁热情地把孟云迎进来,递上一瓶水:“兄弟,别客气,电脑随便用!网线在这儿!我大概四点去酒吧,钥匙给你留一把,你弄完锁门就行!” 他指了指桌上的备用钥匙,又拍了拍孟云的肩膀,“我爸以前也病过,我懂家里急事那种感觉。有事你说话,别自己硬扛!”

这份真诚的关切,让孟云心中微动。他点点头:“谢了宇宁哥,我明白。” 他目光扫过房间,看到角落里那个熟悉的、装着剩余几张显卡的黑色尼龙包。那批从“老狗”手里拿下的“黑货”,李强已经分批出手了绝大部分,最后这几张是压箱底的好货,准备等风头过去再出个好价钱。这笔钱(扣除李强应得的辛苦费后,大头近三万八)早已变成了父亲加护病房里那些昂贵的进口药和后续治疗费,如今账户里这三万七,是纯粹的、从欧洲杯赌盘上搏杀回来的利润!想到这里,孟云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底气更足了。

刘宇宁又交代了几句电脑的使用,便匆匆背起吉他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孟云一人。

他立刻坐到电脑前,开机,插上U盾,动作熟练地登录XX银行的网上银行。屏幕的蓝光映着他专注而冷静的脸庞。他调出早已准备好的决赛投注网站(一个境外合法博彩平台,2008年监管相对宽松),输入账号密码。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决赛的实时赔率:

> **Spain Win: 1.85**

> **Germany Win: 3.80**

> **Draw: 3.10**

孟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Spain Win: 1.85”上。手指在鼠标上悬停了几秒。账户里那三万七千多的余额,像一团燃烧的火。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前世托雷斯那记绝杀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没有犹豫!

他输入了投注金额:**35,000.00**!

几乎是全部身家!只留下了两千多块作为应急!

选择投注项:**Spain Win**!

点击确认!

屏幕上弹出确认框。孟云再次深吸一口气,拇指用力地按了一下左边眉骨的疤痕,仿佛在汲取最后的勇气和决心。指尖点击鼠标左键!

“交易成功!您的投注已受理!”

一行绿色的提示出现在屏幕上。

三万五千块筹码,押注西班牙!胜率1.85!

三天后,尘埃落定!要么天堂,要么地狱!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上肩头,但孟云的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决绝后的释然。他关掉网页,清除了浏览痕迹,拔下U盾。

任务完成。现在,该兑现对刘宇宁的承诺了。

他打开电脑上的音乐播放器,插上耳机。刘宇宁已经把他录的《讲真的》旋律小样放在了桌面上。孟云点开播放。

清新略带忧郁的吉他前奏响起,刘宇宁干净略带沙哑的嗓音哼唱着旋律。果然,副歌部分虽然朗朗上口,但情绪推进略显平淡,缺少一个爆点。

孟云闭上眼睛,手指随着旋律轻轻敲击桌面。前世那首爆款歌曲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重组。他拿起桌边的纸笔,一边听着旋律,一边飞快地写下几行字:

> *(副歌旋律后,节奏稍缓,加入带着自嘲和洒脱态度的Rap)*

> Yo… Listen…

> 讲真的…会不会是我…被鬼迷心窍了?(鬼迷心窍?)

> 敷衍了太多…我…怎么不难过?(不难过?)

> 要你亲口说…别只剩沉默…(别沉默!)

> *(节奏加快,带着一点玩世不恭的痞气)*

> 或许你早就想好了…答案…(答案?)

> 只是…看我…像个笑话在表演…(在表演?)

> 讲真的…想得不可得…是最难割舍…(最难割舍…)

> 各…自…安…好…算不算…洒脱?(算洒脱?)

> *(最后一句回归旋律,带着一丝释然的叹息)*

> 讲真的…我…舍不得…

写完,孟云又仔细听了几遍旋律,调整着Rap词句的节奏和重音,确保能完美嵌入副歌的情绪转折点。这段Rap不需要炫技,需要的是一种贴合旋律、带着点无奈又有点小帅的叙事感,正好能打破副歌的平淡,注入一股鲜活的生命力。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刘宇宁的号码。

“宇宁哥,没打扰你排练吧?”孟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没没没!刚歇会儿!咋样兄弟?电脑好用吧?”刘宇宁那边背景音有点杂。

“挺好。宇宁哥,你那个《讲真的》,我听了。旋律很棒,副歌确实感觉情绪没完全顶上去。”孟云开门见山,“我试着加了点东西进去,录了个小样发你邮箱了,你听听看?”

“这么快?!”刘宇宁的声音充满惊喜,“好好好!我马上听!”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窣声,然后是短暂的沉默。几秒钟后,刘宇宁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狂喜:“我操!孟云!兄弟!神了!卧槽!就是这个味儿!太他妈对路了!这Rap加的…绝了!画龙点睛啊!卧槽!这感觉…这感觉一下就上来了!兄弟你真是天才!”

听着电话那头刘宇宁语无伦次的激动,孟云嘴角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他知道,这首歌成了。刘宇宁的命运齿轮,也将因为这小小的改动,开始加速转动。

“宇宁哥喜欢就好。你赶紧排练,回头再细聊。”孟云挂了电话。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老树的枝叶,在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孟云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左边眉骨那道粉红色的疤痕在夕阳下显得柔和了许多。

三万五千块的投注已成定局,静待决赛的审判。

《讲真的》这颗音乐的种子已经播下,静待花开。

而账户里那两千多块的余额,加上“蓝调”随时可以去的演出费,是眼下生活的保障。

父亲病床前无声的呼吸,欧洲杯决赛倒计时的滴答,刘宇宁在排练室里激动哼唱的新旋律…所有的线,都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

孟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老城区的市井烟火。清瘦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眉骨上的闪电疤痕仿佛蕴藏着无穷的能量。他握了握拳,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力量。第一桶金已经落袋,命运的齿轮,正随着他精准的拨动,发出沉重而不可逆转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