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也好,武将也罢,能换得一方太平,守好我崔氏百年根基,孙儿便知足了。"
“你呀。”崔绪还想说什么,发觉自己竟被这小子堵住了话头,当即泄气,“罢了,平安回来了就好。”
“但是这个跟你一起回来的小女郎,我听族中那些人说你们如胶似漆,感情甚笃,可有此事?”
“咳!”崔知聿一口茶水呛进喉咙里,实在是没绷住,第一次在祖父面前失了态。
“祖父莫要听族中那些子弟谗言,我与她萍水相逢,实在没什么交集。”
“没有交集还抱到一起去了。”崔绪瞪了他一眼。
“这——纯属是误会。”
“是误会就好。”崔绪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神色,“你要知道以你的身份,只能娶家族延续百年的世家贵女。”
“不能是随便一个大臣的女儿,更不能是无权无势的孤女。”
崔绪后面特指的就是沈云桉,她被崔知聿带回来,没有身份,更不知道父母亲人是谁,可不就是孤女。
崔知聿转头,底下少女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他人的谈资。
他心里清楚,这个小女郎不是祖父口中无权无势的孤女,但却最有可能是前者。
他转过头,转变成一副恭敬听话的模样:“祖父安排便是,孙儿听祖父的。”
*
“子夜哥哥,刚才他们陪我一起在湖里捞鱼,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还想和你一起——”
沈云桉话没说完,崔知聿已经从她身旁略过,自顾自坐到了雕花红木桌后,像是全然没有注意到她。
沈云桉刚才还笑着的嘴角,慢慢耷拉下来,面容也带上了悲伤。
子夜哥哥,为什么不理她。
她想上前问个清楚,可步子刚迈出一步,她的手臂就感觉被人拽住,长公主正叫她落座。
“你身份特殊,也算是跟本宫一起来的,就和本宫一起坐吧。”
沈云桉看了崔知聿一眼,可对方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到自己,只静坐于桌案前,拿着手中酒杯品酒。
落座后,崔知聿就在自己右侧,她转头看他,对方依然感受不到自己,一旁的仆从为他的酒杯倒酒。
“这酒真就有这么好喝吗。”沈云桉吃醋般呐呐道。
长公主此刻正在与其他妯娌之间话家常,顾不得她的举动。
沈云桉给自己倒上满满一大杯,仰头猛地灌上一口。
一大口辛辣的酒水过喉,滚烫灼烧的感觉刺激着她整个味蕾,她被辣的瞬间表情扭曲,闭着眼等待灼烧劲过去。
崔知聿在她闭眼的那一刻偏头看了过来。
少女正双手捂住嘴努力缓解着不适,原本好看的眉形此刻紧皱着,小身板微微蜷缩,一副可怜的模样。
“不会喝酒,逞什么能。”
胃里的灼烧感逐渐淡去,沈云桉感到前所未有的解脱,放开双手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她眼中隐隐含着泪光,原来喝酒是这种感觉吗?她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崔知聿。
少年早就将头转正,装作无事发生,只是手里握着酒杯,再也没有拿起来喝一口。
宴席正式开始,所有人都已落座。
此次宴会是为崔知聿而办的,自然少不得提他。
崔氏族中向来不缺有才的能人,但大多时候,都是靠的族中托举,并且建功岁数大多都集中在而立之年。
像崔知聿这样自己把握机会,十几岁就能在战场上磨炼的世族子弟实在不多。
有的就算去了,大多都是过去镀金,很少有干实事的。
这让族中长老更加觉得他当得起家族继承人。
沈云桉也很为他感到高兴,尽管她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原因对方不理自己,但她就是喜欢他,大不了回去问个清楚。
上首崔氏长老有人提议:“知聿现如今已年过二十,到了该娶妻的年纪,我看不如提早为他在其他四姓中相看一二,得提早做打算。”
“我看也是,晚些时候我命人送些画像过去,你仔细看看,有喜欢的话过些日子就可提亲。”
沈云桉不可置信的看过去,他不会是要答应吧。
崔知聿站起身,规规矩矩朝上首行了一礼,只缓缓吐出一个字:“是。”
沈云桉犹如晴天霹雳,在脑中炸开一个响雷,恍惚好久都没有回神,面上强装的镇定再也紧绷不住了。
她低下头不去看他,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
她拿起酒杯又往嘴里灌了一口,此时的酒水她却感受不到半点辛辣,就好像在麻痹自己内心深处难受的情绪。
她一口一口的灌着,后面不管他们再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
最后,天色更加深沉,月光洒在地上格外亮。
族中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辈早已经离席,崔知聿被一群十四五岁的郎君们簇拥在廊下。
“长兄,求你给我们讲讲军中故事吧。”
“行军打仗一定很累吧,那北狄人都是什么样,他们是不是打扮的青面獠牙,想以此吓退我们?”
崔知聿折下一根树枝,照着面前的脑袋一个个敲过去:“天色晚了,回去休息。”
“兄长你就告诉我们嘛,你不跟我们讲,我们今晚可是睡不着的。”
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仔细听还带着几分醉态。
“说出来你们都不信,边境佷水那一战,谁都不敢相信你们长兄竟能率一百来人直捣北狄军营。”
“佷水河段水流湍急,汹涌澎湃,别说是行船了,就是羽毛恐怕都很难浮起来,河中礁石密布,船只根本无法通行。因此敌军在此处防守很轻。”
“子夜哥哥即刻命人购入数千瓦罂,后将其制成木罂,每个内载二至三人,成功将一百人运送至河岸对面。”
“他带领百人,夜闯敌营,佷河水一夜内都快被染红成为血水,这才于众人前斩杀敌将,大败敌军锐气!”
崔知聿不远处,沈云桉被一群女郎围住,正听她津津乐道的讲他在边关的故事。
那些少年郎君见这场面,也一溜烟的跑过去,直接将那里围得水泄不通。
沈云桉又自顾自说起了别的。
“京城里从未吃过苦的少年郎君去了边境,与将士们同吃同睡,吃糠咽菜,却从没有抱怨过半句。”
“镇国公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只是挑水砍柴这种小事,他都能做得十分出色!”
崔知聿也走到她跟前,郎君和女郎们自动在沈云桉面前让开一条道。
“子夜哥哥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都没有放弃读书,熟读兵法,才能想到那么多智谋,让北狄人听到他的名字就害怕。”
崔知聿看她醉的不轻,两只眼睛勉强睁着,却还是讲故事讲得这么起劲。
他对旁边围着的人冷声命令:“都回去。”
见自家长兄好像生气了,所有人脚底抹了油似的,不到三息就逃离了现场,廊下顿时变得冷清。
少女靠在廊柱下,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清面前是谁之后,跌跌撞撞跑过去,张开双臂要去抱他。
崔知聿往后躲了两步,却还是被醉态地她给抱了上来,他蹙眉低头瞧着她的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