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与秦野的交集,始于毕业那年的教师节校友活动。
操场上飘着桂花香,她穿着帆布鞋跑着接抛来的篮球,鞋带不知何时松开,在水泥地上拖出细碎的声响。转身时差点被绊倒,却撞进一个带着粉笔灰气息的怀抱——秦野伸手扶住她的腰,又迅速收回,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小心。””那声音里混着操场上的喧闹,却又格外清晰。
她站稳时,他的手已经收回,指尖掠过她腰间的布料,留下一片极浅的温热。
“鞋带松了。”他低头看着她的脚,喉结轻轻滚动。
林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自己的鞋带像两条慵懒的蛇,蜷在水泥地上。他蹲下身的动作很慢,膝盖微屈时,后颈的碎发扫过衣领,露出淡青色的发茬。指尖触到鞋带的瞬间,她忽然屏住呼吸——男人的肩膀微微弓起,脊背线条流畅如春日里的柳枝,在阳光下投下柔和的阴影。
“好了。”他抬头时,指腹轻轻蹭过她鞋尖。林夏望着那枚工整的蝴蝶结,喉咙发紧——他耳尖红得透亮,眼睛里盛着暮色初合的温柔,像极了他曾在办公室为她调暗台灯时的神情。
“蝴蝶鞋带,配你正好。”他声音低哑,带着晚自习后走廊的静谧。这句话像颗小石子投入心湖,涟漪扩散时风卷起操场的落叶,她望着他半蹲在尘埃里的身影,忽然读懂了那些藏在蜂蜜水、错题本、投影仪维修里的温柔。原来心动从不是骤雨,而是春日里持续的微风,在某个瞬间让她忽然愿意相信:眼前这个会为她系蝴蝶结的男人,或许能接住她所有的狼狈与柔软。
第二天傍晚,便利店的冷柜亮着暖光。他忽然单膝跪地,从裤兜掏出个薄荷糖铁盒——里面躺着枚银戒,戒面刻着极小的“L”和“Q”。“好。”她伸出手时,铁盒里的薄荷糖滚了出来。秦野慌忙去捡,却碰倒了身后的牛奶箱。两人蹲在地上收拾时,他忽然笑出声
第三天早上,林夏站在民政局门口,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秦野的手表在她腕间晃荡,表带太长,是今早他帮她调的——金属扣硌着皮肤,像道不疼不痒的伤口。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领口别着她大二手工课做的木质领针,针脚歪歪扭扭,却被他郑重地别在心脏上方。
“准备好了吗?”秦野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手指在她身后虚悬着,始终不敢触碰。
结婚证递来时,林夏的指甲掐进掌心。照片上的自己眼神空洞,嘴角抿成直线,而秦野笑得温和,眼角细纹里盛着笨拙的欢喜。走出大厅时,阳光晒得人发晕,她摸出藏在袖口的信封,指尖摩挲着“陈砚收”三个字——信纸前晚被泪水泡皱,“我结婚了”四个字凸起重叠,像道结痂的疤,毅然投进了邮局的邮递筒里
“先去吃点东西吧。”秦野抬手想替她挡太阳,又怕冒犯似的收回手,转而摸出颗水果糖,“你喜欢的橘子味。”糖纸在他指间发出清脆的响,她却想起陈砚总在她书包里塞薄荷糖,说“提神”。
婚后的每个清晨,秦野都会把温热的蜂蜜水递到林夏掌心。
他总说“早起喝杯蜜水养胃”,玻璃杯外壁凝着细小的水珠,像极了他每次看她时,眼底泛起的温柔。
晚饭后散步时,秦野总会特意绕开学校那条路。
他说“那边路灯太暗”,实则是知道她曾和陈砚在那条路上数过梧桐叶。深秋的夜风卷起落叶,林夏踩在枯叶上,听着秦野讲班上学生的趣事她被逗得轻笑。
深夜改稿时,秦野总会悄悄往她保温杯里添枸杞。
“这次是宁夏的枸杞,”他把杯子推过来,“听说那里的最好。”林夏望着杯中浮沉的枸杞,突然想起陈砚熬夜做实验时,总让她“多喝枸杞水”。汤匙碰到牙齿发出轻响,甜味在舌尖蔓延,却差点被呛。
但有些瞬间仍会突如其来地攫住她。
某个周末午后,他们窝在沙发上看纪录片。屏幕里闪过航天器发射的画面,火箭尾焰照亮天际的刹那,林夏忽然心悸。秦野的手指正轻轻敲着她手背,而她脑海浮现出大二是在咖啡馆陈砚拿出北方航天博物馆的火箭发射观摩券眼睛看着对她说“一起看?”伴着揪心的痛让林夏久久不能平复,因为林夏知道陈砚那句“一起看”其实就是“我爱你”的深情表白…
“怎么了?”秦野察觉到她的僵硬,伸手关掉电视。林夏盯着黑屏中自己的倒影,看见秦野担忧的神情叠在陈砚的轮廓上。她慌忙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杯,却碰倒了茶几上的相框——那是他们的结婚照,秦野穿着藏蓝西装,领口别着她送的木质领针,笑得像春日里解冻的溪水。
“我们离婚吧。”三个月后的雨夜,林夏把离婚协议书推过餐桌。秦野正在给她递干毛巾,青瓷茶杯“当啷”坠地,碎成几片月牙。他蹲下身去捡,手指被瓷片划破,血珠滴在协议书上,洇开小片暗红雨声骤然变大,秦野的手猛地收紧。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像极了那年他在操场给她系鞋带时的风声。他望着她泛泪的眼,良久,轻轻替她拂去眼角的泪:“是我……还不够好吗?”
“不,是我……”她摇头,指尖攥紧他的袖口,“是我始终学不会,在你身边看月亮。
深夜的雨敲打着玻璃,林夏躺在空了一半的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辗转难眠的声响。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床沿投下银白的线,像极了陈砚曾在她课本上画过的辅助线。
她转身看向身旁的空位,想起秦野熟睡时微微蹙起的眉头,想起他每次帮她系围巾时认真的模样,终于捂住脸,在枕头里轻轻说:“对不起,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