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钧是万人之上的丞相，而我只是红香楼的贱籍头牌。
他看中我娇媚勾人的身姿，将我培养成最锋利的刀，送到皇帝身边。 蛰伏三年，我只身挡过毒箭，吞过金，不仅嗓子划破，甚至胞宫被拽脱落，再也无法做一个母亲。 裴行钧成功攻入了宫门那天。 我满心欢喜地让人打开宫殿大门，却被他一剑插入心口。 “昏君的妖妃，理该千刀万剐。” 我瞪大了双眼，他身后走出的人，竟然和我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如儿受苦了，朕以天下为聘，让你做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原来他为我赎身脱贱籍，哄骗我入宫，只是为了让我做别人的替死鬼。 再次睁眼，我竟回到被裴行钧救下的这天。 “沉雪姑娘可愿做本相的入幕之宾？” 01 听到裴行钧的声音，我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上一世那钻心的痛还历历在目。 看着他伸出的手，我低下头，敛下眸中的恐惧和仇恨。 “多谢丞相抬爱，只是小女自知身份卑贱，无法承受这泼天的富贵。” 我拖着一双残腿，艰难地挪动脚步。 还没走多远，就被他的侍卫拦在刀下。 “我们丞相是给你脸面，才问你一句。唤你一声姑娘，还真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不过是个千人枕万人骑的风尘女。” 我攥紧了身侧的石狮子，手抓得破皮流血，才拉回了神智。 这个人一向看不起烟花柳巷的女子。 前世没少嘲讽我。 每次我和裴行钧抱怨，他都安慰我，说武夫心直口快。 其实仔细想想，裴行钧那么注重礼节的人，怎么会放任手下人出言不逊。 只不过是他借别人的口，说出了心里话。 裴行钧皱了皱眉，不轻不重呵斥了他一句。 转头看向我，又是那副光风霁月的模样。 “沉雪姑娘素有美名，又精通四艺，与闺阁千金相比也不差。在烟花场所讨生活，过于埋没才华了。” 裴行钧容貌俊美，又事事周到。 上一世，我就是被他这副翩翩君子的样子骗了。 他豪掷千金为我赎身，又在当天遣散了后院。 世人皆叹他用情至深。 却不知那位美娇娘，正死于他的剑下。 曾经我也以为他对我情根深重。 我入宫那段时间，他时不时让人给我送书信，香囊。 知道我时生病会不顾大计败露的风险，为我夜闯皇宫。 那把剑插入我胸口时，我仍然不敢相信他会变心。 可看到他身边那个一模一样的脸，我什么都明白了。 真正的爱从来不是人尽皆知的。 而是藏于心口，小心呵护。 这一次，我不会再那么傻，明知是龙潭虎穴还偏要一头扎进去。 恍神间，一辆马车停在眼前，我绕开走了。 裴行钧看似善解人意，实则小肚鸡肠，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我屡次驳他的面子，他应该不会再像前世一样，对我穷追不舍。 结果刚刚转身，便被抓住了手腕。 裴行钧脸上闪过猜忌，怒气，还有一点不可思议。 “你怎么会性情大变，跟换了一颗芯子似的？这可跟我认识的沉雪毫无相似之处。” 我死过一回，想通了许多事。 可这次相遇是我和裴行钧，第一次见面。 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难道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早就暗中调查过我？ 亦或是…… 我想到另一种可能，后背惊出一身冷汗，试探道： “裴相日理万机，我一介青楼女子，怎配得到您的关怀？许是大人见过太多人，记岔了。” 他沉默了一瞬：“看来沉雪姑娘落水后确实忘了很多事情，其实我们是旧相识。” 我攥着掌心，长甲险些被折断。 前世落水时我并没有失忆，只是我想和过去斩断，就骗他说落水后什么都记不住了，就连名字和过往都是老鸨一次次教我说的。 这一世，我还没说过落水的事情。 即便他提前派人查了，也只会查到我在城外发生了意外。 裴行钧真的和我一样，也重生了。 02 他将我扶到马车旁，亲手将我抱上去。 “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强人所难。不过你腿伤不便，还是坐马车回去吧。” 看着他那体贴的样子，我的胸口一阵阵钝痛，仿佛上一世的刀口，仿佛还插在我的心上。 他所有的温情，所有的爱，都是喂养我的慢性毒药。 深入骨髓的时候，想要抽离已经来不及了。 裴府的马车出现在红香楼，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 还没等他们震惊，小厮就掀开了第二辆马车的箱子。 里面有许多首饰，时兴的衣裙，应接不暇。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抽了那匹马一鞭。 不消一刻，马车便消失在转角。 老鸨的脸骤变，巴掌就要落在我身上，我附在她耳侧低语： “妈妈，我听闻丞相府的后宅手段颇深。要是接下这份礼，影响咱们的生意反而得不偿失。” 我以养伤为由，免了晚上的见客。 策划和微服私访的封戬见面。 这一世，我不仅不会让裴行钧得逞。 还要搭上封戬，狠狠打他的脸。 第二天，我在封戬途径的湖上抚琴。 人出现时，我换了一首他爱听的曲子。 封戬果然上岸了。 我假装愧疚，盈盈一拜： “参见大人，小女子惊扰了贵人雅兴，这便走了。” 还没挪动，便被封戬拽进了怀里。 “你大早上来这鬼地方弹曲，不就是来等我的吗？戏台子都搭好了，怎么能让你演独角戏。” 封戬和裴行钧不同，亦正亦邪，阴晴不定。 我经常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但我没想到，他看穿了我的把戏，却一反常态顺坡走。 按照他的性格，直接叫人把我打死才对。 我心不在焉地陪他游了半天的湖。 日落西山他才放开我，从怀里拿出一枚暗哨。 “需要的时候吹一下，会有人来帮你。” 封戬有自己的一支影卫，我是知道的。 但他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给了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失神之际，他掐了掐我的脸。 “领了我的恩赐，别人都是要磕头感谢的。” 回过神，他已经走远了。 我收拾东西回去，刚到闹市，马车就被逼停。 裴行钧挑开帘子走了进来，脸色铁青。 “沉雪姑娘去哪了，这么久才回来？” 我掩下内心的烦躁，一板一眼地回答。 “难得今日天气好，去泛舟了。有劳裴相挂念。” 任裴行钧手眼通天，他也没法查到皇帝去过那里。 最多只能打听到我去了湖边。 我不担心他会发现今天的事情。 马夫抽了一鞭子，往裴府的方向走。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上一世，裴行钧是循环渐进的，没有这样强行绑我。 “大人这是何意？” 裴行钧从旁边拿了一份文书，我看到上面大大的三个字：卖身契。 03 他掏出火折子，烧了个精光。 “本相倾慕姑娘，已经为你脱了贱籍。从此以后你就住在裴府，再也不用在红香楼曲意逢迎。” 他自诩深情的眼眸，实际上都是算计。 我作势要下马车，他摁住了我，声音里带着少有的怒气。 “沉雪，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他撕破了伪装。 到了丞相府，他把我带到了主院。 上一辈子，我直到死都没住进来过。 看来，裴行钧真的着急了。 我在裴府住了五天，没有等到裴行钧的下招。 反而等来了他的心尖肉，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柳如儿。 她扯高气昂地推开房门，扇了我一巴掌。 “你就是行钧养的女人？不过就是一个赝品罢了，还敢住在主院。” 前世我在裴府两年都没见过她。 裴行钧为了树立深情专一的形象，从来没透露过她的存在。 今天却让她出现在世人视线。 他把柳如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不担心封戬会看上她？ 毕竟我们长着同一张脸，封戬又是一个乖张的皇帝，最喜欢收集双生花。 “有本事你就让裴行钧把我送走，没本事少来我跟前叫嚣。” 我装作嚣张跋扈的样子，反手给了她一耳光。 我要借她的手逃离裴行钧。 柳如儿被扇得踉跄后退，气得拔出了簪子。 下一秒，却勾着笑插进自己的手臂。 门外传来稀疏的脚步声。 在宫里三年，这种伎俩我早就烂熟于心。 我上去夺钗子，扎进了自己掌心。 裴行钧推开门，看到的就是我掌心滴着血，柳如儿目瞪口呆的模样。 他目光沉沉，刚走进房，柳如儿就抢先扑进他的怀里。 “行钧，你这个婢女好深的心机。她打我还不够，听到你来了，还不惜用自残的方式来离间我们。” 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 看到她眼里的精光，我才恍然惊醒。 和裴行钧一丘之貉的，能是什么单纯的人。 裴行钧拿起带血的簪子，冰冷的眼神向看一个死物。 “哪只手打的她？” 我还没说话，他就将我受伤的手摁在桌上，不带一丝犹豫地扎进去。 簪子戳穿掌心，血顺着桌面往下淌。 钻心的疼传遍全身，我疼得几乎快要晕厥过去，没力气说话。 可裴行钧还嫌不够，他拔了出来，又在伤口上插一遍。 溅出的血喷洒在他的脸上，他连眼睛都没眨。 “不要以为我对你有几分仁慈，就可以恃宠而骄。” 他真正爱一个人的样子，原来是这样的。 义无反顾为人，从不权衡利弊。 我捂着胸口，摸到怀里的暗哨。 裴行钧做梦也想不到，我会越过他去搭封戬。 他的棋子，早就失控了。 04 我撑着桌子站起来，感觉天旋地转。 裴行钧接住了我，竟然罕见地紧张。 再次醒来时，裴行钧正坐在床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我睁了眼，他恢复了往常的神色。 “没事就好，一会儿我让人来教你学规矩。” 我摁住手上的伤口，疼得浑身打颤。 我一定要让自己清醒。 今天是裴行钧唯一一次会在宫里待到晚上的日子。 我要趁他不在，离开这里。 裴行钧拿出了一个镯子，套在我手上。 “这个是裴府祖传的手镯，戴上就代表是我裴家的夫人。今天我赠与你，表明我的心迹。” 裴行钧一向很赏罚分明，恩威并施。既让人害怕，又渴望他的施舍。 我就是被这样的假象，骗了一次又一次。 他将我揽在怀里，抬起我受伤的手，叹了叹气。 “今日之事，并非我狠心。那是我远房表妹，她来投奔我，我不能落了她的面子。” 豪掷千金，为爱破戒，这些都是让女人心软的利器。 裴行钧什么都算准了。 可他没算到，重生的人不止他一个。 我摸着手腕上的镯子，内心只剩下悲凉。 这个镯子，是柳如儿不要的。 上辈子我收到后如珍如宝地揣在身上。 直到死前看到柳如儿轻蔑的眼神，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我至今也没忘她说的那句话。 “我挑剩的破镯子给你，你就肝脑涂地了。蠢货，和你长同一张脸真是晦气。” 裴行钧走后，我掏出了封戬给的哨子，陷入了沉思。 他把自己的精锐给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怎么说都很牵强。 最终，我还是吹响了口哨。 不论他有什么目的，总比我在这里等死要好。 可等了很久，却并没有任何动静。 看来封戬也只是随便拿个东西打发我而已。 看着纱布上冒出的鲜血，我突然觉得有些疼。 两辈子下来，没有一个人对我付出过真心。 柳如儿说得没错，我确实失败。 我将哨子丢进火盆，努力回想，裴府有什么能通往外面的密道。 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一个婢女端着糕点进来，突然朝我下跪。 “姑娘，您吹响暗哨有何吩咐？” 这一刻，我感觉冰冷的心逐渐回暖。 总归还有一个人真心待我。 “我想离开丞相府。” 她沉默半刻，盯着我的脸，突然凑近耳旁。 “奴婢有一个计策。” 吃过晚饭后，我又去院子里消食。 直到夜幕降临，我才走到丞相府大门。 “晚膳不用给我准备了，我要去樊楼点灯。行钧居然让那个小贱人住主院，他让我生气，我就要让他的荷包出血。” 我学着柳如儿嚣张的样子，门口的家丁面面相觑，打开了大门。 “夫人早点回来。” 我大步跨出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街角。 裴行钧，再见之日，就是你败落之时。 05 刚进长安街，面前就停了一辆马车。 侍从拿出了一块明黄的腰牌。 “姑娘，主子特地命奴才在此等候，接您回宫。” 丝毫不费吹灰之力，我就搭上了封戬。 他那人生性多疑，我上一世用了整整三年才取得信任。 现在却上赶着对我献殷勤，想想都不合理。 我拿起那块腰牌端详，却看不出有什么伪造的痕迹。 我坐进了马车，决定自己去一探究竟。 最起码，相比较裴行钧来说封戬更好拿下。 他只需要投其所好，就会慢慢敞开心扉。 不像裴行钧，让人猜不透，看不穿。 马车驶进神武门时，我竟然有些恍然隔世的错觉。 明明这里是我受辱蛰伏的地方，却比裴府让我感觉更亲切。 在宫道上，我远远看到了裴行钧的身影。 他一步步朝我这边走过来，我放下了帘子。 不多时，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公公这是接的哪家千金，竟然晚上入宫？” 封戬昏庸无道，最爱收集天下美人。 偶尔从民间找几个姑娘，百官都早已见怪不怪。 只不过大晚上接进来的，还从来没有过。 我不由地内心一紧。 裴行钧应该不会胆大包天到在这里掀开帘子吧。 我屏住呼吸，听着门外的对话。 “回裴相，这是皇上前两日微服私访寻得的美人。今日贵人老家突发变故，圣上不放心，便叫老奴去接进宫里了。” 裴行钧一直站在轿子面前，我感觉他的视线一直盯着我。 正想着要不装晕，避免和他交锋。 封戬派来的小太监就开口了。 “眼看着马上就要宵禁了，奴才也得赶着回去复命，便不耽误相爷出宫了。” 裴行钧外旁边挪了路，探究的眼神也收回了。 不论进宫的是谁，也影响不了他的计划。 “公公慢走。” 上一辈子，封戬三千佳丽也只有我活到了最后。 剩下的都被封戬玩死了。 想到这里，他往外走的脚步更快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想起了我受伤倒在他怀里的模样。 有些担心自己在外面那么久，府里人有没有好好伺候。 我往后望着裴行钧的背影，越来越小。 心里的紧张和不适慢慢消散。 不合适的人，终归会越走越远。 马车往乾清宫走，我有些诧异。 封戬虽然混账，但他分得清孰是孰非。 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他一直都遵守的。 不论多宠爱一个妃子，也不会让她们到乾清宫来。 他的变化真的很大。 刚到内殿，就看到圆桌上摆满了佳肴，全是我爱吃的。 我压下心里的疑惑，装作惶恐地行了个礼、 “民女不知贵人竟是圣上，还请皇上原谅民女胆大包天的行径。” 刚说完，下巴就被封戬抬了起来。 他的指腹擦过我的下颌，满眼都是笑意、 “朕还是喜欢你大无畏的样子，嘉妃。”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嘉妃，是我上辈子的封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