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爸爸也没想到，宁宁会这么说。
轻声问他：“为什么宁宁愿意爸爸妈妈离婚呀？”
宁宁看着我爸，慢慢红了眼眶。
“自从大伯去世后，爸爸就只知道去照顾婶婶家的孩子，完全把我和妈妈抛在脑后。”
“这两年妈妈生病的时候，爸爸也总是不在身边。”
“有一次妈妈发着高烧接我放学，昏倒在路上，我给爸爸打电话，他也没来。”
“爸爸不爱我和妈妈，那我也不要他了。”
听着儿子稚嫩的声音，我也忍不住鼻尖一酸。
最近两年里，我并不是没有发现王世彦对江柔儿的隐秘的感情。
只是每每想到儿子，我都选择硬生生咽下委屈......
原来，我的这些难过和委屈，儿子都看在眼里。
王世彦回过神，扭头死死瞪着我，语气破防又不可置信。
“这些话是不是你教他说的！”
“是你背着我挑拨我们的父子关系，对不对！”
我收敛情绪，嗤笑：
“你还真是无能一次，就会怪我一次。”
“明明是你自己，在儿子最需要你的时候对他不闻不问，怎么有脸来指责我？”
王世彦咬着牙，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
“好好好！”
他猛地站起身，额头青筋暴起。
“离婚就离婚！”
“等柔儿嫁给首富之后，我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就有什么样的女人，想生几个儿子就生几个！”
“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爸爸拄着拐杖，在地上敲了两下，低笑。
“你嫂子要嫁的到底是首富还是骗子，尚不知道呢！”
然而王世彦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甚至以为我爸在嫉妒他，冷笑一声。
“柔儿说首富年纪比你小，膝下也有个女儿，到时候我说不定还有机会娶首富的女儿，水涨船高，你们都别想巴结我！”
我和爸爸一起笑出了声。
王世彦根本不知道，所谓的首富女儿，就在他眼前，并且和他做了整整八年的夫妻。
“放心，我跟爸爸就算穷死饿死，也绝对不会去求你。”
王世彦阴沉着脸，和我一起去了民政局，签离婚协议。
写名字的时候，他的手一直在颤抖，脸上全是后悔的表情。
我心如止水，写上自己的名字，递交了离婚申请。
等冷静期结束，我跟他就彻底没关系了。
从民政局出来后，王世彦接了个电话，一把拉住我。
“柔儿要我们去参加她跟首富的婚礼，要你务必参加。”
我一顿，纳闷问他：
“她有说自己要嫁的人叫什么名字吗？”
怕不是真的遇上骗子了吧！
王世彦冷嗤：“首富那种阶层的人，名字怎么是你我这种普通人能知道的？”
我摇摇头，懒得反驳他，只答应他会去参加婚礼。
因为我实在好奇，整个A城除了我爸，还有哪个人敢自称是首富。
6.
到了婚礼那天，宁宁刚好出院。
我爸也想凑这个热闹，看看谁在冒充他娶老婆。
不过他工作太忙，得晚一会儿才能过去，就让司机先送我跟宁宁到婚礼现场。
看到门口新婚夫妻的名字，我才明白，
原来江柔儿要嫁的人，是我爸以前的司机，宋成。
当初爸爸看他干活干的好，还有点头脑，就把他下派到家里的公司，升职成了一个经理。
江柔儿一脸得意的在我面前炫耀，语气矫揉造作：
“整个A城都知道，我老公所在的宋氏只手遮天，说一不二，圈内圈外见到他都得老实喊一声宋总。”
“他说最近新收购了一个公司，专门生产空调，你不是缺空调吗？不如你跪下来求求我，我免费送你几个。”
我似笑非笑：“是吗？那可真是谢谢宋夫人了。”
她嘴里的新公司我知道，就是我定制空调的那家国外企业。
并且，收购方案也是我亲自签下来的。
江柔儿一无所知，还以为我要低头了，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那就这里吧！你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原谅你。”
我杵在原地没动，宁宁恶狠狠看着江柔儿，冲过去把她撞倒在地上。
“坏女人！不许欺负我妈妈！”
江柔儿穿着婚纱，尖叫着摔倒在地上，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我不想招惹是非，牵着儿子就打算离开，
却被忽然出现的王世彦拦住。
“宋芳！你平时就是这么教儿子的吗！真是不礼貌！”
“还不快点给宋夫人道歉！”
说着，他过去把江柔儿扶起来，一脸关心。
我冷眼瞧着，把宁宁挡在身后：
“她要我当众下跪，宁宁撞她一下，扯平了。”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王世彦怒气冲冲的指着我，左手无名指上露出一层泛白的戒痕。
江柔儿目光一闪：“阿彦，你的婚戒去哪了？”
“......离婚了，所以就摘了。”
王世彦冷静下来，捂住左手，脸上带着说不出的苦涩和落寞。
江柔儿扭头看向我，眼神充满鄙夷和不屑。
“宋芳，你还真是没眼光，连阿彦这么好的男人都不知道珍惜。”
“实话告诉你，阿彦的未来必定前途无量，你就准备哭吧！”
我眯了眯眼，注意到我爸跟宋成从门口进来了，
随即咽下到嘴边的话。
江柔儿却以为自己戳中了我的脸面，神色更加嚣张。
“阿彦你别难过，我老公膝下有个独生女，等我跟她搞好关系，就把她介绍给你。”
“以后你成了我的女婿，就等着享受荣华富贵吧！”
王彦成眼前一亮，感激又期待的跟她道谢，
再看向我时，表情倨傲：
“宋芳，我也不是那种记仇的人。”
“只要你和儿子乖乖跟我道歉，我还是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回到我身边的。”
我朝不远处的爸爸点头示意，不假思索道：
“你想得美。”
“有情人终成母子，我可没兴趣加入你们的伦理大戏！”
王彦成跟江柔儿双双破防：
“你简直不知好歹！”
下一秒，我爸和宋成站在他们身后，清了清嗓子。
“你们是在说我女儿吗？”
7
江柔儿转身，看见宋成后精神一振，亲昵的挽上他胳膊，把刚才的话题转移过去。
“老公你可算来了！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王世彦，那个是他前妻，宋芳。”
见到我，宋成愣了一下，开口想喊大小姐，被我的示意打断。
最后一言不发的握了握我的手，态度毕恭毕敬。
江柔儿不满的嘟嘴：“老公！还有阿彦呢！你可别厚此薄彼啊！”
宋成看了眼我，对王世彦客气的点点头。
王世彦狐疑的看了眼我爸，犹豫着没出声，只是拘谨的跟宋成问好。
“久仰宋总大名，您可是我们A城的经济支柱啊！”
宋成一愣，张嘴想说什么，被江柔儿打断。
她笑的跟朵花儿一样：
“你来的倒是巧，我刚刚还跟阿彦说，想让他跟咱们宝贝女儿认识一下，说不定还能凑成一桩喜事呢！”
这话一出，我爸的脸色十分奇怪。
宋成则黑了脸：“你想让我闺女跟他这种二婚男在一起？”
江柔儿意识到不对劲，僵着脸笑。
“怎么啦？不可以吗？我这不是想着亲上加亲嘛！”
“再说二婚怎么了？你也是二婚，当初求娶我的时候不是还说，二婚会疼人吗？”
宋成脸上有些尴尬，语气更加不悦。
“你才刚进门，就想把我宝贝女儿给嫁出去？安的什么心！”
“再说，她今年才14岁，刚上初中，还是未成年！法定婚龄都没到，怎么可能会嫁给这个老男人！”
这番话说完，江柔儿跟王世彦都愣住了。
两人被啪啪打脸，尴尬的头都快抬不起来，像个跳梁小丑。
我笑出声后，江柔儿狠狠瞪了我一眼，脱口而出。
“可我听别人说，A城首富的女儿已经快三十岁了！至今也没听说结婚没有，难道不是我们的女儿吗！”
宋成小心的看了看我跟爸爸，身体瑟缩起来，厉声道：
“你闭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首富？”
“A城首富只有一个，就是我身边这位宋总，也是我的老板！你可别胡说八道！对宋总不敬！”
“什么？！”
这下开口的人，变成了王世彦。
他惊恐的看着我爸，颤抖着声音质问：
“你才是那个A城首富？”
真相大白，爸爸干脆承认，轻飘飘的看着他：
“对，本来你的确可以做我名正言顺的女婿，可是你自己不检点，被我女儿嫌弃，怪不了别人。”
“芳芳不会跟你复婚，你的首富女婿梦，也是实现不了。”
王世彦双腿一软，满脸空白的瘫倒在地上。
见他这样，江柔儿终于意识到什么，看了眼我，又看了眼我爸爸。
“你说的......到底什么意思？”
我笑了笑。
“意思是，我就是那个传说中，三十多岁的首富女儿。”
8.
气氛死一样的寂静。
江柔儿涨红脸，死死盯着我，两只手都快把婚纱给抠烂了。
我却不在乎她现在有多难堪，笑着调侃宋成。
“看来宋叔最近生意做的不错啊！都快能跟我爸比了。”
宋成擦了擦额上的汗，不住哈腰：
“大小姐说笑了，要不是宋总和您的栽培，我也不会有今天。”
我弯起眼睛：“你夫人刚才还夸你大方，要送给我好多新空调呢！”
宋成变了脸，扭头瞪着江柔儿。
“我手上的公司都是宋氏集团旗下的，宋氏最忌讳以公谋私，哪怕是大小姐都按章程来，你哪来的胆子替我做决定！”
江柔儿满脸不甘和嫉恨，低声下气的跟宋成道歉。
当着我和爸爸的面，宋成没给她面子，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是大小姐。”
江柔儿表情扭曲了一瞬，转头看向我，声不可闻的开口赔罪。
“对不起大小姐......要是我早知道你是首富之女，一定不会这么冒犯你。”
我摊摊手：
“宋夫人这是在怪我？那天找你要空调的时候我就说了，是你们不信。”
江柔儿哑口无言。
我端起旁边的酒杯，朝宋成敬了敬酒，把那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他。
宋成知道江柔儿得罪我后，脸色极其难看，硬着头皮求：
“柔儿没见过世面，不懂事，还请大小姐放过她一马。”
“那些空调的事，我一定在三天内给您办妥。”
我和他碰杯，看了眼江柔儿，意有所指。
“一次两次都可以，要是再三出一些麻烦，宋叔大概也吃不消吧？”
像江柔儿这样的人，留在身边简直就是膈应。
宋叔听懂我的意思，表情虽然纠结，却还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再过不久，他和江柔儿就会离婚。
一个小时后，婚宴结束。
我牵着儿子，和爸爸一起离开。
王世彦跌跌撞撞的追出来。
“宋芳！你等等我！”
他不管不顾的拉住我，当众跪在地上。
“芳芳，我知道错了，是我混蛋，我跟你道歉！”
“你想怎么生气怎么跟我闹脾气都可以，但是别不要我好不好？”
“我们现在就去复婚！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帮别人欺负你好不好？”
我低头看着王世彦。
此刻他眼底的懊悔无比真诚，却激不起我心中的情绪。
说到底，他只是不甘心名利近在咫尺，却被他弃之敝履而已。
八年夫妻，到最后所有感情都被消耗殆尽。
我一点点把他的手指掰开，轻声道：
“你记不记得两年前，我说过，想告诉你一件事？”
王世彦一怔，显然全都忘了。
我一字一句帮他回忆。
那天，是我们结婚五周年纪念日。
我在家准备好一切，等着告诉王世彦，其实我是首富的女儿。
我手上还准备了一份股权转赠协议。
只要王世彦一回来，他就能拥有上亿资产。
然而......
“那天晚上你喝醉了，睡在江柔儿家，和她同床共枕，一丝不挂，我都看到了。”
我每说一句，
王世彦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到最后满脸灰败绝望，只会徒劳低喃：
“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转身离开。
“那天我说过，那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你没抓住，就得承担现在的后果。”
“王世彦，你我彻底结束了。”
9.
那天我和王世彦了结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见过他。
我还以为他死心了。
谁知道，这天儿子放学回家，跑到我怀里嗷嗷大哭，说王世彦在幼儿园门口等他，看上去很可怜。
我明白王世彦是在故意装可怜，也心疼儿子。
就问：“那你想让爸爸妈妈复婚吗？”
为了儿子，
就算再恶心的婚姻，我也能承受。
左右王世彦绝对不可能在我手里折腾出什么东西。
结果儿子摇了摇头。
“不要。”
“他伤了妈妈的心，妈妈不喜欢他，我不想原谅他。”
我心里一暖。
觉得有了儿子，什么都值了。
不过王世彦天天顶着高温天气，跑到贵族幼儿园门口摆摊，也不是个事儿。
一天两天可以，时间久了，我怕儿子的同学知道后，借此机会欺负儿子。
大部分人生来就很势利。
我不想让儿子有什么阴影，就抽了个时间，叫人把王世彦带到我面前。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跟儿子？”
“我告诉你，想要抚养权绝对不可能，我不会让儿子跟着你过空调都吹不上的苦日子。”
王世彦白着一张脸，跪在我面前摇头。
“我不会拿儿子怎么样，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芳芳......小宋总，你能不能高抬贵手，让我进你的公司工作？”
我这才知道，和王世彦离婚的消息，被有心人传了出去。
整个圈子都知道王世彦得罪我的事，将他从金融圈内彻底封杀，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日子。
但我答应过爸爸，无论王世彦怎么求饶，都绝对不让他有机会攀扯到宋家。
像他这种拜高踩底的人，今天会因为我的身份求助我，
以后说不定就会反咬我一口，害我万劫不复。
现在悬崖勒马，及时止损是最好的结局。
我让人把王世彦请了出去，警告他别想再靠近儿子。
他倒是听话，不敢踩我的底线。
却天天顶着高温天气，跪在我家门前，企图道德绑架我。
只是我家附近安保很好，他这么做，只是感动自己恶心我，没几个人知道，我就随他去了。
等高温终于结束，开始下大暴雨的时候，
王世彦晕在了我家门口。
管家送他去医院后，拿回来一盒做工精致的小蛋糕。
“大小姐，这是那个人送给你的。”
“他说今天是你们的八周年结婚纪念日。”
天空中雷声乍起。
我看着那些蛋糕，感觉过去和现在的画面重叠。
两年前，我也亲手做了很多这样的蛋糕。
它们最后的归宿，却是垃圾桶。
王世彦扔的时候还满脸嫌弃。
“以后别搞这些花里花哨的东西，我也根本不喜欢蛋糕。”
回到现在，
我对管家说了一样的话。
“扔掉吧，我不喜欢。”
10.
王世彦并不知道我扔了蛋糕。
还以为我把他送的礼物收下来了，兴冲冲的来找我。
结果却被江柔儿母子缠上。
她跟宋成的婚宴结束后没多久，宋成就随便找个借口，和她离婚了。
无论江柔儿怎么骂他无情无义，他都没有改变主意。
得罪宋家还是选择江柔儿，宋成心知肚明。
何况，江柔儿也不是那种值得他赌上一切的好女人。
她见宋成铁了心，干脆拿着他给的一些补偿金，找上王世彦，要他负责。
王世彦觉得莫名其妙，果断拒绝。
江柔儿就到处嚷嚷他不是人，还拿出了好多他们以前亲密的照片。
“当初你大哥前脚死了，你后脚就背叛你老婆，借口喝醉酒爬上我的床。”
“现在我们母子俩有难，你在这装什么装！”
王世彦不堪其扰，只能答应。
两个人草草领证后，王世彦就没脸来找我了。
只不过，宋成给江柔儿的一千万，不到一年就被她挥霍干净。
王世彦又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工作，一家三口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
最后江柔儿灵机一动：
“当年我送给那些大爷大妈的空调，他们都只给了一千块，要是我把剩下的价钱收回来，不久有钱了？”
王世彦劝她别去：“那些人都不是善茬，而且宋成已经把钱都拿回去给芳芳了，你要不出来。”
江柔儿不听。
“儿子马上要上初中，再凑不到钱，他怎么上学啊！”
她气势汹汹的过去。
最后却被蒙着头打成重伤，躺在高温天气下暴晒了四个小时都没人管。
等王世彦觉得不对，出来找她的时候。
她已经得热射病死了。
后来警方查案，叫那些暴打江柔儿的人全都出来，赔了一百万。
王世彦高高兴兴数着钱，打算做买卖，叫江柔儿的孩子退学。
那孩子12岁，该知道的都知道。
他觉得是王世彦害死了他妈，就暗中计划着要他偿命。
趁王世彦过马路的时候，用力推了他一把，让他被迎面开过来的大货车当场撞死。
一条命就这么结束。
我听完管家的汇报，觉得十分不真实。
考虑到儿子，到底还是叫人帮他做了后事，和儿子一起参加他的葬礼。
除了我们，王世彦没有别的亲人。
警察把他的遗物送到我手上的时候，又递过来一封泛黄的信。
“这是死者出事时，藏在衣服里的信，署名是给你的。”
我拆开后，发现是很久很久之前，
王世彦给我写的情书。
上面没有一个字说爱，却句句都是在爱我。
信的背后，只有苍白的三个字：对不起。
一看就是后来写的。
我拿着信沉默很久后，
把信放在王世彦的墓前，一点点烧掉。
“终究是你我缘分太浅。”
“下辈子，希望我们别再认识了。”
灰烬散在空中，慢慢飘远。
我牵着儿子的手，转身离开。
再也没回头。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