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冰冷的死寂,如同凝固的尸蜡,包裹着白骨殿堂。

杨三问背靠着冰冷的巨大肋骨,粗重的喘息在空旷中回荡,撞出空洞的回音。

废掉的右臂无力地垂落,暗红的血混着灰败木屑,在惨白的碎骨地上晕开一小滩污秽。

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崩裂伤口的剧痛,和灵魂被剜走的冰冷空洞。

左手腕上,那根冰冷滑腻的蛛丝镣铐,闪烁着微弱的湿光,清晰得刺眼。

契约的烙印。

懒惰的枷锁。

他抬眼,猩红的光线下,殿堂深处那张由惨白盆骨构成的“座椅”,如同巨兽的残骸王座。

粘稠的蛛网覆盖其上,散发着慵懒而致命的湿冷气息。

蛛网中心微微下陷的痕迹,无声地宣告着某个存在的短暂莅临。

而在骨座冰冷的前方……

那片暗绿的青铜槐叶,静静地躺在碎骨之上。

表面覆盖的稀薄暗金粘液,如同蛛女慵懒的吐息,在猩红光线中泛着诡谲的光。

诱饵。

或者……新的陷阱。

杨三问的喉咙干涩得如同吞下砂砾。

他低头,看向自己同样紧握在左手的、纹路黯淡的槐叶。

冰冷刺骨。

消耗巨大。

却也是他仅存的……扭曲规则的“钥匙”。

白骨殿堂的死寂,压迫着神经。

腕上蛛丝的冰冷,啃噬着意志。

他需要力量。

需要延缓右臂彻底朽坏的力量。

需要对抗这归墟侵蚀的力量。

而骨座前那片新的槐叶……散发着毫不掩饰的诱惑气息。

它似乎……更“新鲜”?

蕴含的“寒蚀”之力……更充沛?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灵魂空洞处回响:代价呢?

他挣扎着,用左臂支撑起残破的身体,一步一步,拖着废臂,朝着那张恐怖的骨座挪去。

脚步踩在碎骨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如同踏向自己的坟墓。

距离骨座,越来越近。

那张倒扣的惨白盆骨,骨刺狰狞,蛛网粘稠。

覆盖其上的沉眠气息,浓郁得令人昏昏欲睡。

他停在骨座前。

低头,凝视地上那片新的槐叶。

暗绿的蚀刻纹路,在暗金粘液的覆盖下,显得更加深邃、神秘。

中心的槐叶轮廓,仿佛比他自己那片……更清晰、更……完整?

一股精纯的、冰冷的“寒蚀”波动,如同毒蛇的信子,从新槐叶中探出,舔舐着他崩裂流血的废臂伤口。

伤口传来的剧痛……竟然……减轻了一丝?

一种源自血肉深处的、本能的渴望,被瞬间点燃!

右臂朽坏区域深处,那些断裂的暗红血管,如同嗅到血腥的蚂蟥,微微搏动起来!

渴望!

吞噬!

同源!

他缓缓地、颤抖地伸出左手。

不是去抓地上那片新槐叶。

而是……将他自己那片黯淡的槐叶,小心翼翼地向地上的那片……靠近。

如同试探深渊。

两片冰冷、暗绿的青铜,边缘在猩红的光线下,缓缓接近。

就在即将触碰的刹那——

异变陡生!

地上那片覆盖暗金粘液的新槐叶,纹路深处猛地亮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的……暗绿幽光!

但这一次,幽光之中,竟隐隐透出一股……冰冷的……“契约”烙印的气息?!

目标……锁定杨三问手中那片黯淡的槐叶!

仿佛要强行……“覆盖”?!

“陷阱!”

杨三问心中警铃炸响!

他猛地想缩手!

但太迟了!

嗡!!!

两片槐叶的边缘,在即将接触的毫厘之间,竟凭空爆发出强烈的吸力!

如同两块磁石!

咻!

杨三问手中黯淡的槐叶脱手飞出!

与地上那片覆盖暗金粘液的槐叶……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金属碰撞的声响。

只有一声沉闷的……如同血肉融合的……“噗嗤”声!

两片冰冷的青铜,在接触的瞬间……

竟如同拥有生命的软泥般……

扭曲!

变形!

相互……吞噬!

融合!

暗绿与暗金的光芒疯狂交织、湮灭!

一股混乱、狂暴、带着强烈排斥与强制融合意志的能量风暴,以双叶为中心,轰然爆发!

轰!!!

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杨三问胸口!

“噗!”

他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同被巨锤砸中,向后狠狠倒飞出去!

重重摔在冰冷的碎骨堆中!

剧痛席卷!

视线模糊!

他挣扎着抬头望去——

猩红的光线下。

两片槐叶融合之处……

一团蠕动的、如同活体金属般的……暗绿暗金交织的物质……正在缓缓成型!

物质表面,古老的蚀刻纹路如同活着的蛆虫,疯狂扭动、重组!

中心的槐叶轮廓……变得扭曲、狰狞!

更恐怖的是……

一股全新的、冰冷而粘稠的意志,正从那团蠕动的物质中……缓缓苏醒!

这意志……

既带着青铜槐叶本身的古老“寒蚀”与“剥离”……

又浸透了笑面蛛那慵懒致命的“沉眠”与“契约”……

甚至……

还夹杂着一丝……属于悲乐猪的……粘稠“悲怆”?!

仿佛……它吞噬了所有接触过的……归墟蚀力!

混乱!

贪婪!

冰冷!

它蠕动着,悬浮在半空。

如同一个刚刚诞生的、饥渴的……归墟孽种!

两点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浑浊灰翳……

如同初生的眼瞳……

缓缓在物质表面……裂开!

冰冷地……

锁定了摔在碎骨堆中、气息奄奄的杨三问!

纯粹的、贪婪的……“饥饿”感!

比槐树根须更直接!

比悲乐猪更冰冷!

目标……

是他废臂中流淌的暗红朽血?

是他掌心的蚀印?

还是……他整个……被归墟反复标记的……躯壳与灵魂?!

杨三问的心沉入冰窟。

他挣扎着想爬起。

但融合槐叶散发的混乱力场,如同无形的泥沼,死死压制着他!

那蠕动的物质,带着新生的、冰冷的饥饿,缓缓地……向他飘来……

就在这时——

他崩裂的废臂伤口处,滴落的暗红血液中,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悲乐猪的粘稠悲怆气息……

似乎……与融合槐叶中那缕同源的碎片……

产生了……极其短暂的……共鸣?

飘来的蠕动物质,动作……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浑浊灰翳的“眼瞳”中,掠过一丝……本能的……困惑?

机会!

杨三问眼中凶光一闪!

求生的本能压过一切!

他不再试图站起!

而是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将崩裂流血的废臂……狠狠砸向地面!

砸向那片自己刚刚喷出的、混合着暗红朽血和灰败木屑的……污秽!

噗!

暗红的血泥溅开!

一股浓郁到刺鼻的、混合着他自身朽坏气息与悲乐猪残留碎片的……血腥味……

猛地扩散开来!

如同最原始的……诱饵!

飘来的融合槐叶物质,那浑浊的灰翳“眼瞳”瞬间……凝固!

新生的、冰冷的饥饿感……被这浓烈的同源血腥……彻底点燃!

它放弃了缓慢的飘动!

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猛地化作一道暗绿暗金交织的流光!

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狠狠扑向地面那滩……暗红的血泥!

噗嗤!

蠕动的物质瞬间包裹、吞噬了那滩污秽!

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声!

趁此机会!

杨三问猛地翻滚!

挣脱混乱力场的压制!

连滚带爬地扑向……白骨殿堂边缘,一根斜刺而出的巨大肋骨凹陷!

将自己残破的身体,死死蜷缩进去!

如同受惊的鼠类,躲入骸骨的缝隙。

他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胸膛。

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殿堂中央。

那团蠕动的物质,正在贪婪地吞噬着地面的血泥。

暂时……无暇他顾。

冰冷的汗珠,混合着血污,滑过他苍白的面颊。

滴落在身下惨白的碎骨上。

啪嗒。

声音细微。

却在这死寂的归墟殿堂里……

如同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