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很快到了小区停车场。从停车场到单元楼不过百十米路,孙盈沙却还是不放心把醉成一滩泥的王濋勤单独留下。她熄火拔钥匙,绕到副驾那边打开车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扶下来。
王濋勤整个身子都挂在她身上,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一路迷迷瞪瞪的,没说一句话。头垂着,额发遮住眼睛,像个做错事挨了训的小孩,却又带着股执拗的劲儿,手指无意识地攥着她的胳膊,攥得不算紧,却让人挣不开。
孙盈沙被他拽得踉跄了好几步,心里又气又急,鼻尖却悄悄泛酸。她也有委屈啊,那些被迫分离的日子,那些独自扛着的压力,他又知道多少?可看他这副模样,所有的怨怼又都化成了心疼。
好不容易挪到电梯口,她按了上行键。电梯门开的瞬间,王濋勤忽然往她身上靠得更紧了些,呼吸里的酒气喷在她颈窝,烫得她一缩。
到了16楼,站在他家门口,孙盈沙停下脚步:“密码多少?”
王濋勤眯着眼睛,含含糊糊地晃了晃手:“指……指纹。”
孙盈沙愣住了。她的指纹?他竟然还没删?
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说不清是酸是涩。她没再多想,伸出手指按在指纹锁上,“咔哒”一声,门开了。
把他拖进屋里时,王濋勤像是醉得更沉了,整个人半瘫在她身上,几乎是被她半抱半拖地挪到沙发边。他一沾到沙发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贪婪地陷在柔软里,眼皮都快抬不起来。
孙盈沙喘了口气,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想找醒酒汤,可寻未果,想着先把他安置好再去买,因为天色已晚沙沙找了好多家店才买到
他像没骨头似的挂着,任由她摆布,直到被放到床上,才闷哼了一声,算是有了点反应。孙盈沙替他脱掉鞋子,把褂子搭在旁边的椅子上,拉过被子想给他盖上。
就在这时,王濋勤忽然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心滚烫,带着酒气和汗水的湿意,力道大得惊人。“莎莎……”他支支吾吾地开口,眼神涣散却又带着股执拗,“你……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孙盈沙浑身一僵,像被钉在了原地。
她怎么回答?
说“要”?可她连面对过去的勇气都没有,连当年离开的真相都不敢说出口。
说“不要”?那她今晚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去找他?为什么看到他醉成这样会心疼?为什么摸到那枚没被删除的指纹时,心里会泛起涟漪?
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王濋勤还在喃喃自语,像个怕被抛弃的孩子:“别不要我……莎莎,别……”他拽着她的手,力道越来越大,勒得她手腕生疼。
孙盈沙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手背上,滚烫的。她什么也不能说,只能任由他拽着,任由委屈和心疼在心里翻涌。
她慢慢抽出另一只手,把醒酒汤往床头又挪了挪,替他掖好被角。他的手还紧紧攥着她,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夜太深,她也太累了,靠着床边,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再次惊醒时,窗外的天已经泛了点鱼肚白。孙盈沙猛地坐直,环顾四周——这不是她的房间。
她低头,看见王濋勤还拉着她的手,只是力道松了些。手腕被拽得又酸又麻,她轻轻挣了挣,终于抽了出来。
她站起身,把他的褂子和拖鞋摆好,又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人,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这个地方,她太熟悉了。
阳台上的绿植,书架上按年份排好的比赛录像带,甚至冰箱上还贴着她当年随手画的小老虎贴纸……所有的一切都没变,变的只有他们。
孙盈沙没再多看,拿起车钥匙,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回到自己家,她连鞋都没脱,倒在床上就沉沉睡去。梦里,一会儿是他醉醺醺问“为什么走”,一会儿是他攥着她的手说“别不要我”,乱得像一团麻。
第二天清晨,孙盈沙醒来时,窗帘缝里漏进的阳光刚好落在床头。她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昨晚王濋勤攥着她的手问“别不要我”的样子,清晰得像在眼前。
她不想错过他。这个念头无比明确。
可那道坎还横在那儿。当年不告而别的愧疚,重逢后刻意的疏离,还有两人如今肩上的责任,像一团乱麻,理不清。
最终她想,或许慢慢来也好。至少别再像之前那样针锋相对,做搭档,做朋友,做同事,哪怕“恋人未满”,也好过再次把彼此推远。
训练基地的球馆里已经有了动静,孙盈沙换好队服时,王濋勤也推门进来了。
他眼下还有点青黑,走路时步子微微发飘,显然宿醉的劲儿还没过去。早上醒来时,他看着床边摆整齐的拖鞋,床头柜上没动的醒酒汤,还有自己身上盖得好好的被子,瞬间就明白了——是她送他回来的。
零碎的记忆片段涌上来:他拽着她的手不放,嘴里胡言乱语,还有那句问出口的“为什么走”……王濋勤的耳尖腾地红了,又烫又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丢人。太丢人了。
可心里又藏着点说不清的期待。她既然来了,是不是……意味着事情有转机?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上,孙盈沙先移开了视线,走到球台边捡球,动作却慢了半拍。王濋勤攥了攥球拍,犹豫着走过去,声音有点哑:“昨天……谢了。”
孙盈沙正弯腰捡球的动作顿了顿,直起身时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没事,举手之劳。”
就这?
王濋勤愣了一下。没有质问,没有躲闪,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就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他昨晚明明觉得,她看他的眼神里有心疼,有犹豫,甚至有那么点……不舍。可现在这态度,又回到了最初的疏离。
训练间隙,他去给队员拿矿泉水,特意多拿了一瓶她常喝的牌子,放在她的球包旁。孙盈沙看到了,没像之前那样推回来,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又在战术分析会上,主动提出混双训练可以增加几组多球练习,目光看向她时带着询问。孙盈沙点头:“我没意见,按你说的来。”
没有拒绝,没有刻意疏远,甚至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配合。可这种“配合”,像隔着一层透明的膜,清晰地划着界限——他们是队长与队长,是搭档,是朋友,唯独不是他想的那样。
王濋勤拿着球拍站在球台边,看着孙盈沙和队员练球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到底在想什么?
是愿意重新开始,还是只想把关系停留在“安全区”?是还在怪他,还是连怪都懒得怪了?
他捉摸不透,像对着一张没有答案的战术图,明明每个球路都分析过,却怎么也找不到突破口。
球馆的空调风一吹,王濋勤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比起之前的针锋相对,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好像更让人心里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