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4
林小冉惊得张开嘴。
我走过去拿起制服，抚摸上面的几个数字。
多年火场奔波，这几个字都有烟熏的痕迹。
是我荣誉过往的见证。
不过我以后都不需要了。
我把它整齐叠好塞进了行李箱。正好今天出院，把该办的事情都办了。
小王带着队里同事推门进来，个个眼睛通红，不舍得我离职。
林小冉反应过来，拉住我的手臂。
「不，你，你怎么能突然不干了？那你以后做什么？」
我甩开她。
「与你无关。而且，不是我不想干，是被白眼狼投诉到做不下去了。」
林小冉愣住，想起了自己做的事情，捂住脸。
「那时候不是不知道火场的人是你嘛......」
她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老公，我可以去向你的领导解释的。」
「不必了，正好我也不想再干这么危险的活了。」
林小冉着急，语速飞快。
「老公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工作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我是当事人，马上就跟你领导说。」
眼看着我的奖金和晋升要泡汤，林小冉急眼，都不记得自己和赵胜之间的丑事。
我推开她。
「不用，我们反正马上就没有关系了，何必麻烦。」
林小冉的脚步顿住。
「你......」
手机响了，是我发给林小冉的民政局预约消息。
林小冉看了眼，脸色白了。
「你要跟我离婚？」
出轨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今天的。
得知真相的小王都受不了，脱口而出。
「哪有你这样水性杨花，出轨还帮着别的男人害自己老公的女人？」
林小冉眼神闪烁，声音弱下去。
「对哦，你是009号，那天发生的事情，你都看到了......但是，你还是救了我......」
林小冉抬起头，眼睛都红了。
「老公，是我的错。我一时鬼迷心窍，你能原谅我吗？」
衣摆被攥得皱巴巴，和林小冉在一起那么久，我们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她后悔了。
可我已经心灰意冷，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
「别勉强了，在火场里看到你和赵胜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决定好了。」
林小冉嘴唇哆嗦了下，咬牙。
「好，李然，你别后悔！」
离婚手续办得出乎意料得顺利。
我没有赶尽杀绝，基本算是平分了财产。
办手续全程，林小冉眼神都落在我身上。炙热浓烈，跟我们刚开始谈恋爱时候一样。
到快出门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叫住我。
「李然，你为什么不抓住我的过错，趁机多分点钱？」
我还没说话，外面车辆鸣笛声响起。
黑车车窗降下，赵胜探出头，笑得很贱。
「小冉，这还用问吗？是这个窝囊废压根找不到我们俩在一起的证据。」
我跟林小冉离婚了，赵胜已经不用再躲躲藏藏，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我面前挑衅。
这种男人忘恩负义，就算知道了我是他的救命恩人，抢走我的女人搅黄我的工作也毫不在意。
倒是林小冉脸上露出局促的神情。
「你怎么来了？」
赵胜大笑：「接我女朋友回家啊。」
说完他斜眼看我，语气嘲讽。
「我可不是这种没用的龟男，受了伤丢了工作又丢了老婆。我喜欢的，一定要得到。」
赵胜下车，拦腰就把林小冉抱起来。
炫耀胜利品，又怎么会在意林小冉今天穿的是短裙。一瞬间裙底走光，林小冉发出尖叫。
「快放我下来！」
赵胜骂骂咧咧：「臭娘们，叫什么？老子耳朵都聋了。」
女人被强行塞上车，车辆扬长而去。
5.3的裸眼视力，看得清清楚楚。
林小冉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泪......
5
我不知道林小冉是不是在后悔。
因为这些事情都跟我没什么关系。多年消防生涯，给我的身心都造成了一定损伤。
离开了队伍，我要重新开始生活。
小王带着个皮包找到我，满满当当的荣誉奖牌和证书。他还告诉我，领导舍不得放我走，给我批的是暂时的长假，也算是让我避避风头。
「李哥，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看我们。」
我知道他们都是为了我好，应下。
和林小冉离婚，家里现金和车子归了她，房子归我。
到晚上门口却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林小冉回来了。
「有什么东西忘了拿吗？」
却没想到进门的女人浑身酒气，扑倒在我怀里啜泣着。
「李然，我后悔了。我把事情都告诉你，别跟我分开好不好？」
我大概能想到林小冉要说什么。
因为很明显，赵胜只是跟她玩玩，没打算认真对待她。
为了这么一个男人抛下我这个长期饭票，她肯定会后悔。
但林小冉哭得太惨，我心有不忍，扶她坐下。
「说吧。」
林小冉眼睛通红，跟我说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我工作太忙经常不在家，赵胜便趁虚而入潜入我家，跟她强行发生关系。后面更是以此作为威胁，越来越过分，白天也会借着职务之便把她叫到办公室。
「他是厂长，我还想挣钱就没有办法拒绝......」
我觉得可笑。
如果之前这么说我或许会相信。可她跟赵胜在火场时候的亲密样子，是我亲眼所见。
更何况，还有后面一次又一次的恶意投诉。
「那投诉呢，也是他逼你的吗？」
林小冉支支吾吾，再找不到借口。
我早就看明白了，赵胜不是个好东西，借着权势玩弄女人。可林小冉同样也受不住寂寞，分明跟他是蛇鼠一窝。
「你走吧。」
我把拷贝下来的录像交给她。
拍到了她和赵胜举止亲密的画面，我依旧选择放她一马不让她净身出户，已经是对这段感情最大的让步。
装可怜对我失效，林小冉抹了把眼泪，恶狠狠瞪了我一眼。
「好，李然，是你逼我的。」
女人善变。
我站在窗边，透过窗帘缝看着她头也不回离开的样子，感觉心又被伤了一遍。
第二天早上，我被电话声吵醒，小王打来的。
「李哥，不好了出事了。」
「你老婆......前妻她站在赵胜厂房上面，说是要跳楼！」
我下意识想抓起衣服往外跑。
可仔细一想，这个女人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那就报警。」
小王犹豫：「可林小冉指名道姓要见你，警方通知到了单位......」
还没有正式离职，我不想让同事为难。只好答应他，很快就会到现场。
车开到半路，远处浓烟滚滚。
正是赵胜的厂房方向！
电话再次响起。
这次是林小冉打过来的。
「李然，你不相信我，那我就放火烧了厂，跟赵胜一起死！」
6
救火，是刻在血液里的第一反应。
加速赶到现场，下车。我抓起装备冲进火场。
小王和以前队里几个同事都被我远远甩在后头。只听到他们的惊叫声，劝我危险不要进去。
等理智回笼的时候，我已经处在炙热火焰中。
厂房前不久才着过火，几处坍塌我都很熟悉。我确实是最合适的救援人员。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处处搜寻着可能有被困人员的场所。
火焰炽热，灼得我很难睁开眼睛。噼里啪啦的响声也让我听不清周围的声音。
可那道女声太熟悉。
我寻着声音看过去。
林小冉发丝凌乱，脸上有几道乌黑，直接冲我扑过来。
我退后半步，与她保持距离，上下扫视。
「没事吧？」
林小冉头摇成拨浪鼓，声音发抖。
「李然，你果然还是在乎我的......」
「林女士，身体状况可以的话赶紧戴上面具，跟在我身后撤离。」
公事公办的语气，林小冉瞪大眼睛。
「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我都是为了你才烧了厂子。」
为了我烧厂？简直笑话。
「是真的。」
林小冉拉住我：「赵胜不是个好东西，我跟你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你经常不在家，我实在是寂寞，最后确实也鬼迷心窍......」
「可我投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你就是009。不然我不可能投诉自己男人。」
这句话我信。但多半她只是舍不得我的嘉奖奖金。
林小冉再次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我现在已经清楚自己的心了。我只爱你一个人，原谅我吧。」
火势凶猛，不是能说话逗留的地方。
我想拉着她赶紧撤退。
林小冉却不肯走，她信誓旦旦。
「我看了那卷录像，你有证据证明我出轨，还没有让我直接卷铺盖走人。说明你也没有对我死心......」
我忍无可忍，打断她。
「只是给我们曾经的感情留点颜面，没有别的意思。今天来救你，也是因为我曾经的职业素养，加上我最熟悉厂房结构。」
「赶紧戴上，跟我走！」
林小冉放火烧厂，我对她残留的情感都全数消散。
她停留在原地，迟迟没有跟上。
火势得不到控制，火舌灼热逼人。
再待下去，我跟她都会有生命危险。
我咬牙冲过去，打算把人打晕扛走。
火中的女人忽然发出笑声。
「好吧李然，全世界只有你一个好人。出轨的老婆，对她毫无感情，还肯几次三番冒着生命危险来救。」
「只是因为狗屁职业素养，为了正直无私的人设......」
她像疯了一样，一步步走近大火。
长发飘起，燃了许多化为灰烬。
「你要做什么？别犯傻？」
我以为她要自杀，心突突直跳。想冲上去拉住她，又怕距离太远抓不到人，反而逼得她狗急跳墙直接跳进火里。
「我不会寻死的，只是想看看......伟大无私的消防员先生还会不会救这个人！」
林小冉站定，抬手用力一拉。
柜子柜门打开，骨碌碌滚出来的，竟然是一个人。
赵胜！
7
林小冉疯了。
她手里牵着被捆成麻花的赵胜，眼睛通红。
「你救不救？」
赵胜嘴里塞着的布条掉落，烫得嗷嗷直叫。
「李然，救救我！这个女的是疯子，她烧了我的厂，还要杀我！」
赵胜整得我家庭破灭，丢了工作。我恨毒了他，眼下火势这么大，只要拖延一会儿，这人就会化为灰烬。
显然赵胜也明白这个道理。
嘴唇哆嗦着哀求：「李然，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抢你的女人，我保证出去以后再也不找她了，我还给你......」
我木然。
「林小冉出轨，我们已经离婚了。」
「不，是，是我强迫她的......」
赵胜忽然往前一扑，差点直接滚进火堆。衣摆被点燃，青烟升起。
我心中一动。
难道林小冉说的不是假话？她没有证据，不把赵胜逼到生死攸关的地步，他不可能说实话。
「我说的字字都是真的......」
赵胜吓得语速飞快。
「第一次是你外出培训，一个月不回家。我顺着阳台爬到了你家里，在卧室强行和林小冉发生了关系......我拍了照片，所以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很多......」
畜生！
原来林小冉对我的背叛真的另有隐情。
「是，都是我不对，我愿意去自首......」
火势越来越大，赵胜仰起头，面色通红。
「现在可以救我了吧。」
勉强伸出的手，伸向我随时携带的面罩。
我解下面罩，林小冉忽然冲过来一把抢过。
「为什么还要救他？」
她动作太快，连经受多年训练的我都来不及防备，就把面罩扔进了火海。
赵胜崩溃嚎叫。
林小冉哈哈大笑。
「你自己出去，让这个人渣跟我一起去死吧！」
受刺激太大，怕是精神出了问题。
我不再犹豫，抬手将人打晕抱在怀里。
赵胜已经被吓傻了，喃喃自语。
上次犯过的错误，不可能再犯第二次。这次虽然匆忙，我还是带足了装备。
我一个跨步上前，割开了赵胜身上的束缚，将备用面罩戴在他脸上。
「跟着我，走！」
火焰炽热，可凭借多年经验，我能察觉到东南方向有微弱凉意。
是队友们到了！
我抓准机会，冲向了大火。
灼烧和肺部的疼痛传来，我闭上眼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的时候，浓烈的消毒水气味。
耳边嘈杂，几道粗声是队里同事。还有一道陌生的女声。
「咱们李然队长好像醒了，现在可以采访了吗？」
「不行，李哥刚脱离危险，还需要静养。请过段时间再来吧。」
长枪短炮的，看样子是记者。
人群散去，小王凑上去，压低声音。
「李哥，你总算醒了。放心吧，外面那些记者我都给你挡回去了。」
从业十年，我这种基层小虾米什么时候受到过记者采访？
「李哥，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厂房失火严重，第一时间赶到挽救了损失，还在非值班期间救了两条人命。」
「外面家属送的锦旗已经送到。」
救的两个人，无非是指林小冉和赵胜。
救的人是一样的，结果却截然不同。
小王摸摸鼻子：「不一样。」
「这次那个白眼狼厂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病房里一睁眼就激动万分的。」
「连着打了好几通电话，敲锣打鼓的非要往你这儿来......」
「不过放心吧，谁知道他心里憋的什么坏呢，我都给拦下来了。」
8
我心下了然。
赵胜急着讨好我，是为了让我不再计较他对林小冉实加的暴行。
我现在心情复杂。
第一次确实是被强迫。可后来林小冉的背叛也确实是真的。
沉默片刻，我问小王。
「林小冉的情况呢？」
他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不，不太好。」
我很快知道了为什么小王会这么说。
因为我是在医院的精神科住院部看到的林小冉。
「病人受刺激太大，精神出了问题......不可逆，现在的智力状态大概是六七岁的孩童。」
我看着被关在透明玻璃背后，疯疯癫癫的女人，心里不是滋味。
不可否认，我对她还是有感情的。
特别是在知道了赵胜确实对她做过不好的事情之后，怜惜同情爱情几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搅得我心里难受。
隔着玻璃，我伸出手和她的手心贴在一起。
「放心吧，我会让那个人渣付出代价的。」
记者被挡下，领导挡不住。
大队领导听说我醒了，纷纷赶来。我的病床前围了一圈。
「小李，好消息啊。挽救厂房损失有功，救人更有功，局里研究决定，对你进行嘉奖！」
我愣住：「那我的处分？」
「都是误会。当事人亲自到局里去反应过了，说之前是搞错了，为了消除负面影响，特意送了锦旗。」
「勇救市民，铁道英雄。」
赵胜送来的锦旗，真是讽刺。
投诉记录全数被消除，停职检查也不用做了。
门口记者冲进来急着采访，我一下子成了人人称赞的英雄。
各路我完全不认识的领导纷至沓来，对我交口不绝称赞，夸得我脸热。
小王偷偷告诉我，市里正在评选文明城市项目。我的事迹正好成为了典型。
「那个赵胜，不是抢了你的老婆，又诬告你在先嘛，李哥你还不计前嫌救了他两次，这段故事隐隐约约传了些风声出去......」
小王劝我安心修养，等伤好以后回队里，升职加薪。
可我还想做一件事。
我一个人去了赵胜病房。
被捆绑了很久，又被火灼伤。赵胜受伤不轻，手腕上缠着厚重纱布。
一见到我两眼放光。
「李然，哦不对，李哥，你没事儿了吧？」
我笑了笑：「托你的福，以后是大队副了。」
赵胜松口气。
「你救了我两次，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不过......」
他凑近，神秘兮兮。
「你得偿所愿升职加薪，那个贱人也疯了，咱们的事情就一笔勾销，行吗？」
我疑惑。
「赵老板，你说的是什么事？恶意投诉吗？」
「你怎么揣着明白装糊涂？投诉不是已经消除了嘛。我说的当然是我强迫你老婆发生关系那件事......」
赵胜忽然反应过来，嘴角上扬。
「哦，对，是应该都忘了。什么事儿都没有......」
我退后半步，冷冷看着他。
「事情做了就要承担，怎么可能当做没发生过？」
闪动的红光，是我刚让小王买来的录音笔！
9
计划从我醒来的时候就开始了。
我绝对不可能放过赵胜。
除了录音笔，还特意叫了刚才那群记者守在门外。
他刚才的自白，被所有人听到。
赵胜的脸一下子白了，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想要夺我的笔。
我直接推开门，让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们进来。
「就是这个人。他强迫我前妻林小冉与他发生关系，后来又逼迫她与自己长期保持不正常男女关，直到逼疯了林小冉。」
八卦新闻永远是传播最快的。
赵胜被记者们团团围住，成了他们新的目标人物。
光有他的供述不够，可惜林小冉疯了，我手里没有更多的证据，没办法让他受到法律的惩罚。只能用这种办法让他社死。
退出病房的时候，小王走了过来。
「李哥，刚才林小冉管床的护士送过来的。说是从入院开始一直拽在手里的。她也没有别的亲人了，所以......」
我接过，眼睛一亮。
是一个u盘。
用最快的速度跑到电脑前插入u盘，我看到了想得到的东西。
这里面是林小冉的日记，以及搜集到的赵胜犯罪的证据。
有这些，足够了。
赵胜被警方控制起来，很快交代了一切。
三个月后，法院开庭审理。赵胜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而我康复后也回到了工作岗位。
有空的时候，我会去医院看看林小冉。她的医药费也一直是我在交。
小王不大理解。
「李哥，毕竟离婚了，又是她背叛了你......」
我摇头。
日记的最后一页停留在厂房二次火灾那天。林小冉那天是故意引我过去的。
她没有想要伤害我，只是想让赵胜付出应有的代价。还有......
让我的处分消除，尽可能恢复我的名誉和职务。
「她也是受害者。」
精心治疗之下，林小冉的情况恢复不错，情绪日渐稳定。
我虽然不可能与她重新恢复关系，但也不会其她于不顾。
生活会慢慢重回正轨。
小王还想再劝我几句，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李哥......李队，东区116号大街发现火情！」
我的工作没有真正休假，随时待命准备出发。
「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