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三日后,离家的清晨。

谢远换上了母亲连夜为他缝制的新青衫。

上好的锦缎料子,裁剪得体,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修长。他站在铜镜前,镜中的少年眉目清朗,眼神沉静,已经褪去了几分寒门子弟的局促与卑微,初具几分名士的风采。

新衣,亦是新的身份。

推开门,谢远愣住了。

小小的院子里,竟站满了人。不仅父母妹妹在,巷子里的街坊邻居,竟然都来了。

“谢家大郎,这是要去唐府高就了吧?恭喜恭喜啊!”

“我就说嘛,谢秀才的儿子,肯定不是池中之物!”

“小远啊,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邻居啊!”

一张张笑脸,热情又真挚。

谢远心中平静无波。他清楚地记得,就在几天前,同样是这些人,在柳家上门退婚时,用鄙夷和嘲讽的目光,将他家看了个通透。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一至于斯。

他没有点破,只是微笑着对众人一一拱手作别。

唐府派来的马车早已等在巷口。

谢远将父母送到车前,并未上车。他看着装饰华美的车厢,对满脸局促不安的父母笑道:“爹,娘,这马车是来接我的,但我让它先送你们去新宅。你们先去安顿下来,也体验一下这等富贵人家的排场。孩儿此去唐府,安顿妥当后,便会回来看望你们。”

谢父眼眶泛红,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地点头。谢母则是拉着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远儿,去了唐家,要谨言慎行,莫要冲撞了贵人。”

“娘,放心吧。”谢远微笑着安抚。

他目送着马车缓缓启动,载着父母和妹妹驶向新的人生。直到马车消失在巷口,他才转身,迎着朝阳,向城东唐府的方向,徒步走去。

此去,乘风而起,当平步青云。

马车缓缓启动,驶向城东。

行至一处十字街口,前方一阵骚动,马车停了下来。

谢远掀开车帘,正看到一辆同样华丽的马车,从对面驶来。

是柳家的马车。

车窗的帘子,也恰好掀开一角。

柳如烟那张清冷的脸,露了出来。

四目相对。

柳如烟看到了那个坐在马车里,被众人簇拥,神采飞扬的少年。他身上的青衫,比她见过的任何锦缎都要华贵,他的眼神,比她见过的任何才子都要自信。

她想起了退婚那日,他平静地说出“莫欺少年穷”时的场景。

那时,她只觉得是少年人的嘴硬。

此刻,那句话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上。

她的心,五味杂陈。是震惊,是错愕,更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悔意。

她第一次,在那双平静的目光下,感到无地自容。

她狼狈地,低下了那颗一向高傲的头颅,避开了他的视线,匆匆放下了车帘。

谢远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弧度。

有些事,过去了,便是过去了。

马车很快抵达唐府。

让谢远没想到的是,唐府竟是中门大开,以最高规格的礼遇在等待他。

唐宝早就等在了门口,一见到马车,便兴奋地冲了上来,隔着老远就大喊:

“老师!谢老师!你可终于来了!”

他的身后,唐太傅也含笑而立,亲自相迎。

这等场面,再次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惊叹不已。

“快看,唐太傅竟然亲自出来迎接!”

“那少年是谁?竟有如此大的面子?”

“听说,是唐家新请的西席,一位姓谢的少年大才!”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谢远被迎进了唐府。

他没有被带到客房,而是直接被领到了一处独立的小院。

院门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听竹轩。

院内几丛翠竹,随风摇曳,景致清幽雅致。书房、卧房、茶室一应俱全,窗明几净。书房的架子上摆满了珍贵的书籍,桌案上的文房四宝,笔是湖州狼毫,墨是徽州李墨,纸是上好宣纸,砚是极品端砚。

这等优渥的待遇,比许多名门大派的供奉还要好上几分。

唐宝一进院子,就迫不及待地拉着谢远冲进书房。

“老师,我们快开始上第一堂课吧!你要教我什么?是作诗,还是写文章?”

他一脸兴奋,对即将到来的“学习”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谢远却笑着摇了摇头。

他没有拿出四书五经,也没有谈论诗词歌赋。

他看着唐宝,认真地问了第一个问题:

“在上课之前,你先回答我。唐宝,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啊?”唐宝愣住了。

这个问题,他爹问过,他祖父也问过。他每次都说想当大将军,或者大富翁,但都被骂了回来。

他挠了挠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谢远看出了他的窘迫,也不逼他。

他从行囊里,拿出了那副已经改良过,包装更加精美的“三国杀”卡牌。

“不想读书,我们就不读。”

谢远笑道:“为师给你的第一课,很简单。我们先学会如何‘赢’。”

他决定从唐宝的兴趣入手,彻底颠覆传统的教学方式,因材施教。

“赢?怎么赢?”唐宝的兴趣立刻被勾了起来。

“在游戏里赢,在人生里,自然也就能赢。”

师生二人,就在书房里,摆开了战场。

而在不远处的假山后,暗中观察的唐太傅,看到这一幕,欣慰地抚须微笑。

不拘泥于形式,不被课本束缚,懂得从本心入手,攻心为上。

此子,真乃大才!

他心中对谢远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就在师生二人“玩”得不亦乐乎,唐宝第一次觉得“上课”是如此有趣之时,管家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太傅,少爷,谢先生。”

他先是行了一礼,然后脸上露出了喜色。

“有个好消息。咱们的‘权谋对弈’卡牌,按照谢先生的指点,第一批样品已经制作出来,交给了城中几家相熟的书铺和玩具铺试卖。”

“结果,反响极好!不过半日功夫,所有样品就被抢购一空!现在外面都在打听,这到底是什么神仙玩意儿,订单已经像雪片一样飞来了!”

唐宝高兴得跳了起来:“哈哈!我就知道!老师的东西,肯定是最好的!”

谢远对此却并不意外,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管家脸上的喜色还未散去,却又顿了顿,面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他看了一眼谢远,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还有一个......坏消息。”

“府学有个叫周恒的落榜学子,不知从哪听说了风声,写了一篇血泪文章,控诉此次童生试科场舞弊,徇私舞弊!”

唐宝不屑道:“一个落榜生,能翻起什么风浪?”

管家的脸色却更加难看。

“本来是不能。但他的文章写得极具煽动性,引得城中大批寒门学子共鸣,事情......闹大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现在,舆论汹汹,吴提学迫于压力,已经下令,要重审此案!”

“并且......就在刚才,衙门的人已经出发,前去传唤李员外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