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顾溪宁有一种大气张扬的漂亮,目光直直的看过来时,隐约带着几分挑衅的攻击性。
许繁音意识到什么,放下戒指盒,礼貌性的与她握了下,“幸会。”
顾溪宁勾唇一笑,“许小姐第一次来这里吧?我们都喜欢这的菜,味道不错,你可以多吃点。”
语气像是招呼,又像是宣示主权。
许繁音搁下筷子,不咸不淡的扬唇,“刚尝了个虾,不是很合胃口。”
沈明尘黑眸微动。
他鲜少听到许繁音说不。
且不说珑的菜品在整个京市都是一流水准。
许繁音向来以他的意愿为重,陪着他吃素食也是常事。
只要是他夹的菜,哪怕是她最讨厌的苦瓜,她都会认真的吃下去,还能夸出一句别有滋味。
现在他亲手剥的虾,她竟然说不合胃口?
但看到许繁音目光直直的看向顾溪宁,他又放下心。
只是女人之间的争锋,一定不是她的本意。
“明尘,你之前给我寄的那什么白竹山茶味道还不错,我自己喝了一罐,剩下四罐分给了家里的下人,还有没有多的,再给我几罐?”
顾溪宁又笑吟吟的跟沈明尘寒暄。
许繁音闻言,放在膝盖上的手却瞬间攥紧裙摆。
白竹山茶?
她之前去云市茶山学制茶,就替沈明尘做了五罐这种茶回来。
白竹山茶是云市非遗代表性项目,当时为了学制这种茶,她独自找了个当地人孤身进山,缠了制茶师父快一星期,又花了大价钱,人家才肯教授。
而且白竹山海拔高,山高谷深,地势复杂,交通不便。
好几次她背着采好的茶叶采茶都摔下山坡,摔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那里的天气也阴晴不定,时不时遇到暴雨,她还必须沿着湿.滑的山路到茶园扯塑料棚遮茶树,搞的满身泥泞像泥人也是常事。
可后来,她带回好几种茶,却从来没见沈明尘喝过她最费心力制作的白竹山茶。
她在家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问起沈明尘时,他随后说拿去了公司。
可现在她才知道,她拼命制作的心意,沈明尘竟然随手转送给了顾溪宁,顾溪宁还不以为意的送给了家里的下人?
沈明尘注意到她脸色的变化,刚想说点什么。
许繁音有点坐不住,站起身,冷淡道。
“抱歉,我去个洗手间。”
沈明尘目光投向她纤细的背影,直到看她关上门,才不轻不重的把筷子往桌上一搁。
包厢霎时静了下来。
几个朋友同时倒吸一口凉气,低声埋怨顾溪宁。
“溪宁,你这是闹的哪一出。”
“待会儿许繁音该不高兴了!”
顾溪宁脸上的笑意冷了几分,“许繁音不是恋爱脑么?这些年明尘连碰都不碰她,她都能自我洗脑,像个脑残粉一样跟在他身边,还有骨气生气?”
有人嘀咕了一句,“对了,刚刚尘哥求完婚许繁音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都被溪宁给打断了。”
“好像是什么......我不会?”
“不会?她该不会想拒绝吧?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她不敢进禁院,也不会违背我,所以,她不会知道。”沈明尘轻捻着手腕上的那串黑色的佛珠,想到许繁音刚刚的那句不合胃口,嗓音微冷,
“或许,是觉得我终于肯碰她,所以可以反过来拿捏我了。”
“哈哈哈,还拿捏尘哥呢,画展一过,我保证那些果体画一定会传遍全网,到时候,除了尘哥,谁还敢要她?哪个男人能接受?”
“不过尘哥,到时候许繁音都是一个不清不白的荡.妇了,你干嘛还跟她结婚?”
沈明尘下意识看过去,平展的眉间微不可见的皱起。
不知道是因为荡.妇两个字,还是因为结婚两个字。
片刻后,当所有人都以为沈明尘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时,他冷淡的开口,“静诗一天不醒来,我就要许简风的妹妹继续为她赎罪,结了婚,更方便。”
“尘哥,狠还是你狠,怪不得天天清修呢。”
“就是,哈哈哈,许繁音该庆幸静诗妹妹成植物人后尘哥开始学佛了,不然她死的比下海的女.优还惨。”
......
包厢里放肆的玩笑着。
一字一句,全都落在门口还未走远的许繁音耳中。
即便在看到画室的那一刻她就心灰意冷。
但里面的每一道声音,却还是如一把把尖刀刺入她的胸口。
她忽然想起在普陀山的一个雨天,他淋着雨跳下一处山坡,只为去救一只脚掌卡在石缝里的,曾经抓伤过他的野猫。
纯白的唐装在雨和泥的沾污下变得狼狈不堪。
可在许繁音的眼中,举着小猫归来的他却像浑身都在发着光。
原来,他修佛只是为了替沈静诗积福。
原来,他的慈悲和宽宏可以普渡哪怕一只猫一只狗,却从来不愿施舍她半分。
许繁音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用冷水敷了一遍又一遍的红肿的眼眶。
聚会的后半场她浑浑噩噩,甚至不记得他们后来说了什么。
沈宅坐落在北城某处清静的半山腰,回家的路上突然下起了暴雨。
车子开到一处急转弯,忽然迎面冲出一辆面包车,在雨夜和沈明尘的车正面相撞。
在安全气囊弹出的前一秒,许繁音的肋骨撞到中控台,顿时传来碾压般的剧痛。
迈巴赫瞬间向副驾驶方向侧翻。
一阵天旋地转后,许繁音气息微弱的看向身旁的沈明尘。
他的额头也受了伤,鲜红的血液从额头爬过他冷白的皮肤。
但他似乎还能动作,喘.息着打开车门,从侧面爬了出去。
“沈......明尘。”
她气息微弱的叫他的名字,不是还奢望他的感情,而是想要活下去。
哥哥已经入狱,爸妈不可以再失去她。
沈明尘站在刺眼的远光灯前,白衬衣亮的像是镀了一圈光晕,但那双被额发遮挡的褐眸,却在夜色中晦暗不明。
他透过迈巴赫的挡风玻璃看向她,迟疑了两秒,还是向她迈出了一步。
许繁音提起的一颗心稍稍放了几分。
还好,他对她的恨,还没有到想要她死的地步。
但没走两步,他兜里的手机忽然发出急促的铃声。
暴雨中,他打开了扩音,里面传来沈老夫人激动的声线。
“明尘,医生说静诗的手动了!她近期很可能会有醒来的机会,赶紧来医院一趟!”
挂断电话,他俯身隔着前挡风玻璃,眼神有一闪而过的复杂。
他低声道,“繁音,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先走,我会联系齐羽找人来救你,你......一定要坚持住。”
说完,他转身将面包车司机暴力扯了下来,然后开着那辆残破的面包车扬长而去。
面包车的尾灯越来越远。
许繁音的心脏好像也被彻底挖去了一块。
空落落的,却莫名感到解脱。
这就是她爱了三年的人。
沈静诗只是动了动手指,在他心里,都胜过她的生命。
沈明尘,哪怕你对我有再多的恨——
这一刻起,我也什么都不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