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李家老宅的阴影和昨夜后巷的遭遇,像两块沉重的巨石压在“默然咖啡”每个人的心头。周默的“深度省电”模式仍在持续,他像一尊化石嵌在硬板凳和旧毯子的包裹里,除了微弱呼吸几乎没有动静。那碗大奎特制的药膳汤在木几上彻底冷透,凝出一层乳白色油脂。赵小渔连呼吸都放轻了,擦杯子时恨不得用棉花裹着手。

林七脸上的忧色几乎凝成实质。他不再频繁查看地图,更多时候坐在吧台后,指尖无意识敲击着光滑台面,发出单调轻微的“嗒、嗒”声。墨绿色眼瞳望着窗外漫天尘霾,焦点却落在虚空深处,等待着一个迟来的关键回应。

苏青的画布被深色旧布盖着,她长时间坐在角落,望着被灰尘模糊的窗外,蒙着薄雾的眸子里一片空茫。后厨刘大奎剁肉的声音比平时更慢,力道却更沉凝,每一刀落下都像在夯压着什么,成了店里唯一带着生命力的背景音。

在这种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中,赵小渔却像个被拧开盖子、疯狂摇晃过的可乐瓶——她那失控的“财运/破财”光环正不受控制地猛烈喷涌,波及范围之广、威力之猛,连她自己都目瞪口呆。

风暴的中心是她,席卷的却是整个街区。

清晨,赵小渔按惯例去隔壁街角“好运来”彩票站,帮周默买他每周固定的两注彩票。她刚把零钱递给睡眼惺忪的老板,机器就响起一阵欢快音乐。

“哟!小姑娘,手气不错啊!”老板揉着眼睛,惊讶地看着打印出的彩票,“你这张机选,中了个小奖!五十块!”

赵小渔懵了:“啊?我…我帮老板买的啊…”她还没细看,彩票就被老板收回去兑奖。五十块崭新钞票塞到她手里时,她觉得有点烫手。周默的彩票中奖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她捏着钱晕乎乎走回店里,总觉得这事跟自己有关。

然而这只是开始。

上午十点左右,斜对面“美家便利店”突然传出骚动。收银系统毫无征兆全面宕机,屏幕漆黑,扫码枪成了摆设。年轻店主急得满头大汗,捣鼓半天没用,后面排队顾客开始抱怨。

“算了算了!系统坏了!所有商品!所有!统统按半价算!现金结账!只限一小时!大家抓紧!”店主看着越排越长的队伍和越来越不满的顾客,一咬牙挥着手臂大喊。

整条街都轰动了。半价是实打实的羊毛,附近居民、工地工人、路过行人都涌进便利店,货架以肉眼可见速度被清空,场面混乱得像不要钱。

赵小渔本想去买桶泡面当午餐储备,看到这阵仗也傻了。她稀里糊涂跟着人群挤进去,凭娇小身材和捡打折货练出的灵活,抢到最后一桶红烧牛肉面和一根火腿肠。结账时店主看都没看,直接按标价一半收钱。她抱着战利品挤出人群,站在店门口看着里面疯抢场面,再看看手里半价泡面,心跳得厉害——这一定跟自己有关。

预感很快变成现实。

下午,“美家便利店”抢购热潮余波未平,更大的热闹上演了。

街角那家新开不久、装修金碧辉煌的“鑫隆金店”突然警铃大作。

一个穿邋遢运动服、戴鸭舌帽的年轻男人,像没头苍蝇从金店里冲出来。他怀里鼓鼓囊囊抱着一个装满金灿灿圆球状物体的袋子,神色仓皇至极。

“抓…抓抢劫犯!”金店保安追在后面气喘吁吁大喊,脸上表情却很古怪,像憋着笑又像难以置信。

附近巡警和看热闹的人迅速围上去。那劫匪没跑出二十米就被路过壮汉绊倒按在地上。袋子摔破,滚出来的不是金条金项链,而是一大堆包装花哨、金箔纸包着的巧克力金币——超市里常见的儿童零食。

人群瞬间安静一秒,随即爆发出巨大哄笑。

“哈哈哈!抢巧克力?”

“这劫匪脑子进水了吧?”

“金店卖巧克力?促销新手段?”

被按在地上的劫匪面红耳赤,挣扎着喊:“我…我看错了!以为是真金的…那么大一堆摆门口…谁知道是假的啊!”

原来金店为招揽生意,在门口搞了“黄金巧克力山”的噱头促销。这笨贼临时起意,把巧克力金币当成真金,上演了这场啼笑皆非的乌龙抢劫。

整条街都沉浸在荒诞的欢乐里,只有赵小渔站在“默然咖啡”门口,看着这场闹剧,小脸煞白,手心全是冷汗。她清楚记得,事发前几分钟还嘀咕过“摆这么多假金子,也不怕招贼”,结果贼就来了,还是个专偷巧克力的笨贼。

她的“财运/破财”光环,已不仅影响身边人,正失控搅动整条街的气运,好的、坏的、荒诞的,像一场混乱风暴。

而风暴的“风眼”默然咖啡,正承受着“破财”代价。

就在金店闹剧余波未平之时,咖啡馆后厨连接吧台的水管毫无征兆地爆裂了。

一股浑浊水柱猛地喷射出来,浇了猝不及防的赵小渔一头一脸,也淋湿了吧台后一大片区域,水流迅速在地板蔓延。

“啊——”赵小渔尖叫着跳开。

林七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过去想关水阀,却慢了一步,水花溅湿了他考究的衣襟。

祸不单行。

赵小渔手忙脚乱找拖把,林七试图控制水阀时,一直蜷在周默脚边的阿花被水管爆裂声和混乱惊到,猛地从板凳下窜出。它慌不择路,后腿蹬在吧台角落一个盖着盖子的藤编小筐上。

那小筐里放着周默珍藏、最后一点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品质不错的咖啡豆。

筐子被阿花蹬翻在地,盖子滚落。

“哗啦——”

深褐色、散发浓郁香气的咖啡豆像瀑布般倾泻而出,不偏不倚浇在地板上那滩迅速扩大的积水里。深褐色液体蔓延开来,浓香咖啡味混着自来水铁锈味在店里弥漫。

时间仿佛凝固了。

赵小渔拿着拖把僵在原地,看着那滩混着咖啡豆的污水,欲哭无泪。

林七关上水阀,看着湿透的衣袖和吧台后狼藉,又看看地上泡在污水里的咖啡豆,俊脸上第一次出现清晰裂痕——那是混合着无奈和一丝荒谬的神情。

后厨门帘猛地被掀开,刘大奎握着还在滴水的剁骨刀出现在门口,看着店里混乱景象,眉头拧成疙瘩。

连一直“待机”的周默,似乎也被接二连三的动静吵得无法彻底“关机”。他极其艰难、缓慢地掀开毯子一角,露出半张苍白无血的脸。那双死鱼般的眼睛带着透支到极限的疲惫和看透世事的麻木,缓缓扫过被水淹的吧台,扫过地上混着珍贵咖啡豆的污水,最后落在浑身湿透、拿拖把、一脸闯祸表情的赵小渔身上。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微弱,却清晰穿透店里死寂空气,带着咸鱼被逼到绝境的终极无奈:

“…赵小渔…”

他停顿一下,像在积攒最后力气发出这句灵魂拷问:

“…你…能不能…控制下你的…被动技能?”

赵小渔看着老板毫无光彩的眼睛,再看看地上狼藉,想到今天的彩票中奖、便利店半价、金店巧克力劫案,还有眼前泡汤的咖啡豆,巨大的委屈和茫然瞬间淹没了她。

“老板!”她声音带着哭腔,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混着头发上滴落的水珠,“我也不想啊!我控制不住啊!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呜…”

林七看着情绪崩溃的赵小渔,又看看周默那张写满“亏到姥姥家”的咸鱼脸,再看看地板上那滩象征性极强、混合着“财运”(咖啡豆价值)和“破财”(泡水报废)的污水,深深吸了口气。他墨绿色眼瞳中,忧虑被更深沉的凝重取代,声音低沉清晰,像在陈述一个即将到来的事实:

“气运流转如此剧烈混乱…如同黑夜中的烽火。小渔姑娘,你的能力,怕是已经引来…不该来的注视了。”

店外街上喧闹还未完全平息,默然咖啡内,一场由失控能力引发的内部风暴刚刚过去,留下的是一片更冰冷的狼藉和深不可测的危机预感。赵小渔的“财运”风暴,将这个小店和其中的异常,彻底暴露在了未知的目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