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永冬岭上他替她挡下致命一击,从此她的世界只剩下他。

仙舟追杀所有靠近他的人,穷观阵显示命定伴侣是三月七时,她捏碎玉兆微笑:“命运?我来改写。”

“布洛妮娅,你在害怕。”黑暗中他轻声道破她的脆弱。

“是,我在怕。”她咬着他的锁骨哽咽,“怕你像母亲一样...变成我不认识的模样。”

当丹恒撞破神策府内银发统领半解军装蜷在他怀里的画面,穹只平静道:“这次开拓之旅...会很长。”

他甘愿成为她的囚徒,而她的指尖永远紧扣他后心,如同要将自己熔铸进他的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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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洛伯格的永冬岭,是雅利洛-VI这颗垂死星球跳动最慢的心脏。

亘古不化的坚冰覆盖着一切,风如剔骨钢刀,卷着粗粝的冰晶,永无止息地刮过这片被世界遗忘的冻土。

空气稀薄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冻伤肺腑的刺痛。

寒铁与鲜血的气味,在这极致的酷寒中凝固,沉淀在每一寸空气里,浓稠得如同实质。

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无数冰针。

视野被狂舞的暴雪切割得支离破碎,前方,贝洛伯格前任大守护者可可利亚,或者说,那个被星核彻底吞噬扭曲的造物,正悬浮在半空。

她身后,庞大到令人绝望的造物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冰冷的金属关节摩擦出刺耳的尖啸,巨大的钢铁手臂撕裂冻土,每一次挥动都带起山崩般的雪浪和碎石。

可可利亚狂乱的笑声尖锐地穿透风雪,与星核那无处不在、蛊惑人心的低语混杂交织,形成令人疯狂的背景噪音。

“见证吧!新世界的基石,将在旧世界的废墟上崛起!”

“穹!小心——!”

布洛妮娅·兰德的嘶喊被狂暴的风雪瞬间撕碎、吞没,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子。

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在自己的后腰上,将他狠狠推开!

踉跄的瞬间,视野里最后清晰的画面,是那道熟悉的身影——穹!

他像一支离弦的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决绝,从侧面猛地扑向布洛妮娅原本站立的位置!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万分之一秒。

轰——!!!

星核积蓄的毁灭性能量在那一刻轰然爆发!

一道纯粹、暴虐、带着湮灭一切气息的紫黑色光柱,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瞬间吞噬了穹扑出的身影,也吞噬了布洛妮娅视野中的一切!

那光芒太过刺眼,仿佛要将灵魂都灼穿、撕裂。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浪和随之而来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布洛妮娅的胸甲上!

她感觉自己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被无可抗拒的力量狠狠向后抛飞。

坚硬冰冷的金属铠甲与冻土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和令人牙酸的闷响。

整个世界都在疯狂旋转、颠倒,只剩下刺目的紫光和撕裂耳膜的轰鸣。

后背重重撞上一块凸起的、覆盖着厚厚冰层的岩石,剧痛让布洛妮娅眼前一黑,几乎窒息。

她强忍着翻涌的气血和眩晕,挣扎着抬起头,透过弥漫的雪尘和尚未散尽的能量余波望去——

那个扑向她的身影,被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像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射,然后重重地、毫无缓冲地撞在了布洛妮娅刚刚勉强稳住身形的冰冷铠甲上!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痛哼,清晰地穿透了风雪的呼号,狠狠砸进布洛妮娅的耳膜。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甲上传来的巨大冲击力,还有那紧随其后、令人头皮发麻的、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骨裂声!

咔啦!那声音细微,却带着一种生命碎裂的恐怖质感。

穹的身体在她眼前痛苦地蜷缩起来,像一只被沸水烫熟的虾米。

但他那痉挛的双臂,却像焊死的钢箍,依旧死死地、牢牢地将她护在身体和冰冷的岩石之间!一个用生命铸成的、绝望的囚笼。

噗嗤!

一根被爆炸掀飞的尖锐冰锥,如同死神的獠牙,无情地贯穿了他右侧的腰腹!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在冰冷的空气中蒸腾起一小片猩红的雾气。

更为可怖的是,星核爆发后残留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紫色污染能量,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疯狂地顺着那狰狞的伤口钻了进去!

那黑气在他皮肉下扭动、蔓延,带着不祥的侵蚀气息。

“蠢货……谁……谁准你替我挡的?!”布洛妮娅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剧烈颤抖。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他身边,冰冷坚硬的冻土瞬间浸透了她的军裤膝盖。

她颤抖的双手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死死按向他肋间那不断喷涌出温热液体的巨大伤口!

鲜血!那么多滚烫的鲜血!

瞬间就染红了她覆盖着金属护甲的手掌,沿着指缝汩汩涌出,甚至溅到了她苍白的脸颊上,带着铁锈般浓重的腥甜气息。

那灼热的温度,在永冬岭的极寒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惊心动魄!

温热的液体在离开他身体的瞬间,接触到零下数十度的酷寒,竟发出轻微的“嗤嗤”声,眨眼间就在她的指缝间冻结成一片片细小的、触目惊心的赤红色冰晶!

狂风吹卷起穹身上早已破碎不堪的衣襟,露出他大片裸露的胸膛。

布洛妮娅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就在那苍白的皮肤之下,一道道紫黑色的、如同剧毒蛛网般的脉络,正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沿着他的血管和肌肉纹理,疯狂地向上蔓延!

它们扭曲、跳动,散发着死亡与侵蚀的气息,无情地蚕食着他残余的生命力。

“穹……穹!”布洛妮娅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利。

她徒劳地用手去堵那喷涌的鲜血,却只换来更多的温热液体在指间冻结。

那疯狂蔓延的紫黑色纹路,像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七天,整整七天七夜。

克里珀堡深处最顶级的医疗室里,只有生命体征监控仪发出的、规律却冰冷的“嘀嗒”声,固执地切割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苦涩药液和一种挥之不去的、源自星核污染的微弱腥甜气息。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贝洛伯格永恒的寒夜,只留下几盏壁灯散发出朦胧而温暖的光晕。

穹是在一阵足以碾碎灵魂的剧痛中挣扎着恢复意识的。

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正反复贯穿他的脊椎和腹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里碎裂般的痛楚。

沉重的眼皮仿佛粘在了一起,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野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伏在他床边的一团银色。

布洛妮娅·兰德,贝洛伯格现任的大守护者,此刻却以一种近乎蜷缩的姿态,趴伏在冰冷的金属床沿上。

她身上那件象征最高权力的银鬃铁卫统领制服外套随意地搭在旁边的椅背上,只穿着内里的深色衬衫。

平日里一丝不苟束起的银色长发此刻完全散开,如同流淌的月光,铺满了洁白的床单,几缕发丝甚至垂落在他盖着薄毯的手背上,带来细微的痒意。

她的侧脸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在朦胧的光线下,眼下那片浓重的、几乎蔓延到颧骨的青黑色阴影显得格外刺眼。

即使在沉睡中,她的眉头也紧紧蹙着,仿佛承受着某种无法言说的重压。呼吸很轻,带着一种极度的疲惫。

穹的意识像沉在浑浊水底的石头,一点点艰难地上浮。

他尝试着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被压在薄毯下的手指,仅仅是这个微小的动作,身体深处碎裂般的剧痛便如海啸般席卷而来,让他不受控制地倒抽一口冷气,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几乎就在他发出声音的同一瞬间——

伏在床沿的身影猛地一震!布洛妮娅倏然抬起头,动作快得像被惊醒的猎豹。

那双因极度疲惫而布满血丝的蓝灰色眼眸瞬间睁开,里面没有半分刚睡醒的迷茫,只有一种淬了寒冰般的锐利和……

一种近乎野兽护食般的警惕!那眼神锐利得如同刀锋出鞘,带着一种让穹瞬间窒息的压迫感。

她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他试图移动的手腕。

没有半分迟疑,一只冰冷、却蕴含着惊人力量的手,如同铁箍般猛地探出,死死扣住了他那只刚刚恢复知觉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穹感觉自己的腕骨都在呻吟。

“再敢乱动一下,”她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又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汹涌的情绪。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金属板上,又冷又硬,“我就用铁卫审讯室最重的镣铐,把你锁在这张床上,直到你身上最后一块碎骨头都长好为止。”

她的手指收得更紧,指甲几乎要隔着薄薄的病号服嵌入他的皮肉。

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冷,以及那冰冷之下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威胁中,布洛妮娅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向下滑落,落在他被层层绷带包裹的腰腹位置。

那眼神里的冰寒和暴戾,如同遭遇暖阳的薄冰,竟奇异地、一点点地融化开来,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取代。

那里面有劫后余生的惊悸,有挥之不去的恐惧,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

她扣着他手腕的手指,那足以捏碎骨头的力道,竟在缓缓地、极其不自然地放轻了。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的试探,极其轻微地、颤抖地拂过他侧腹绷带下微微凸起的伤口轮廓。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价值连城却又脆弱无比的稀世珍宝。

“记住,开拓者。”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不再是刚才的冰冷强硬,反而带上了一种奇异的、如同梦呓般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宣告,

“你的命……是我从星核手里,一点一点,硬生生抢回来的。”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他,仿佛要穿透他的眼睛,将这句话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它不再属于你,也不属于星穹列车……它属于我。”

她的指尖,在掠过他伤口的边缘时,终于完全卸去了所有力道,只剩下一种微弱的、带着后怕的颤抖。那滚烫的宣告,与这近乎脆弱的触碰,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巨大反差。

金人巷的喧嚣在仙舟罗浮的夜幕下达到了顶峰。

高耸入云的琉璃瓦飞檐下,悬挂着数不清的霓虹灯牌和全息投影,五光十色的光影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流淌、跳跃、破碎。

空气里混杂着食物的辛辣香气、香料的异域芬芳、人群的汗味和雨后泥土特有的潮腥。

雨丝不大,却连绵不绝,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所有的光线、声音、气味都氤氲得朦胧而迷离。

穹撑着一把素色的折叠伞,伞面被雨水敲打出细密的噼啪声。

他微微侧身,护着身旁兴致勃勃的三月七。

少女粉色的短发在霓虹灯下跳跃着活泼的光泽,她踮着脚尖,半个身子几乎要探进那个售卖“貘馍卷”的热气腾腾的小摊口,清脆的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穿透雨幕:

“老板!多加点糖!糖就是灵魂啊!”

“知道啦知道啦,小姑娘,糖罐子都给你搬过来喽!”摊主爽朗的笑声回应着。

三月七满足地“嘿嘿”笑了两声,粉色的脑袋不经意地蹭过穹的肩膀,带来一点温暖的痒意。

她毫无防备地享受着这雨夜街巷的热闹与甜蜜。

巷子幽深的另一端,光影无法触及的浓重阴影里,雨水顺着低矮的屋檐滴落,在积水中溅起细小的涟漪。

一双包裹在深色军裤和锃亮钢靴中的长腿,如同雕塑般伫立着。

布洛妮娅·兰德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砖墙,整个人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只有伞沿偶尔滴落的水珠,在下方一小片积水的霓虹倒影中砸开混乱的涟漪,才短暂地映亮她军靴上银鬃铁卫的徽记——冰冷的金属在污水里扭曲变形。

她的目光,穿透雨幕,精准地钉死在巷口那两抹身影上。

看着粉色头发的少女毫无顾忌地挨近穹,看着他微微低头倾听她说话时侧脸的弧度,看着他自然地替她挡开拥挤的人流……

那柄被她紧握在手中的长柄伞,精钢锻造的伞骨,在她无声的、越来越用力的紧握下,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断。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银色的发梢滑落,滴在她挺括的银鬃铁卫制式军装的肩章上,又沿着深色的布料蜿蜒而下,最终消失在军靴的边缘。、

她站在那里,像一尊在潮湿中缓慢融化的冰雕,沉默,冰冷,却散发着一种足以冻结空气的危险气息。

脚下的积水里,被她踩碎的霓虹倒影如同破碎的琉璃,无声地昭示着某种临界点的到来。

穹是在一种莫名的心悸感中回到旅店客房的。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冰冷视线舔舐过脊背。

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刚推开门,就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低气压。

丹恒站在房间中央,窗外的霓虹灯光将他挺拔的身影切割成明暗分明的两半。

他脸上惯常的平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看到穹进来,他二话不说,将一叠薄薄的电子资料板,“啪”地一声,用力拍在房间中央的实木圆桌上。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看看这个。”丹恒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穹疑惑地拿起资料板,手指划过光屏。

上面是工造司金人暴走的详细报告,附带复杂的故障代码分析图谱。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专业术语,最终定格在结论处一行醒目的红色标注:

【故障核心指令源特征码比对——高度吻合贝洛伯格银鬃铁卫军用加密格式】。

“贝洛伯格的大守护者,‘考察智库技术’需要在仙舟滞留半个月?”

丹恒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穹,“今天凌晨,工造司整整三十台处于封存维护期的金人守卫突然被远程唤醒,程序暴走,攻击路径全部指向一个地方——你昨天下午进行星槎零件采购的路线区域!”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资料板上,“而这些金人暴走的初始指令触发源,用的就是贝洛伯格的军用加密格式!这绝不是巧合!”

一股寒意瞬间从穹的脚底窜起,直冲头顶。

金人巷雨幕中那双冰冷的、如影随形的视线,瞬间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他猛地抬头看向丹恒,后者眼中的忧虑和质问清晰无比。

“布洛妮娅她……”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丹恒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但穹,这很危险。

银鬃铁卫的统领,她的权限和能力,远超出‘考察’所需。

这更像一场……清除行动。目标,是任何可能靠近你的人。”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包括三月七。”

最后三个字,像冰锥刺进穹的心脏。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猛地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转身就冲向房门!

“穹!你去哪?”丹恒的喝问被甩在身后。

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迅速远去。

丹恒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眉头紧锁,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眼中忧虑更甚。

迴星港的夜雨,带着星际尘埃特有的、微弱的铁锈腥气,冰冷地拍打在脸上。

巨大的货运星槎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在夜色中投下连绵起伏的阴影。

堆积如山的集装箱如同冰冷的钢铁迷宫,狭窄的通道里光线昏暗,只有高处投射下来的几盏惨白探照灯,切割着浓重的黑暗和连绵的雨丝。

空气里弥漫着机油、金属锈蚀和雨水混合的冰冷气味。

穹几乎是凭着直觉,在错综复杂的集装箱通道里狂奔。

心跳如擂鼓,撞击着耳膜。刚才丹恒的话和那份冰冷的报告,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思绪。

布洛妮娅……清除行动……三月七……这几个词在他脑海里疯狂冲撞。

转过一个堆满生锈货箱的拐角,眼前的景象让穹瞬间刹住了脚步,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冻结!

惨白的灯光下,雨水冲刷着冰冷的地面。布洛妮娅·兰德背对着他,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心。

她手中那柄闪烁着幽蓝能量微光的长柄军刀——“执政官的意志”——正被她以一个流畅而冷酷的弧度,缓缓收入腰侧的刀鞘。

金属摩擦的“锵啷”声,在雨夜中显得格外刺耳,带着一种行刑完毕般的肃杀。

在她脚边,三名身着药王秘传标志性绿色长袍的人形物体,以一种扭曲诡异的姿势倒伏在冰冷的雨水和油污中。

暗红色的血水正从他们身下汩汩涌出,迅速被雨水冲刷、稀释,形成一片片不断扩大的、令人作呕的淡红色水洼。

其中一人脖颈处的能源管线被精准地切断,断口处闪烁着不稳定的电火花,发出“滋滋”的轻响。

雨滴顺着布洛妮娅银色的发梢滴落,滑过她线条冷硬的下颌,最终砸在她锃亮的黑色钢靴上,碎裂开来。

她身上那件银鬃铁卫的深色统领制服,在肩头和后背的位置,被深色的液体浸染出几块面积更大的暗斑,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军刀完全归鞘的瞬间,她似乎感应到了身后的注视,猛地转过身!

四目相对!

那一刻,穹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如同极地暴风雪般的暴戾与杀意!

那双蓝灰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最原始的、未被文明规训的凶兽般的冰冷光芒,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撕碎、吞噬!

那目光是如此陌生,如此骇人,让穹的心脏骤然紧缩。

然而,就在布洛妮娅看清来人是谁的下一秒,那冰封万里的暴戾眼神,如同遭遇了无形的重击,瞬间碎裂!

冰层之下涌出的,竟是某种被撞破的、带着巨大冲击力的……委屈?如同被误解、被伤害的孩子,骤然看到了唯一可以依赖的人。

她眼中的凶戾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破碎的脆弱和急切的辩解。那转变快到令人措手不及,充满了强烈的不真实感。

“穹……”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压抑的沙哑,穿透雨幕传来。她向前踉跄了一步,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支撑身体的力气。

“他们……”她指向地上那三具无声的尸体,指尖微微颤抖,“他们想用星核的残渣……污染你……”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侵犯了最珍贵之物般的愤怒和惊惶,“我在他们身上搜到了提炼过的星核污染源!就在刚才……他们差点就……”

后面的话似乎被巨大的恐惧扼住,无法说出。

沾满了暗红色血污的手——那曾握着军刀、精准切割生命管线的手——

此刻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迫,猛地捧住了穹冰冷潮湿的脸颊。

雨水和血腥气瞬间混合着扑面而来。冰冷的、带着铁锈和死亡气息的手指,紧紧贴着他的皮肤。

她的呼吸急促地喷拂在他的唇边,带着雨水的湿冷和一种奇异的灼热,气息交缠在这片弥漫着血腥与咸腥海风的狭小空间里。

“我绝不允许……”她的声音低哑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深入骨髓的执拗,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生命在刻写,“绝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你。”

那双沾血的手捧着他的脸,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颧骨,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绝望的珍视。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流下,滴落在穹的额角,冰冷刺骨。

星槎海中枢,穷观阵的核心区域。

这里仿佛是宇宙星河的微缩投影。

亿万道或明或暗、或粗或细的数据流,如同拥有生命的璀璨星河,在巨大的圆形阵图上方无声地流淌、旋转、交织。

它们汇聚成光的河流,又分散成闪烁的星尘,构成一幅宏大、精密、令人目眩神迷的流动星图。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特殊的能量场,带着微弱的嗡鸣和玉石特有的清冷气息。

符玄,罗浮仙舟的太卜司之首,立于阵图边缘的主控玉台前。

她娇小的身躯包裹在繁复华美的太卜司制服中,粉色的长发在数据流带起的微风中轻轻拂动。

她那双异色的眼瞳深处,倒映着下方亿万流转的光流,如同蕴藏着整个宇宙的奥秘。表情肃穆而专注。

穹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身旁是神情同样紧张的三月七和丹恒。

布洛妮娅则站在穹的斜后方,距离不远不近。她身姿笔挺,双手随意地垂在身侧,银鬃铁卫统领的深色制服在流转的光影下显得格外深沉冷硬。

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那双蓝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阵图中央,眼神深不见底,仿佛两口冻结的寒潭。

符玄纤细的手指在玉台上划过玄奥的轨迹,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带起残影。

随着她的动作,下方浩瀚的数据星河骤然加速旋转,无数光流向着阵图中心疯狂汇聚!嗡鸣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充满压迫感。

阵眼处,一枚拳头大小、通体剔透、内部仿佛蕴藏着流动星云的玉兆,在磅礴能量的灌注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炽烈白光!

那光芒如此纯粹,如此耀眼,几乎要将整个空间都吞噬进去,连符玄的身影都变得模糊起来。

“汝所求之命定姻缘线——!”符玄清冷的声音带着奇特的回响,穿透了能量的嗡鸣,清晰地回荡在空间里。

就在“线”字出口的刹那,异变陡生!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恐怖爆响,如同九天惊雷在密闭空间内炸开!

阵图中心那枚光芒万丈的玉兆,毫无征兆地、如同内部被塞入了毁灭性的炸弹,猛地爆裂开来!

无数晶莹剔透、却又锋利如刀的玉兆碎片,裹挟着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致命的霰弹,呈放射状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小心!”丹恒反应最快,低喝一声,瞬间将身旁的三月七扑倒在地,同时一层淡淡的青色护体罡气瞬间浮现,挡开了大部分射向他们的碎片。

穹也下意识地侧身抬手格挡,几片锋利的碎片擦着他的手臂飞过,带起几道细小的血痕。

唯有布洛妮娅,她站的位置,恰好是碎片飞溅最密集的方向之一!但她竟然不闪不避!

在玉兆爆裂的刺目光芒中,穹看到了她嘴角那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的笑意。

只见布洛妮娅那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右手,如同捕食的毒蛇,快如闪电般探出!

不是去格挡碎片,而是径直抓向那玉兆爆炸的核心!

五指张开,带着一种撕裂一切的狂暴意志,精准地、凶狠地一把攫住了玉兆爆裂后残存的、最核心的那一团还在剧烈闪烁、试图重组信息的能量核心!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捏碎某种坚韧果核的声音响起!

布洛妮娅的五指猛地向内收拢!那团代表着穷观阵核心推演结果的能量核心,在她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瞬间被捏得粉碎!

无数细小的、如同萤火虫般的光点从她紧握的指缝间疯狂逸散、湮灭!

与此同时,几片锋利的玉兆碎片毫不留情地射穿了她的战术手套,深深嵌入手掌!

猩红的鲜血瞬间从她紧握的指缝间汹涌溢出,顺着她白皙的手腕蜿蜒而下,如同数条狰狞的血色小蛇,滴滴答答地落在下方玄奥流转的阵图之上!

那鲜血带着一种亵渎般的触目惊心,迅速在光洁的阵图上蔓延开来,将刚刚因为玉兆爆炸而变得紊乱、最终勉强凝聚显现出来的几个模糊字迹彻底浸染、覆盖!

穹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看清了那被鲜血吞没前的最后影像——那是一个名字,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名字:三月七。

“命运?”布洛妮娅染血的右手依旧紧握着,任由鲜血滴落。她缓缓抬起头,脸上那抹冰冷的笑意扩大,变成一种近乎愉悦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嘲讽。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能量湮灭的余音和碎片落地的声响,在寂静下来的空间里回荡。

她抬脚,锃亮的黑色军靴,毫不犹豫地踏过满地狼藉的玉兆碎片,发出令人心悸的“咔嚓咔嚓”的碎裂声。

靴底重重地碾过阵图中心最后一点试图挣扎亮起的微弱荧光,彻底将其踩灭。

“七百年前,当贝洛伯格人选择在灭绝的寒潮中举起存护的旗帜时,”

她一步步向前,军靴踏着碎裂的玉石和未干的鲜血,如同踏着敌人的骸骨,径直走向僵立在原地的穹,语气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轻蔑,

“就已经证明,所谓命运……不过是懦夫用来逃避现实的、最可笑的借口!”

穹被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实质的疯狂和占有欲震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后背却猛地撞上了冰冷坚硬的廊柱,退无可退。

布洛妮娅已经逼到近前。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带着浓重的铁锈腥气,“啪”地一声,重重撑在他耳侧的冰冷石柱上!

将他彻底禁锢在自己与廊柱形成的狭小空间里。温热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血液,蹭到了他的脸颊和颈侧。

她的另一只手则强硬地捏住了他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直视她眼中翻涌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风暴。

“你的未来里,”布洛妮娅低下头,染血的唇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如同滚烫的烙印,宣告般印上他冰冷的唇瓣,每一个字都随着灼热的呼吸灌入他的口中,“只会有我。”

在距离核心阵图不远的一根巨大雕花廊柱的阴影里,青雀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让那声惊呼冲口而出。

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一只冰凉的手,带着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猛地从旁边伸过来,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力道之大,让青雀几乎喘不过气。

是符玄。

这位一向镇定自若的太卜大人,此刻脸色苍白得吓人,粉色的长发有些凌乱,那双异色瞳中残余着震惊和一种……深深的忌惮。

她紧紧捂着青雀的嘴,几乎是贴着青雀的耳朵,用一种低得不能再低、带着明显颤音的传音入密急促地说道:

“不想死……就立刻闭上你的嘴……一个字也不准说!”

她的气息有些不稳,目光死死盯着远处那抹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银发身影,“看见了吗……那根本不是什么贝洛伯格的统领……那是一个……一个能吞噬掉毁灭令使幻胧的怪物!”

神策府深处,专门接待外邦贵客的独立院落,此刻沉浸在深夜的死寂里。

只有窗外雨打芭蕉的淅沥声,单调而持续地敲打着夜色。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远处罗浮长乐天永不熄灭的霓虹灯火,透过半开的雕花木窗投射进来,在地板上、家具上涂抹出一片片光怪陆离、不断流动的幽暗光影。

穹在一种强烈的、被入侵的警报感中猛地惊醒。

不是来自生物本能,而是来自植入他个人终端内的安全系统——尖锐、无声、却直接刺激神经的警报信号在他大脑皮层疯狂炸开!

有人以极高的权限,绕过了神策府客房的常规安保协议,强行覆盖了他个人终端的电子锁!

他瞬间睁眼,身体本能地绷紧,想要弹坐起来。

然而,就在他睁眼的刹那,视野却被一片垂落的银色瀑布完全占据。

布洛妮娅·兰德跨坐在他的腰腹之上。

她身上那件象征着贝洛伯格最高军事权力的银鬃铁卫统领制服外套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深色的内衬,几颗金属扣子甚至不知何时绷开了。

平日里一丝不苟束起的银色长发此刻完全散开,如同冰冷的月光织成的囚笼,垂落下来,将窗外透进来的、本就微弱的光线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她和他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张在幽暗光影中显得异常白皙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蓝灰色的眼眸深不见底,如同两口冰封的寒潭,倒映着他瞬间紧绷的脸。

只有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燃烧、翻涌,带着毁灭性的温度。

“醒了?”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近乎慵懒的冰冷,如同毒蛇吐信,“看来是我吵醒你了?还是说……在想着明天那位热心肠的罗浮将军,给你安排的‘重要会面’,兴奋得睡不着?”

说话间,她俯下身,动作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一条深蓝色、带着银鬃铁卫徽记的领带——显然是属于她自己的——被她灵巧的手指缠绕、收紧,牢牢地束缚住穹的双手手腕!那领带质地坚韧,带着冰冷的金属丝线触感。

穹猛地挣扎起来!这突如其来的束缚和禁锢感点燃了他内心的反抗火焰。

他扭动手腕,试图挣脱那领带的束缚,双腿也用力蹬踹。

“滋——咔哒!”

一声轻微的电子音响起。布洛妮娅仿佛早就预料到他的反抗,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拿出了一副闪烁着幽蓝指示灯的黑色束带。

那束带明显是特制的军用装备,材质像是某种高强度合成皮革,内衬冰冷坚硬。

她动作快如闪电,“啪嗒”一声,将束带精准地扣在了穹的脚踝上!

就在束带扣紧的瞬间,穹的挣扎似乎触发了它的某种感应机制。

束带两侧内置的电子锁扣猛地亮起红光,发出低沉的嗡鸣,紧接着,皮革束带骤然向内收缩!

如同有生命的巨蟒,紧紧勒进他的皮肉里!

越挣扎,它收得越紧!冰冷的皮革边缘深深陷入皮肤,带来强烈的束缚感和逐渐加剧的钝痛!

“呃!”穹闷哼一声,挣扎的动作被强行遏制,剧烈的疼痛从手腕和脚踝传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束缚的痛楚。

布洛妮娅似乎很欣赏他此刻因疼痛和愤怒而起伏的胸膛。

她冰凉的指尖,带着一丝戏谑,如同最冷酷的艺术家,开始在他因剧烈喘息而不断起伏的胸膛上缓慢地游走。

冰冷的触感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最终,她的指尖停在了他心脏正上方的位置。

指尖微微用力,在那处皮肤上缓缓地、带着一种病态迷恋地画着圈。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透着令人骨髓发寒的阴冷:

“真想……剖开这里看看啊……”她的指尖在那处皮肤上反复按压、摩挲,仿佛真的在寻找下刀的角度,

“为什么……这么小的地方……却能装得下那么多人?三月七?丹恒?姬子?瓦尔特?……还有那个不知所谓的‘命定之人’?”

她每念出一个名字,指尖的力道就加重一分,留下清晰的红痕。

窒息的束缚感,手腕脚踝传来的、越收越紧的剧痛,还有胸口那冰冷指尖带来的诡异酥麻感……

种种极端的感受在穹的身体里冲撞、撕扯。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和后背。愤怒、屈辱、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在他眼中燃烧。

就在布洛妮娅的指尖又一次用力按压在他心口,几乎要陷入皮肉时,穹挣扎的动作突然停止了。

他猛地卸去了全身反抗的力量,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重重地躺回枕头上。

因剧烈挣扎和窒息而急促的呼吸尚未平复,胸膛还在剧烈起伏。他仰着头,线条分明的喉结在昏暗的光线下上下滚动了一下。

然后,他微微侧过头,干燥起皮的、带着血腥味的唇,极其轻微地擦过布洛妮娅近在咫尺的、冰冷的耳垂。

一个低哑的、几乎只有气音的声音,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精心构筑的、冰冷而坚固的堡垒:

“布洛妮娅……”

他顿了顿,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瞬间的僵硬。

“……你在害怕。”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布洛妮娅的身体,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极其高压的电流狠狠击中!骤然间完全僵住!

跨坐在他身上的所有力量,捏着他下颌的手指,在他心口画圈的指尖……所有强硬的动作,所有病态的掌控欲,所有冰冷的外壳,都在这一瞬间凝固、定格!

那深不见底的寒潭般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碎裂开一道巨大的、无法掩饰的缝隙。

有什么东西从缝隙深处汹涌而出——不再是暴戾,不再是占有,不再是毁灭一切的疯狂……而是一种久远的、被深埋的、如同稚童般赤裸裸的恐惧和无助!

那是在贝洛伯格永不停歇的风雪中,那个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星核的紫光吞噬,被扭曲成陌生而恐怖的造物,最终倒在自己枪口下的……颤抖的少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窗外的雨声变得异常清晰。

束缚的疼痛依旧存在,但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那道裂缝在她眼中不断扩大,看着那深藏的脆弱如同溃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是。”

一个破碎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单音节,艰难地从布洛妮娅的喉咙里挤出来。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她一直挺得笔直的脊背,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量,微微佝偻下来。

捏着他下颌的手指,力道在无法控制地松懈、颤抖。她猛地低下头,将整张脸埋进他的颈窝。

冰冷与温热的皮肤骤然相贴。

下一秒,尖锐的疼痛从穹的锁骨处传来!

布洛妮娅像是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狠狠地、带着一种绝望的撕咬感,咬住了他锁骨上那块凸起的骨头!力道之大,瞬间就尝到了血腥味。

温热的、咸涩的液体,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砸在穹赤裸的胸膛上,正好落在他心脏的位置。那滚烫的触感,与他皮肤上被束缚的冰冷形成刺痛的对比。

“我在怕……”她的声音闷在他的颈窝里,带着剧烈的哽咽和颤抖,每一个字都被泪水浸泡得模糊不清,

“我怕……怕你像母亲一样……在某一天……突然就……变成了我完全不认识的模样……被星核吞噬……或者……被别的什么人、什么事……带走……”

她咬得更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恐惧和不安也一并烙刻进去,“我怕得要死……穹……”

窗外,暴雨如注,疯狂地冲刷着琉璃瓦和庭院中的青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床头柜上,那枚象征着贝洛伯格大守护者权威的银鬃铁卫军徽,在窗外霓虹灯偶尔扫过的幽暗光线里,反射出一缕冰冷、坚硬、却异常微弱的光芒。

空气里弥漫着皮革束带的冰冷气息、血液的腥甜、泪水咸涩的味道,还有窗外涌入的、潮湿的雨气。

所有的狂暴、禁锢、冰冷的外壳,都在这一刻被这滚烫的眼泪和绝望的撕咬彻底浸透、软化。

穹的心口,被她的眼泪砸中的地方,像是被灼穿了一个洞。

所有的愤怒、反抗,都在那滚烫的咸涩中烟消云散。

他艰难地动了动被领带紧紧束缚的双手,手腕已经被粗糙的布料磨破了皮,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但他只是忍着痛,用被捆在一起的手,极其笨拙地、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抚上布洛妮娅紧绷的后颈。

那里的肌肉坚硬得像铁块,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那就……”穹的声音同样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和包容,他微微侧过头,干燥的唇轻轻碰了碰她冰冷的耳廓,气息拂过她湿漉漉的银发,“亲自看牢我,统领大人。”

这个带着血腥味和铁锈气息的吻,如同点燃荒原的星火,开始失控地向下滑移。从染血的锁骨,到剧烈起伏的胸膛,最终,带着不容置疑的掠夺意味,重重地印上了他微张的唇。

布洛妮娅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爆发出更凶猛的回应。

她不再撕咬,而是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深深地、绝望地吻住他,仿佛要将彼此的灵魂都吸入、碾碎、融为一体。

被束缚的手腕抚摸着她的后颈和散乱的银发,笨拙却坚定地回应着。

皮革束带依旧紧勒着皮肉,带来阵阵痛楚,但此刻这痛楚仿佛也成了某种扭曲连接的证明。

窗外暴雨如注,疯狂地冲刷着整个世界。床头那枚银鬃铁卫的军徽,在黑暗中幽幽地反射着窗外流动的霓虹,冰冷的光点无声地跳动着,像一只永不闭合的监视之眼。

神策府那扇厚重的、雕刻着云纹仙兽的木门,在一声蕴含着巨大力量的沉闷撞击下,轰然向内爆裂开来!碎裂的木屑如同霰弹般四散飞溅,烟尘弥漫。

丹恒保持着侧身踹出的姿势,青色的护体罡气在周身缓缓流转,将飞溅的木屑挡开。

他脸上惯常的平静被一种极致的凝重和焦灼取代,手中的击云枪紧握,枪尖吞吐着冰冷的寒芒。

他冲进房间,凌厉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扫过整个空间,做好了面对任何恐怖景象的准备。

然而,眼前的画面却让这位见惯风浪的星穹列车护卫,瞬间僵在了原地,瞳孔骤然收缩!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极其浓烈、极其复杂的味道。浓重的、属于金属和皮革的铁锈腥气挥之不去,如同刚刚结束一场激战的战场。

但这刺鼻的气味之下,却又奇异地、不容忽视地交织着另一种更为私密、更为粘稠的气息——情欲的麝香、汗水的咸涩、以及某种被体温蒸腾过的、淡淡的血腥味。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粗暴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令人窒息的氛围。

光线昏暗,只有窗外长乐天永不熄灭的霓虹,将流动的、暧昧不明的光影涂抹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房间中央那张宽大的卧榻上,景象更是极具冲击力。

穹半倚在床头,赤裸的上身布满了各种痕迹:

深紫色的齿痕和吮吸留下的淤痕如同烙印般印在锁骨和肩头,手腕处被粗糙领带勒出的破皮红痕清晰可见,脚踝上那副特制的黑色军用束带虽然已经解开,但留下的深刻勒痕依旧触目惊心。

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眼神却异常清醒,甚至有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而那个造成这一切的“元凶”——贝洛伯格的银鬃铁卫统领布洛妮娅·兰德——此刻却像一只收敛了所有爪牙的银白色大猫,蜷缩在穹的怀里。

她身上那件象征着无上权威的银鬃铁卫统领制服外套早已不翼而飞,深色的内衬衬衫被扯开了大半,露出半边光滑的肩膀和精致的锁骨。

那上面,赫然印着一个清晰的、带着血痕的咬痕,如同某种野蛮的占有标记。

最令人心惊的是,两人的手腕——穹那布满勒痕的手腕,和布洛妮娅那只依旧残留着捏碎玉兆时留下伤口的手腕

——竟被一条撕扯得破破烂烂、同样沾染着点点暗红血迹的深蓝色领带(显然是之前用来束缚穹的那条),以一种极其怪异、又极其紧密的方式,松松地、却又象征性地系在了一起!

那扭曲的结扣,不像束缚,更像某种……扭曲的、血色的结契仪式!

布洛妮娅似乎睡得很沉,银色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穹的胸膛和床单上,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只能看到她紧抿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仿佛沉浸在某个满足的、无人能扰的梦境里。

即使在沉睡中,她的一只手掌依旧固执地、紧紧地扣在穹的后心位置,仿佛要将自己的五指熔铸进他的骨血之中,永不分离。

丹恒的目光如同被烫到般,迅速从这极具冲击力的画面移开,扫过房间。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靠窗的乌木书桌上。

一张印着星槎海通用图案的纸质船票,被一柄寒光闪闪、刃口沾着暗红血迹的军用匕首,狠狠钉穿了!

匕首的尖端深深没入坚硬的桌面。

船票上打印的目的地“翁法罗斯”几个字,完全被一大片早已干涸发黑的、喷射状的血迹所覆盖、淹没。

窗外的晨光正努力穿透云层,将第一缕苍白的光线投射进来,恰好落在那片凝固的血污上,显得格外刺眼和不祥。

“穹……”丹恒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震惊和担忧,“你……”他看着穹身上的伤痕和那个蜷缩在他怀里的危险存在,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穹似乎对丹恒的破门而入毫不意外。

他抬起那只没有被领带系住的手——动作间牵扯到肩头的咬痕,让他微微蹙了下眉——拉过旁边凌乱堆叠的毛毯,轻轻盖在布洛妮娅裸露的肩膀上,遮住了那个刺目的咬痕。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抬起头,迎向丹恒震惊而复杂的目光。

当穹抬起眼时,丹恒的心猛地一沉。

那双熟悉的、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或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像换了一双。

深褐色的虹膜深处,竟隐隐透出一种极其幽邃、极其冰冷的紫黑色!

那色泽……像极了在永冬岭上疯狂侵蚀穹的星核污染脉络!

如同宇宙深处最冰冷的星核碎片,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心悸的平静和漠然。

“替我们向姬子女士请假。”穹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的视线掠过丹恒,投向窗外那片逐渐亮起来的、属于仙舟罗浮的天空,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奇异决断:

“这次开拓之旅……会很长。”

舷窗外,仙舟罗浮特有的、带着人造晨辉的天光,终于彻底驱散了夜的阴霾,柔和地洒落进来,如同一层薄纱,轻轻覆盖在布洛妮娅沉睡的侧脸上。那微微翘起的嘴角,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满足的安然。她梦中无意识地收紧了扣在穹后心的手指,指尖隔着薄毯深深陷入他的皮肉,仿佛真的要将自己熔铸进他的骨血深处,成为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长乐天繁华的街角,远离神策府的喧嚣。

符玄正低着头,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仔细地用一卷洁白的绷带,缠绕着青雀那只明显红肿了一圈、还带着几道清晰指印的手腕。

太卜大人秀气的眉头紧紧蹙着,粉色的长发有几缕垂落颊边,让她平日里的威严减弱了几分,倒显出些许无奈。

“嘶……太卜大人,轻点轻点……”青雀龇牙咧嘴地抽着气,但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和后怕交织的光芒,她压低了声音,带着八卦特有的亢奋,

“您看到了吗?最后那一下!那个贝洛伯格的统领大人,眼神凶得哟,简直要把那个开拓者小哥生吞活剥了!啧啧啧,那领带捆得……还有那咬的……”

“闭嘴!”符玄猛地收紧了一下绷带,换来青雀更大声的抽气,“都叫你别偷窥了!好奇心害死雀儿知不知道?”

她没好气地瞪了青雀一眼,异色的眼眸里残留着心有余悸,“那是你能看的?那是能生吞了毁灭令使幻胧的煞星!

没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当泡踩,算你命大!”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太卜大人最好了!”

青雀嬉皮笑脸,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却偷偷摸摸地从自己那宽大的袖袋里掏出一支古朴的竹制占卜签。签文是用朱砂写就的,字迹古朴。

她看也不看,脸上带着一种“晦气东西赶紧丢掉”的嫌弃表情,手指一弹,那支签就精准地落进了旁边一个正在焚烧垃圾的小型清洁金人敞开的处理口里。

幽蓝色的分解火焰瞬间腾起。

在火焰彻底吞没签文前的最后一瞬,隐约可见上面四个龙飞凤舞的朱砂小字:

【飞蛾囚光】。

四个字在晨光与火焰的交织中,扭曲、变形,最终化为几缕细微的青烟,彻底消散在罗浮喧嚣的晨风里,不留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