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实验室那场无声的“事故”后,空气里仿佛漂浮着看不见的电荷,每一次靠近都可能引发无声的爆鸣。周雨晴和许朝阳之间,那道心照不宣的界限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也前所未有的脆弱。

图书馆角落,“铁三角”外加许朝阳的格局依旧。但气氛微妙了许多。周雨晴更加沉默,埋首于书本和预习资料,仿佛要将自己焊在知识的堡垒里。她的目光很少再轻易与许朝阳交汇,即使偶尔视线相撞,也会像受惊的鸟儿般迅速移开,只留下耳根一抹不易察觉的、迅速蔓延又强行压下的红晕。

许朝阳也收敛了不少。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喇喇地把手臂搭在周雨晴椅背上,或者用膝盖去碰她。他依旧会凑近问题,但身体会刻意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只是那距离感之下,眼神里的热度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灼人。他看她的时间变长了,目光常常会落在她握着笔的纤细手指上,落在她低垂时微微颤动的睫毛上,然后迅速移开,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一下,假装专注地盯着题目,笔尖却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着圈。

林致远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冷冷定格在许朝阳那张明显心不在焉、草稿纸上画满了无意义符号的脸上:“许朝阳同学,你正在尝试用拓扑学方法解牛顿第二定律的线性应用?思路清奇,但方向性错误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他毫不留情地戳破。

许朝阳猛地回神,看着自己鬼画符般的草稿纸,俊脸微红,有些恼羞成怒:“林致远!我这是……在思考多维解题空间的可能性!你懂什么!”

“思考空间维度前,建议先掌握基础向量运算。”林致远面无表情地回敬,顺手把一份标满红叉的基础练习卷推到许朝阳面前,“你的空间想象力,似乎更适合二维平面纠错。”

陈默在一旁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小脸通红,假装对一本《分子生物学导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浓厚兴趣,书页翻得哗哗响。

周雨晴听着他们的斗嘴,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她强迫自己忽略旁边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忽略心头那点因林致远精准吐槽而产生的、细微的波动。实验室里那失控的心跳和灼热的呼吸,像一场高烧后的印记,烙在记忆里,让她面对许朝阳时,总带着一种隐秘的慌乱和……无法言说的期待?这感觉陌生而危险,打乱了她一贯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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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理分科的表终于发了下来。洁白的表格像一道清晰的分水岭,横亘在每个人的面前。

周雨晴没有任何犹豫,在“理科”栏的“物理”、“生物”旁打上了勾,笔迹清晰坚定。许朝阳拿着笔,目光扫过表格,在“理科”的“物理”、“化学”和“文科”的“历史”、“政治”之间短暂地逡巡。他想起周雨晴规划清晰的生物医学蓝图,想起林致远和陈默的科研志向,又想起自己对人际交往和商业世界的天然兴趣。最终,笔尖落在了“文科”栏的“历史”、“政治”和“地理”上。落笔时,他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周雨晴。

周雨晴也看到了他的选择。虽然早有预料,但亲眼看到那三个清晰的勾打在“文科”栏里,心里还是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泛起一丝细微的、连公式也无法解析的失落。她迅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情绪,只是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不同的道路,从此刻起,被清晰地标注出来。

许朝阳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心里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默默地把分科表折好,塞进了书包夹层。

放学铃声响起,人群涌出教室。周雨晴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一些。许朝阳磨蹭着,等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走到周雨晴桌边。

“那个……”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飞快地塞进周雨晴放在桌上的笔记本里,“这个……给你!回家再看!”说完,不等周雨晴反应,他像怕被烫到一样,抓起自己的书包,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教室,耳根红得彻底。

周雨晴愣住了,看着笔记本封皮上那张突兀的、带着他指温的纸条。心跳毫无预兆地又开始加速。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窗外的夕阳将教室染成一片暖金色。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打开了那张纸条。

纸条上是许朝阳特有的、略显潦草却充满力量的笔迹,比平时更加凌乱一些,仿佛书写时心绪不宁:

「周雨晴:

实验室那天……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好吧,可能有点故意……就是想帮你拿东西!)但是……你脸红的样子……(划掉)」

「(字迹更加潦草,涂改了好几处)」

「我是说!我控制不住!心跳快得像要炸了!林致远那家伙说得对,是荷尔蒙异常分泌!但我觉得不全怪荷尔蒙!」

「(笔迹忽然变得用力而清晰)」

「周雨晴,我喜欢你!比喜欢解开一道物理难题还喜欢!比喜欢在操场上疯跑还喜欢!比喜欢气林致远还喜欢!」

「我知道我们要选不同的路了,但我还是想说!不说出来我难受!你不用现在回答我!真的!你就当……当收到一道新的思考题?行不行?」

「(最后一行字迹又小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PS:薄荷糖还有吗?我好像……又需要冷静一下。」

「—— 许朝阳 (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龇牙笑的小太阳)」

字迹在纸上跳跃,带着少年人毫无保留的滚烫和笨拙的真诚。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火星,灼烧着周雨晴的指尖和视线。她甚至能想象出他写这张纸条时抓耳挠腮、面红耳赤的样子。那些直白的话语——“喜欢你”、“心跳快得像要炸了”、“控制不住”——像一颗颗炸弹,在她平静的心湖里轰然炸开!

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比在实验室时更甚,热度一路蔓延到脖颈,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她猛地合上笔记本,像藏起一个烫手的秘密,紧紧抱在胸前。夕阳的光线透过窗户,在她低垂的、布满红霞的脸上跳跃。

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她擂鼓般的心跳声。那心跳声如此清晰,如此剧烈,仿佛要冲破胸腔的束缚。失落?慌乱?无措?似乎都有,但更汹涌的,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混杂着甜蜜、悸动和巨大冲击力的暖流,瞬间淹没了所有其他的情绪。

许朝阳……喜欢她。

那个总是像太阳一样热烈、笨拙却真诚、会塞给她薄荷糖、会在雨伞下倾斜肩膀、会在山顶欲言又止、会在实验室里让她心跳失控的许朝阳……喜欢她。

纸条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此刻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他最后那句“就当收到一道新的思考题”,带着他特有的耍赖和小心翼翼,却奇异地让她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动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离开,只是抱着笔记本,站在被夕阳染成金色的空教室里,久久地站着。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沉寂,宣告着夏天的终结。文理的分岔路已在脚下,而少年莽撞又滚烫的告白,如同投入平静湖心的巨石,激起的滔天巨浪,让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有些界限一旦被打破,便再也无法回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