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的杨家饭桌上。
热气腾腾的玉米面糊糊和窝头摆在桌上,杨家人围坐一圈,杨芸低头喝了一口粥,手指微微攥紧筷子。
“爹、娘,爷、奶,大哥……”她放下碗,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有件事要说。”
杨父抬头看了她一眼,“咋了?”
杨芸深吸一口气:“昨天我掉河里,不是意外,是杨招娣推的。”
饭桌上瞬间安静。
杨母手里的筷子“啪”地拍在桌上,脸色骤变:“啥?!杨招娣那丫头推的?!”
杨老头眉头一皱,浑浊的眼睛盯着杨芸:“丫头,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昨儿问你咋不说?”
杨芸抿了抿唇,从兜里掏出一块皱巴巴的碎布条,布料粗糙,颜色灰蓝,正是乡下常见的粗布衣裳料子。
“我当时懵了,没缓过来。”她低声道,“但掉下去的时候,我拽了她一把,扯下来这块布。”
大哥杨卫国猛地站起身,拳头攥得死紧,脸色阴沉:“杨招娣?她敢动我妹?!”
杨老太脸色铁青,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反了她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心咋这么毒?!老大,去把老二老三都叫来!咱老杨家还没死绝呢,轮不到外人欺负到头上”
杨父二话不说,大步往外走:“我去喊人!”
杨母一把拉住杨芸的手,又急又气:“你这孩子,昨儿问你咋不说?要是真有个好歹……”
杨芸低头:“娘,我昨儿吓着了,脑子乱。”
杨卫国已经抄起门边的扁担,咬牙道:“爹,现在就去!我倒要看看她家咋说!”
杨爷爷沉着脸点头:“走,一块儿去!欺负到咱家头上了,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一会儿,二叔、三叔两家人都来了,院子里站满了人,个个脸色铁青。
杨芸看着愤怒的家人,心里微微一暖。
随后杨家十几口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气势汹汹地朝杨招娣家走去。
路上,有村民探头张望:“哟,老杨家这是咋了?”
大哥杨卫国咬牙回了一句:“算账!”
风卷着尘土,杨家人的脚步声沉重而愤怒,像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
“杨招娣!你给我滚出来!”杨母还没到门口呢,就开始喊了,正所谓,未闻其人先闻其声了。
她娘的吼声炸雷似的劈在了杨家的院门上。
众人都被这突然的声音给惊动了,有的队员们出来看热闹了。因为黑省的冬天特别冷也长,社员也没啥事,就都在家猫冬呢,突然来这么一个瓜,怎么可能不来吃。
“怎么回事,大队长家怎么来找杨老四家的闺女了”
“不知道啊,没听说啊”
“难道是大队长家的闺女落水跟杨老四家的闺女有关?”
队员们叽叽喳喳的讨论个不停。
终于,杨老四家的远门在热闹的讨论声中有了动静。
杨家那扇刷了绿漆的木门"吱呀"开了一条缝,露出杨招娣她娘那张枯树皮似的脸:"杨队长,这是闹哪出......"话还没说完。
"问问你家黑心肝的闺女!"杨母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把木门彻底给撞开了,"大冬天把我家芸芸推下河,这是要杀人的节奏啊!"
众人听到杨母的这句话又是议论纷纷。
“不是吧,杨招娣这女娃还有这坏心思呢,大冬天的推人下河,那可是奔着要人命的节奏去的”
“应该不会吧,平时杨招娣那丫头看着一棍子都闷不出来一个屁的样子敢这样做。”
“不过也说不定,昨天芸芸那丫头落水的时候就只有杨招娣在旁边。”
“真是没看出来了啊,这丫头居然心这么狠。”
队员们猫冬的时候没啥乐趣,这突然有这么大瓜,表示吃的怪香嘞。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个不停。
"杨大富!滚出来!"杨父的吼声震得屋檐下的干辣椒簌簌抖动。
杨招娣她爹趿拉着布鞋从堂屋跑出来,裤腰带还没系好:"大队长,这是......"
杨招娣他爹这是明知故问,她就不信刚才外面那么大的动静他没听到,他肯定躲在屋里让杨招娣他娘在前面冲锋陷阵呢。
"你闺女差点害死我家芸芸!"大哥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杨大富的衣领。
杨大富家两个儿子立刻扑上来,被二叔三叔家的两个堂哥堂弟拦腰抱住。
院子里顿时乱作了一团。杨母让她把当时抓得杨招娣的一个衣角拿出来,转身把这块衣角“啪"地甩在杨家门板上:“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从你家招娣的衣服上抠下来的布料!"
杨招娣这时突然从灶房窜出来,辫子散了一半,脸上还沾着灶灰:“她血口喷人!明明是自己脚滑......"
“你撒谎!"杨芸出声,“你当时把我推进河里还说‘让你上高中,让你不用干活'还让我去死,然后转身就跑了!"
人群突然一静,杨招娣是杨大富家最不起眼的存在,从小到大都在埋头苦干,杨大富家重男轻女,两个儿子养的膘肥体壮的,杨招娣瘦的跟麻杆似的,看着就营养不良的样子。
没想到就因为这个原因就要致人于死地,太可怕了。
杨招娣的脸刷地涨成猪肝色,抓起扫帚就扑了过来。大哥杨卫国抡起扁担一挡,“咔嚓"一声扫帚断成两截。
“都住手”这时村支书也赶了过来。
他瞥了一眼杨招娣母女,“杨招娣你昨天是不是跟杨芸去河边了。”
“去,去过又怎样?”杨招娣眼神乱飘“我又没…”
“有人看到你把杨芸推到河里了,说看到你故意走在杨芸的身后,而且杨芸掉下去的时候抓到你身上的布料,你还不承认。”
人群哗然。杨招娣她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干嚎:“欺负人啊!大队长跟村支书仗势欺人了,我们家招娣可是要嫁城里人的清白姑娘啊......"
“闭嘴!"村支书一脚踢翻旁边的鸡食盆,“杨芸这丫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闺女就是杀人犯!"
杨大富的额头沁出冷汗,转身就给了杨招娣一耳光:“孽障!还不说实话!"
杨招娣捂着脸,眼神像淬了毒的针一样扎向我:“我就是推了怎么了?她凭什么可以什么都不干就可以上高中,凭什么她可以有新衣服穿!"
这句话坐实了罪名。杨母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冲上去揪住杨招娣的头发就往水缸沿上磕:“我让你害人!我让你害人!"
最后还是村支书把人拉开。他喘着粗气宣布:“扣杨家三十个工分算药钱,再赔偿杨芸三十个鸡蛋,杨招娣去挑十天粪!再敢犯,直接送公社批斗!"
然后杨招娣被她爹拽进了屋里,进屋时,她回头瞪的那一眼让她浑身发冷。那眼神让她想起狼崽子。
事情解决完,回去的路上,杨母拎着杨招娣家赔偿的三十个鸡蛋跟闺女说。
“芸芸,娘回去给你煮鸡蛋吃,你掉进去水里又发烧了,得好好补补。”
“娘不用,我的病好了,你看我现在唇红齿白的,真的不用补了,你把鸡蛋给爷奶煮几个,再给二叔三叔家一家分十个,他们这次也是出了力的。”
杨母想了想也是“那行,那就给你二叔三叔一家十个鸡蛋,剩下的给你爷奶他们煮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