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林软软懊悔不已,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膝盖处的褶皱。

林小满拿来早餐放在了床头柜,一边打开一边叹了口气。

摆好早餐这才跳上床,坐在她对面,轻轻摇晃她的肩膀:“听姐妹一句劝,别盯着没结果的事儿耗神了。陆川对你什么心思大家都看得明白,至少人家就在身边,看得见摸得着。”

“我对他......”林软软刚开口就被打断。

“别回绝得这么快。你说写文缺灵感,和陆川相处不比抓着林天搞什么‘恋爱实验’靠谱?人家是赛车手,还有自己的车队到处旅游,生活多精彩,随便挖点故事都够你写半个月。”

她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调侃,却在瞥见林软软低落的神情时放柔了声音:“软软,感情不是较劲,选能实实在在陪在你身边的人。”

窗外又下起了雨,雨水砸在玻璃上模糊了远处的山景。林软软望着被雨幕扭曲的世界,想起陆川递来攻略手册时整齐的字迹。

她轻声应了句:“我再想想。”声音却像被雨声吸走了温度。手机安静地躺在枕边,林天始终没有回复的消息框,在锁屏界面泛着冷光。

下午三点微弱的阳光斜斜切进房间,林软软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敲门声响起时,她慌忙合上文档,跑去开门,却见陆川站在门口。

“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白羊座流星雨。”陆川晃了晃手里的设备清单:“观星台的机位我提前占好了,一起去?”他说话时,林软软不由得想到了林天……

林小满不知何时凑到门口,胳膊肘轻轻撞了撞林软软:“这么好的机会,不去白不去。”

她压低声音在林软软耳边说,“当找灵感也好啊,说不定能写出浪漫的恋爱情结呢!”

林软软盯着陆川干净的工装靴,最终她点了点头:“那……谢谢了。”

下午五点,陆川的越野车尾灯消失在盘山公路尽头时,林天正抱着保温桶站在民宿转角。蓝色牛仔裤膝盖处还沾着今早拍雨景时的污渍。

他看着远去的车影,指节捏得保温桶发出细微的声响。当夜风卷起路边皱巴的花瓣掠过脚边,他眼底划过一丝自嘲,狠狠将保温桶砸进垃圾桶,铝制外壳与铁皮碰撞的巨响,惊飞了树梢的鸟雀。

“发什么疯?”杜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天转身时,对方就瞥见他发红的眼眶,表情瞬间凝固,调侃的话语也咽在喉咙处。

在民宿昏暗的走廊里,林天将清吧里的对话、林软软的道歉,还有刚刚亲眼目睹的画面,像倒带般全说了出来,他眼尾泛红,快要哭了一般。

杜尧听完沉默良久,伸手心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你都要出国了,何必……”

他的声音被远处闷雷打断:“到了意大利专心搞事业,以后什么样的姑娘遇不到?总不能拖着人家谈一场没结果的恋爱吧?这是对人家的不负责任,也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他掏出烟盒递过去,却被林天推开。

林天靠着冰凉的墙壁,想起林软软蹲在观景台拍野花时,膝盖处洇红的压痕,还有她身上湿漉漉的却认真的倔强模样。

远处的天空,乌云正在吞噬最后一缕夕阳。

杜尧拍了拍林天的大腿,语重心长的劝解:“到了那边,有的是机会遇到合适的人。”

林天垂眸不语。

而此时的观星台上,陆川架好天文望远镜,转身将一件厚外套披在林软软肩上。夜空澄净如洗。

俩人不语各怀心事默默地看着天空和山下的万家灯火。

白羊座流星雨在九点十六分时划破天幕,银色的光痕拖着长尾坠入山峦。

林软软趴在望远镜前,睫毛在脸颊投下颤动的影子:“太不可思议了,真美啊。”

陆川望着她发顶翘起的呆毛,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伸手关掉设备的电源,四周骤然安静下来,山下炸开烟花,居高临下的视觉冲击让林软软不由得跑向边缘。

烟花短暂,转瞬即逝,只剩夜风掠过草地的沙沙声。

“软软。”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定制皮靴碾过石板走向她:“你可能不记得了,第一次在校运会上看到你,我就很想认识你。”

林软软猛地转头,正对上他炙热的目光。

陆川缓缓摘下腕表放入口袋,腕间红绳随着动作轻晃:“高二那年,你编的手链,我一直带着。后来家里出变故匆忙转学,成了我的遗憾。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直到再次遇见,我才明白什么叫宿命。”

林软软盯着那抹熟悉的红色,记忆突然翻涌。

她第一次见面就看到了,不过她不敢以为是她做的那个,原来真的是那个她不满意要丢掉的手工作品。

陆川手腕的那一抹红和清吧里他攥紧酒杯的手,此刻画面在脑海中重叠又错开。

远处传来夜枭的鸣叫,陆川的声音带着难得的哽咽:“别人都说白月光太惊艳,往后再难心动。可我不想错过第二次机会,你愿意试试吗?”

她的外套一角夜风里轻轻摆动,手机在口袋里突然震动——是林天四小时前发来的消息,静静躺在对话框里:“对不起,是我反应过度。”林软软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而陆川已经单膝跪地,星光落在他挺直的脊梁上,像一道温柔的枷锁,手里不知何时被人递上了一捧鲜花。

林软软的目光在陆川腕间的红绳与星空之间游移,最终坚定的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她看着他,心跳越来越快。

谢谢你让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陆川,对不起。

晚风掀起她的衣角,头上的蓝色鲨鱼夹在夜色中泛着沉静的光:“抱歉,我……没办法回应你。”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闪电突兀的出现,将陆川苍白的脸色映得忽明忽暗。

她转身朝着山下狂奔,运动鞋踩过碎石溅起细小的泥点。

身后传来陆川模糊的呼唤,却被呼啸的夜风揉碎在山林里。

半小时后,民宿外的碎石路上,她头发有些凌乱,一身泥巴的摔在了柏油路上,手心的疼痛让她不由得皱眉。

林软软牛仔裤膝盖处破了道口子,小腿上的泥巴还未干透,显然是摔倒后匆忙爬起的痕迹。

“你怎么了?”心乱如麻出来散步的林天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冲上前时,急促的喘息混着关切。他伸手想碰她肩膀,又在半空僵住,修长的手在半空微微发抖。

林软软就那样看着她,眼中不知何时有了泪花。

她拍了拍手,平复心情,发上还沾着夜露:“没事。”

她抬起头,眼里的泪水在星光下亮得惊人,但她依旧笑得灿烂:“我可以邀请你去看星星吗?就现在。”

林天愣住了,喉结上下滚动,两人沉默。

林天扶着她到了民宿,为她的擦伤消了毒。

“去换身衣服吧。”林天话语间尽是温柔,可在林软软耳中怎么都带着一丝疏离。

“那你等我。”

“好。”

林软软再次起身才发现膝盖也擦破了皮,她上了楼换了一身衣服。

俩人搬来躺椅,在民宿楼顶并排躺下。夜风裹挟着青草香拂过脸颊,银河在头顶舒展成璀璨的绸带。

“刚才陆川向我告白了。”林软软突然开口,声音惊起远处的夜鸟。

林天握紧躺椅扶手,强装镇定:“然后呢?”

她翻身坐起,裙摆扫过他的手背。月光勾勒出她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你希望我答应,还是拒绝?”

林天的心跳几乎要震碎胸腔,他慌忙转头看向别处,却在余光里瞥见她灼灼的目光。

林软软往前凑近半分,发间若有若无的玫瑰香萦绕在他鼻尖:“回答我,林天。”

林软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鼓起勇气靠近他,在嘴唇碰到脸颊的那一瞬间,他转头躲开了。

林软软垂眸苦涩地笑了一下,躺回了椅子上,仿佛知道了答案,再也没说过话。

夜风拂过,吹动她散落在躺椅边缘的发丝,轻轻扫过林天的手背,却像带刺的藤蔓,扎得他心头发颤。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头顶的星星明明灭灭,却再没了先前的浪漫。

不知过了多久,林软软起身时躺椅发出吱呀声响,她的裙摆扫过地面。

“晚安。”她的声音轻得像是说给自己听,不等林天回答,便转身离开,背影在月光下显得单薄又倔强。

林天回到民宿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她靠近时带着星光的眼眸,还有那抹苦涩的笑,搅得他心绪愈发混乱。

“她不过是拿我找写作灵感。”

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试图隔绝那些纷乱的思绪,可闭上眼全是她泛红的眼眶。

窗外传来夜枭的叫声,林天又想起杜尧说的“长痛不如短痛”。

可为什么心口像是被塞进了块烧红的炭,疼得他辗转难眠?他既恨自己为什么要躲开,错过那近在咫尺的温柔;又不断说服自己,躲开是对的,她的靠近不过是心血来潮,一旦自己认真,最后只会遍体鳞伤。

在这种矛盾的撕扯中,林天睁着眼等到后半夜。月光慢慢爬过窗台,照在他胡乱搭在床边的牛仔裤上,膝盖处的泥巴已经干结,就像他此刻卡在喉咙里,吐不出又咽不下的复杂情绪。

旅行结束后林软软和林小满回到并州。

林软软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突然,电脑右下角的QQ图标剧烈闪动,林辉的头像在列表里格外刺眼:“我在市图书馆,能见一面吗?”

图书馆门前的梧桐叶被风吹的窸窸窣窣。

林辉穿着一条黑色的裤子一件宽松的短袖,背着一个包,倚着斑驳的树干。他眼下青黑浓重,看见林软软小跑着出现,扯动嘴角,却比哭还难看。

“你去哪儿了?”林软软扶着膝盖喘气质问,却在看清林辉发红的眼眶时愣住了。

“软软,我要去大兴了。”林辉声音沙哑,突然上前一步:“走之前我想问你个问题。这么多年,我们算男女朋友吗?”

林软软后退半步,网面运动鞋蹭过地面的落叶。

“你怎么会这么想?”她盯着林辉攥得发白的手指。

“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啊。”风掠过林辉的黑发,将他未说完的叹息揉碎在空中。

林辉苦笑一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是我误会了。高中每次给你送笔记,每次陪你讨论剧情,一起复习到深夜,我以为……”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我不去复读了,这次去大兴,是想换个环镜。”

林软软心猛地一揪,想起他总在深夜回复消息时的反常,声音发颤:“你的抑郁症……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林辉别过脸,良久,他沙哑的声音混着树叶沙沙声传来:“既然如此,忘了我吧,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不等林软软再说什么,他已经快步走向马路,单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里。

远处的公交车载着林辉驶向车站,林软软站在原地,上衣被风吹得鼓起。梧桐叶落在肩头,她望着空荡荡的街道,突然意识到有些告别,是一个人带着所有秘密,永远消失在另一个人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