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夜色如墨。

宋玉恩哄着岚岚睡下,掖好被角。她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准备坐下来,继续整理昨晚未整理完的笔记。

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知识,是她如今唯一的铠甲,也是唯一的武器。

她刚在书桌前坐定,桌上那部黑色的老式电话机,毫无征兆地响了。

尖锐的铃声划破寂静,像一声不祥的哀嚎。

宋玉恩怕吵醒女儿,快步过去接起。

这台电话,是厉璟恒当初以“方便联系”为由安装的,可结婚五年,它响起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响起,都预示着一场风暴。

“喂。”她的声音很轻。

“宋玉恩。”

电话那头,是厉璟恒熟悉又冰冷的声音。

“你的心计,现在是越来越深了。”

没有问候,没有铺垫,开门见山,就是一句劈头盖脸的罪名。

宋玉恩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为他这十年如一日的愚蠢,感到一丝好笑。

她没出声,静静握着听筒,倒想听听,今天这位大少爷又准备给她安上什么新罪名。

她的沉默,在厉璟恒听来,无异于挑衅和默认。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陡然粗重,裹挟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心虚了?”他的声音淬着冷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演戏,这么会算计!”

宋玉恩闭了闭眼,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厉璟恒的声音猛地拔高,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好一个不知道!那我提醒提醒你!今天在幼儿园门口,你是不是又给淑仪脸色看了?!”

宋玉恩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宋淑仪这告状的速度,比火箭还快。

“厉璟恒,我首先纠正你一点,是你的‘朋友’的孩子,当众骂我的女儿是‘哑巴’,还动手推倒了她。”她声音依旧平稳,却字字清晰,“其次,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冬冬还是个孩子!”厉璟恒的语气理直气壮得可怕,“小孩子口无遮拦,说错两句话怎么了?你一个大人,非要抓着不放?淑仪已经把姿态放得那么低,主动带孩子跟你道歉!你呢?你那是什么态度?阴阳怪气的,是不是觉得特别威风?让所有人都看见你宋玉恩不好惹,看见淑仪在你面前低声下气,你就满意了?”

宋玉恩被他这番颠倒黑白的混账逻辑,气得差点笑出声。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电话线上绕了一圈,又松开。

“在你的世界里,我女儿被辱骂、被推倒,都是她活该。你的‘朋友’和她的儿子,做什么都情有可原?厉璟恒,你但凡还有一点为人父亲的良心......”

“你少在这里跟我提良心!”厉璟恒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你但凡有点良心,昨天在老宅,就不会故意当着我爸的面甩脸子走人!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爸对淑仪和冬冬的印象差到了极点!他现在甚至不许淑仪再进厉家的大门!这一切不都是你想要的吗?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把他们从厉家赶出去,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得意?”

原来,这才是他今晚发疯的真正原因。

宋玉恩忽然就懂了。

“得意?”她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无法抑制的冷意,“我为什么要得意?看着自己的丈夫,在亲生女儿的生日晚饭上,跟别的女人、别的孩子,上演一出‘阖家欢乐’的闹剧,我应该得意吗?厉璟恒,你摸着你自己的胸口问问,究竟是谁,把事情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宋玉恩!”厉璟恒咆哮着,像一头被戳中痛处的野兽,“你到现在还不知错!我告诉你,你今天做的一切,就是在欺负淑仪!你就是看她现在无依无靠,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所以才变本加厉地羞辱她!”

“我欺负她?”宋玉恩重复着这三个字,只觉得荒谬到了极点。

她轻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讥讽。

“请问厉大少爷,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在欺负你的心肝宝贝?是我带着我的孩子,去毁了她儿子的生日蛋糕?还是我抢了她儿子的玩具,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没人要的野种?”

“你!”厉璟恒被她堵得死死的,半天迸不出一个字。

电话两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电流里交错,充满了火药味。

良久,厉璟恒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那声音里压着一种更深、更沉的怒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不就是一个破蛋糕!我不是说了改天给你补上吗!冬冬还是个孩子!你一个大人,跟一个五岁的孩子计较什么?”厉璟恒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字一顿,“淑仪为了这件事,已经跟我自责了整整一个晚上!她一直说都怪她没教好冬冬,怪她没提前准备好岚岚的生日礼物!你呢?宋玉恩,你除了指责别人,你关心过别人的感受吗?”

宋玉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她甚至被气乐了。

别人的感受?

宋淑仪的感受是感受,那她的女儿岚岚呢?

那个在生日当天,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蛋糕,却眼睁睁看着它被毁掉,看着自己的父亲宠溺地吃下那被毁掉的蛋糕,看着父亲和别的女人孩子拍下“全家福”的小女孩,她的感受,在厉璟恒这里,就一文不值吗?

“所以呢?”宋玉恩的声音冷得像冰碴,“你的意思是,我应该体谅她的不容易,理解她的身不由己,甚至应该给她送一面锦旗,感谢她带着儿子,亲手毁了我女儿一年一次的生日,给我女儿上了一堂生动的人生教育课?”

“我不是这个意思!”厉璟恒的语气里充满了被打断的暴躁,“我只是想告诉你,做人不能太自私!你不能永远只想着你自己!”

“我自私?”宋玉恩反问,“我究竟做了什么自私的事情?难道在我的女儿受到伤害时,我这个当妈的,连一句公道话都不能说,才叫不自私?才叫伟大?”

“宋玉恩,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厉璟恒的声音再次拔高,仿佛她的每一句辩解,都是对他的冒犯。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告诉你,你没有资格这么对淑仪!你根本不配指责她!”

“她不欠你任何东西!”

“反倒是你,宋玉恩——你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