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曜石平台上,林默的嘶吼在深渊虚空中扭曲消散。右臂肘关节处,灰黑鳞片如活物蔓延,金属般冷硬的触感下,沸腾的幽冥之力与枯藤芯的搏动共振,撞入膻中穴那片混沌的深渊。
“轰——!”
意识被撕成两半。一半是焚身的剧痛,幽煞如万载玄冰锥刺骨髓;另一半却抽离出来,悬于高空,冷酷地俯瞰肉身熔炉——经脉在幽冥之力的冲刷下如干涸河床寸寸龟裂,又在枯藤芯泵送的暖流下勉强弥合。每一次撕裂与修复,都伴随鳞片滋生的“嗤嗤”声,如同毒蛇蜕皮。
右臂彻底非人。
自肘至腕,灰黑鳞片紧密咬合,边缘锐利如刀。幽冥之力奔流于鳞下重塑的脉络,冰寒刺骨,却带来一种病态的、掌控毁灭的力量感。五根手指覆满细鳞,指尖延伸出半寸乌芒,轻易在黑曜石平台刮下深痕。
“冥脉初成……” 意识深处,幽泉府主的声音如深渊回响,“混沌为舟,痛楚为桨。夜枭,你的‘渡厄之舟’,才刚离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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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蚀骨殿。
空气粘稠如血,弥漫着铁锈、腐肉与浓郁幽煞混合的甜腥。巨大的殿宇由暗红肉岩构筑,四壁布满搏动的紫黑血管,地面湿滑黏腻。中央,一座十丈方圆的“幽煞血池”翻涌沸腾,粘稠如沥青的灰黑液体中,不时浮起半融的骸骨与嘶吼的怨魂残面。
林默站在池边,代号“夜枭”的阴影烙印在手背灼烫。右臂鳞片在幽煞刺激下微微开合,贪婪吮吸着污浊的气息。他赤着上身,新生的鳞甲自右肩蔓延至锁骨,左臂仍是凡躯,新旧皮肉的交界处,灰黑纹路如狰狞疤痕扭曲搏动。
“新来的‘夜枭’?” 一个油滑戏谑的声音响起。墨殇踱步而来,玄黑袍袖绣着扭曲的蛊虫纹。脸上覆着半张银丝面具,裸露的下颌线条阴柔,唇边噙着一丝毒蛇般的笑。他目光扫过林默鳞化的右臂,眼中掠过一丝惊异与贪婪。“府主倒舍得下本钱,拿混沌源息喂这截‘死木头’。”
林默沉默,右手指甲深深嵌入覆鳞掌心。枯藤芯在皮下搏动,传达出对墨殇身上某种气息的厌恶。
“蚀骨殿规矩,” 墨殇指向翻腾的幽煞血池,“每日辰时,入池淬体一个时辰。撑不住,就化池底枯骨。” 他指尖一弹,一粒芝麻大小、通体剔透如紫水晶的蛊虫射向林默,“蚀髓蛊。服下它,才算真正入我无间府。”
林默接住蛊虫。冰冷,坚硬,内里一点猩红光点缓缓搏动,如同缩小的活体心脏。枯藤芯的搏动陡然加剧,传递出强烈的排斥与一丝…渴望?
“怎么,怕了?” 墨殇嗤笑,“怕这点小疼小痒,趁早滚回你的星穹观当废柴!”
四周阴影里,数道冰冷目光刺来。戴着各式面具的囚徒如同蛰伏的豺狼。
林默仰头,将蚀髓蛊吞下。蛊虫入喉瞬间,化作一道冰线直坠丹田!
“呃啊——!”
蚀骨之痛轰然爆发!仿佛亿万只毒蚁钻入骨髓,疯狂啃噬!林默眼前发黑,踉跄一步,右臂鳞片应激炸开,灰芒爆闪。枯藤芯疯狂搏动,试图吞噬那肆虐的蛊毒,却像撞上无形壁垒——蚀髓蛊的痛,竟能穿透它的防护!
“噗通!” 林默栽入幽煞血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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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稠。冰冷。侵蚀。
灰黑如胶的幽煞液体瞬间包裹全身,疯狂挤压、渗透。蚀髓蛊在骨髓深处掀起更狂暴的剧痛狂澜,与幽煞侵蚀血肉的痛苦交织,将神经寸寸碾碎。
“引煞…入冥脉!” 林默在灭顶痛楚中嘶吼,意念死死抓住《永夜幽冥录》法诀。幽冥之力被强行导引,沿着右臂冥脉奔涌。鳞片在幽煞浸泡下愈发乌亮,疯狂吸收能量,而左半凡躯却在迅速溃烂!
皮肤如沸水烫过般红肿起泡,在幽煞腐蚀下片片剥落,露出鲜红肌理。蚀气顺着伤口钻入,在血肉中凝结出蛛网般的紫黑斑痕。蚀髓蛊的啃噬感在左臂骨骼内加倍放大,痛得他几欲昏厥。
“嗡!” 枯藤芯在剧痛压迫下彻底狂暴!掌心伤口处,数道灰黑根须虚影猛地刺出,如活蟒扎入血池!池中翻腾的怨魂残念、精纯幽煞、甚至蚀气,被根须疯狂抽吸!磅礴能量注入林默体内,大半被右臂鳞甲吸收,小部分化作暖流护住心脉,却无法缓解蚀髓蛊带来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啃噬剧痛。
力量在右臂堆积,死亡在左臂蔓延。
林默在池中翻滚,如同被活剥的困兽。右臂鳞甲覆盖下的肌肉贲张鼓胀,灰黑纹路如熔岩流淌;左臂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发黑,散发腐肉气息。新生的银斑在右肩鳞甲边缘明灭闪烁,每一次亮起,都短暂压制一丝蚀髓蛊的痛楚,却又引来蛊虫更疯狂的啃噬反扑。
“看!那废物的左臂!” 池边响起尖利的嘲笑。
“混沌源息?不过是被蛊虫啃食的饲料!”
“一个时辰?我看他半刻就得化成脓水!”
墨殇抱臂立于池边,面具下的双眼闪着毒火。他指尖悄然扣住三枚细如牛毛的乌黑骨针——蚀骨钉。只待林默彻底崩溃,便钉入其脊椎,废掉这具府主看重的“鼎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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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极致痛苦中粘稠流淌。
林默的左臂已形同枯槁,紫黑蚀斑爬满肩颈,蚀髓蛊的啃噬感如附骨之疽钻入脑髓。意识在剧痛深渊边缘沉浮,仅凭右臂奔涌的幽冥之力和枯藤芯吞噬传递的暖流吊住一口气。
就在他即将被蚀髓蛊彻底吞噬神智的刹那——
右肩鳞甲上,一点银斑骤然炽亮!
嗡!
一股冰冷、浩瀚、仿佛源自星空彼岸的混沌意志,顺着银斑猛地灌入林默脑海!蚀髓蛊的啃噬感被瞬间压制。眼前不再是翻腾的血池与狞笑的面具,而是浩渺无垠的冰冷星空。星辰破碎,星云坍缩,一株根系贯穿无数残破世界的巨大枯藤虚影,在毁灭的风暴中傲然舒展枝叶!一片灰绿残叶从枝头飘落,坠入无尽黑暗…
叶影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意识波动传来:
“…活…下去…”
花弄影!
这残念如同雷霆劈开混沌!林默即将溃散的意识瞬间凝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替自己挡下星陨、魂碎沉眠的身影!蚀髓蛊?幽冥煞?蚀骨之痛?都挡不住他要活下去的执念!
“给我…吞!!!”
林默在血池中猛然昂首,布满血丝的双眼怒睁,右臂覆鳞的拳头狠狠砸向池底!
“轰隆!”
枯藤根须虚影暴涨!幽煞血池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漩涡!怨魂尖啸着被抽干,蚀气凝结的紫斑被剥离,精纯的幽冥之力如狂龙倒卷!过剩能量被右臂鳞甲鲸吞,无法吸收的部分,在银斑引导下,疯狂涌向濒死的左臂!
“嗤啦——!”
左臂干瘪发黑的皮肉被狂暴能量瞬间撑裂!紫黑蚀斑被强行冲散!蚀髓蛊在混沌能量的碾压下发出无声尖啸,猩红光点疯狂闪烁!骨骼在能量冲刷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皮肤表面竟也浮现出细密的、若隐若现的灰银色鳞片虚影!虽未真正化鳞,却暂时阻住了蚀气的侵蚀!
“什么?!” 池边嘲笑戛然而止。墨殇面具下的瞳孔骤缩。
“不可能!蚀髓蛊怎么…”
“那银斑是什么东西?!”
在无数道惊骇目光中,林默缓缓站直身躯。右臂鳞甲幽光流淌,银斑如星点闪烁。左臂虽依旧可怖,却不再腐烂,新生的肌肉在灰银鳞影下艰难搏动。蚀髓蛊的啃噬感被死死压制在丹田一角,如同被捏住七寸的毒蛇。
他一步踏出血池,粘稠的幽煞顺着鳞片滑落。灰银双眸扫过池边众人,最终定格在墨殇身上,嘶哑开口,声如砂石摩擦:
“一个时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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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笼罩蚀骨殿。只有幽煞血池不甘地翻滚冒泡。
墨殇眼中毒火燃成暴怒。被一个新晋囚徒当众挑衅,若不施辣手,他“百蛊毒君”之名将成笑柄!
“好个‘夜枭’!” 墨殇袖中乌光暴闪,三枚蚀骨钉撕裂空气,呈品字形射向林默脊椎!钉身缭绕紫黑怨气,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厉啸!
林默右臂本能格挡。
“噗!噗!噗!”
三声闷响!蚀骨钉竟未能穿透鳞甲,死死钉入灰黑鳞片,怨气毒煞疯狂钻蚀!
剧痛钻心!林默闷哼踉跄。枯藤芯暴怒搏动,掌心灰黑根须虚影再现,扎向墨殇!墨殇冷笑,袖中甩出一面白骨小幡,鬼哭狼嚎中凝成惨绿光盾。
“铛!” 根须虚影撞上光盾,竟发出金铁交鸣!气浪炸开,林默被震退数步。墨殇亦感手臂酸麻,心下骇然:这截枯木的力道,远超预估!
“废物终是废物!” 墨殇厉喝,指尖掐诀,“万蛊蚀心!”
嗡鸣声大作!无数细如尘埃的七彩蛊虫自其袍袖涌出,汇成一片绚丽毒雾,罩向林默!毒雾所过,连幽煞池边的肉岩都被腐蚀出滋滋白烟!
林默避无可避!右臂鳞甲或许可抗,但左臂凡躯触之即化!
生死关头,丹田内被压制的蚀髓蛊突然疯狂反扑!剧痛让林默动作一滞。眼看毒雾临身——
“够了。”
冰冷威严的声音如同法则降临。翻涌的毒雾瞬间凝固,七彩蛊虫雨点般簌簌坠地。墨殇脸色煞白,掐诀的手僵在半空。
幽泉府主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殿中。黑袍无风自动,兜帽下深渊般的目光扫过林默右臂的三枚蚀骨钉,在银斑处微微一顿。
“墨殇。” 幽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百蛊试炼在即。你的蚀髓蛊,似乎养得还不够‘疼’?”
墨殇如坠冰窟,慌忙躬身:“属下…属下知错!定在试炼前让蚀髓蛊大成!”
幽泉不再看他,目光落回林默身上。“夜枭,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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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殿深处。血髓晶窟。
洞穴四壁嵌满鸽卵大小、内蕴血髓的暗红晶石,幽光将洞窟映得如同炼狱。中央一座寒玉台上,花弄影静静躺着,面色苍白如雪,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那截枯藤芯的一根细小分枝缠绕在她腕间,藤尖一点灰绿微光艰难闪烁。
“逆命转魂印,锁住了她最后一点残魂。” 幽泉立于玉台前,黑袍与阴影融为一体,“但若无‘定魂珠’稳固,残魂终将消散。”
林默的目光死死锁在花弄影脸上,右臂钉入蚀骨钉处传来阵阵灼痛,却远不及心头之恨。枯藤芯在掌心剧烈搏动,传递出对花弄影残魂的亲近与渴望。
“定魂珠…在何处?” 林默声音嘶哑。
“南疆。百蛊巫寨圣地,‘万蛊窟’最深处。” 幽泉转身,深渊般的目光直视林默,“百蛊试炼,便是你的机会。夺得试炼魁首,巫寨自会允你入窟取珠。”
他抬手,干枯的指尖隔空点向林默右臂。一枚蚀骨钉被无形之力强行拔出!
“呃!” 林默痛得浑身一颤,鳞片炸开!钉孔处血肉模糊,隐见乌黑骨裂。
“这点痛楚都忍不了,” 幽泉指尖捻动那枚染血的蚀骨钉,声音冰冷如渊,“如何过得了‘百蛊噬心’之劫?”
他指尖一弹,蚀骨钉化作乌光,竟深深钉入林默左肩未鳞化的血肉!
“啊——!” 双倍的蚀骨之痛瞬间叠加!左臂灰银鳞影剧烈闪烁,几乎溃散!丹田内的蚀髓蛊也趁机疯狂反噬!
林默跪倒在地,冷汗如瀑。他死死咬牙,右拳砸向地面,覆鳞的骨节迸裂出血。
“记住这痛。” 幽泉的声音如跗骨之蛆,“它是你踏入万蛊窟的唯一阶梯。”
黑袍拂过,身影消散。只余林默在血髓幽光中痛苦痉挛,右臂银斑明灭不定,如寒夜孤星。枯藤芯的根须虚影悄然探出,扎入地面晶石,贪婪吮吸着血髓之力,将丝丝暖流注入他濒临崩溃的躯体。
寒玉台上,花弄影腕间的藤枝,那点灰绿微光,似乎微弱地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