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咣当——!”

沉重腐朽的木门在身后轰然关闭的巨响,如同地狱的丧钟,狠狠砸在苏晚的耳膜上!巨大的撞击力震得门框簌簌落下陈年的灰尘,也彻底隔绝了外面世界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和声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间吞噬了她!

“阳阳——!”苏晚的尖叫声在封闭死寂的巨大空间里显得异常凄厉和微弱,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没。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兽,不顾一切地朝着记忆中包裹落地的方向猛扑过去!

“噗通!”

脚下被什么凸起的东西狠狠绊倒,她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坚硬、布满厚厚灰尘的地面上!尘土呛入喉咙,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但她顾不上疼痛,双手在黑暗中疯狂地摸索、抓挠!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粗糙冰冷的破旧床单!

“阳阳!阳阳!”苏晚带着哭腔嘶喊,双手颤抖着摸索到包裹散开的一角,摸到了苏阳冰冷僵硬的脸颊!那额头处,墨斗符咒的金红光芒微弱却顽强地闪烁着,像风中残烛,死死压制着眉心那点剧烈挣扎、明灭不定的猩红印记!

苏阳紧闭着双眼,脸色在符咒光芒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死气的青灰,嘴唇微微翕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身体冰冷僵硬,仿佛一具被遗弃已久的尸体。

“阳阳……别怕……姐在这儿……姐在这儿……”苏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和心痛让她几欲窒息。她手忙脚乱地将弟弟冰冷僵硬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用自己的体温驱散那刺骨的阴寒,用自己的生命挡住所有袭来的恶念。

就在这时,她怀中那面紧贴着苏阳身体的镇魂铜镜,突然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

“嘶!”苏晚被烫得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想要松开,却又怕摔了弟弟。那灼热的温度透过包裹的布料传递出来,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紧接着——

“嗡——!”

一声低沉、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猛地从铜镜中爆发出来!伴随着嗡鸣,铜镜本身竟然在苏晚怀中剧烈地震颤起来!镜面上那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旁,一点、两点、三点……无数点极其粘稠、如同刚刚沁出的、新鲜的猩红血珠,如同沸腾般疯狂地涌现、汇聚!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那粘稠的血浆在布满污垢的镜面上迅速流淌、蔓延,如同拥有生命般,勾勒出一条条扭曲、诡异的线条!

苏晚惊恐地瞪大眼睛,借着怀中符咒那微弱摇曳的金红光芒,死死盯着怀中那面变得滚烫、正在疯狂“流血”的铜镜!

镜面上,粘稠的血液如同最污浊的墨汁,正飞速地描绘出一幅……地图!

一幅极其详尽、却充满了扭曲和怨毒气息的陈府内部结构图!亭台楼阁、回廊院落,在血线的勾勒下清晰可见!而在这幅血腥地图的正中心位置——代表着这座阴森正厅的地方——一个扭曲的、用更浓稠血液写就的、巨大而狰狞的“死”字,正散发着幽幽的红光!

而在“死”字的旁边,一条由无数细小血珠串联而成的、断断续续的猩红路径,正极其醒目地指向地图的深处!指向陈府后院一个被特别标注出来的、用浓重血圈圈住的、极其偏僻的角落!

路径的终点,赫然画着一个……小小的、扭曲的、如同婴儿襁褓般的图案!

秦月瑶的……孩子?!那个在童谣里哭泣、在深夜里发出诡异笑声的……婴灵?!她的尸骨被草草掩埋,那她的孩子……难道就被遗弃在这陈府深处的某个角落?!

铜镜的震颤和嗡鸣达到了顶点!镜面上那血色的路径和襁褓图案,如同燃烧的火焰般刺目!一股强烈到无法抗拒的、充满了无尽悲恸和怨毒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冲入苏晚的脑海!

“去……找……他……”

秦月瑶那冰冷怨毒、却又带着一丝凄绝哀求的声音,直接在苏晚混乱的意识核心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撕裂般的痛苦。

“带……他……来……见……我……”

“否则……你……弟弟……魂……飞……魄……散——!!!”

最后几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和不容置疑的威胁!铜镜的嗡鸣和震颤戛然而止!镜面上那疯狂流淌、勾勒地图的粘稠鲜血,如同退潮般,瞬间被吸回了镜面深处,只留下斑驳的污垢和那几道干涸的黑痕,仿佛刚才那诡异血腥的一幕从未发生。镜身也迅速恢复了冰冷,不再滚烫。

唯有怀中苏阳额头那墨斗符咒的金红光芒,在秦月瑶怨念爆发的冲击下,猛地一阵剧烈摇曳、明灭不定!仿佛随时可能熄灭!而苏阳眉心的那点猩红印记,在符咒光芒黯淡的瞬间,猛地大盛!一丝冰冷的、带着无尽恶意的笑容,极其诡异地在他紧闭双眼、青灰僵硬的脸上……一闪而逝!

苏晚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她死死抱着弟弟冰冷僵硬的身体,牙齿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咯咯作响。秦月瑶的怨魂在用阳阳的魂魄作为要挟!逼她去陈府深处,寻找那个可能早已化为枯骨的婴灵!带到这里来见她!完成她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执念!

去?还是不去?

不去?秦月瑶立刻就会让阳阳魂飞魄散!去了?那陈府深处,等待她的又是什么?那个在童谣里发出诡异笑声的婴灵?它又会是何等的凶戾?!

巨大的两难如同绞索,死死勒住了苏晚的脖颈,让她无法呼吸。她低头看着弟弟额头上那摇摇欲坠的金红光芒,感受着他身体那刺骨的冰冷和微弱的生机,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几乎要将她彻底压垮。

“阳阳……”苏晚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弟弟冰冷的额头上,瞬间被那阴寒的气息冻结,“姐……该怎么办……姐该……怎么办……”

就在她心神剧震、六神无主之际——

“滴答……滴答……”

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滴水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毫无征兆地在这死寂的黑暗中响起!

声音……来自正前方!来自这座阴森正厅的深处!

苏晚悚然一惊!猛地抬头!

借着怀中符咒那微弱摇曳、随时可能熄灭的金红光芒,她惊恐地看到——

正前方,那应该是正厅主位的地方,一张巨大的、布满蛛网和厚厚灰尘的太师椅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而就在那太师椅的椅背之上……

一件东西……正悬挂在那里!

猩红!刺目的猩红!即使在如此微弱的光线下,那抹红依旧如同凝固的鲜血般妖异夺目!

是那件血嫁衣!

它竟然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这里!悬挂在陈府正厅的主位之上!

嫁衣无风自动,猩红的绸缎如同活物的皮肤般微微起伏、鼓胀!衣襟处那对金线绣成的凤凰眼珠,在黑暗中闪烁着两点幽幽的、冰冷的绿芒,如同择人而噬的鬼眼,正死死地“盯”着苏晚和她怀中的苏阳!

更让苏晚头皮炸裂的是——

“滴答……滴答……”

那清晰的滴水声,正是从嫁衣上传来!

无数细小的、新鲜的、粘稠的猩红血珠,正如同密集的雨点般,疯狂地从嫁衣的每一寸绸缎、每一根金线上沁出、滚落!如同沸腾的泉眼!血珠滴落在布满厚厚灰尘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滴答”声,汇聚成一滩不断扩大的、粘稠刺目的猩红!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正厅!那血腥味中蕴含的滔天怨毒和冰冷的死气,让苏晚怀中的墨斗都微微震颤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

秦月瑶的本体……力量正在急速恢复!在陈府这怨念的源头之地!她正在积蓄最后的力量!等待子时降临!等待……最后的索命!

“咯咯咯……”

那熟悉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幼童嬉笑声,再次幽幽地响起!这一次,声音不再飘渺,而是无比清晰!无比接近!仿佛……就来自那不断滴血的嫁衣深处!又仿佛……来自这黑暗正厅的每一个角落!

笑声里充满了纯粹的、冰冷的恶意,像是在嘲笑着苏晚的绝望挣扎!

与此同时!

“唔……嗬嗬……”

被苏晚紧紧抱在怀里的苏阳,身体猛地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阵极其痛苦、如同被扼住喉咙般的嗬嗬声!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额头上那墨斗符咒的金红光芒,在嫁衣滴血和婴灵笑声的双重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明灭不定!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

而苏阳眉心那点猩红的印记,则如同被浇了油的火焰,猛地爆发出更加刺目的红光!那红光甚至开始丝丝缕缕地穿透金红光罩的束缚,如同无数细小的、燃烧的血色触手,向着苏阳苍白冰冷的脸颊蔓延!

“不——!!”苏晚发出绝望的嘶吼!她死死抱住弟弟剧烈抽搐的身体,另一只手疯狂地蘸取怀中墨斗里那粘稠冰冷的墨汁!不顾一切地涂抹在苏阳额头那迅速黯淡的符咒上!

“嗤嗤嗤!”

墨汁与那试图冲破束缚的血色怨气激烈碰撞,发出刺耳的灼烧声!青烟冒起!一股焦糊味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苏晚的手指如同伸进了滚油,剧痛钻心!灵魂深处那份“阴婚契”带来的沉重感也如同枷锁般收紧,拉扯着她的意识!

“滚开!滚出我弟弟的身体!”苏晚双目赤红,状若疯狂,一边用染满墨汁的手死死按着苏阳的额头,一边嘶声尖叫!她感觉自己的血液、自己的灵魂都在被这对抗疯狂地消耗!

“姐……姐……”就在这剧烈的对抗中,苏阳紧闭的嘴唇突然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蠕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细若蚊蚋、却清晰无比的呼唤!那声音……带着一丝熟悉的、属于苏阳本身的、被巨大痛苦淹没的微弱意识!

“阳阳?!”苏晚的心猛地一颤!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阳阳的意识还在!他还在挣扎!

“姐……好……痛……”苏阳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仿佛正被无数冰冷的刀锋切割灵魂,“有……东西……在……撕……我……”

“阳阳别怕!姐在这儿!姐在!”苏晚泪如泉涌,手上的力道更加拼命,墨汁如同不要钱般疯狂涂抹!那墨斗符咒的光芒在墨汁的补充下,猛地又亮起一丝,暂时逼退了那蔓延的血色触手!

“带……带他……去……”苏阳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微弱,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眼神在紧闭的眼皮下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清明,却又瞬间被无尽的痛苦淹没,“后……后院……柴房……地……底下……找……盒子……快……快……它……要……出……来……了……”

苏阳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身体猛地一挺,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额头上那墨斗符咒的光芒在短暂的爆发后,如同燃尽的蜡烛,瞬间……彻底熄灭了!

金红光芒消失的刹那!

“噗!”

苏阳眉心的那点猩红印记,如同挣脱了牢笼的恶鬼,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瞬间覆盖了他整个额头!一股冰冷、怨毒、充满了无尽恶意的气息,如同苏醒的凶兽,瞬间弥漫开来!

苏阳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了!

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古井般的漆黑!两点针尖大小的、猩红的瞳孔,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两点来自地狱的鬼火,冰冷地、毫无感情地……“盯”住了近在咫尺的苏晚!

一个冰冷、平板、带着无尽嘲讽和恶意的声音,从苏阳咧开的嘴角……幽幽地飘了出来:

“姐……姐……你……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