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数据洪流里的昼夜
“觅噪者”模型的迭代速度,比林卷卷泡速溶咖啡的频率还快。
江砚在原有框架里嵌套了自适应学习模块,模型能像嗅觉灵敏的猎犬,自动从混沌数据中嗅出隐藏的规律。三天后,当林卷卷把最新一批肿瘤细胞迁移数据导入系统,屏幕上瞬间绽开的三维轨迹图让她倒吸一口凉气——那些曾经杂乱如麻的红色线条,此刻像被无形的手梳理过,沿着某种螺旋上升的路径层层递进,每个拐点都精准对应着微环境的pH值波动。
“这是……肿瘤转移的早期预警信号!”她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敢触碰那完美的曲线,“它们在形成转移前,会通过这种螺旋轨迹‘试探’周围组织的防御强度!”
江砚刚从测序仪旁回来,白大褂上沾着淡淡的测序胶味道。他俯身看屏幕时,额前的碎发几乎要碰到林卷卷的肩膀:“把2019年那组三阴乳腺癌数据调出来对比。”
林卷卷手忙脚乱地操作,两组数据叠加的瞬间,办公室里响起一片抽气声。三年前被判定为“实验失败”的废弃数据,竟与新模型生成的轨迹图呈现出83%的重合度,像跨越时空的两次完美应答。
“我们之前浪费了多少宝藏。”负责数据整理的小周捶了下桌子,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这要是写进论文,审稿人不得疯了?”
“会疯的不止审稿人。”江砚的指尖在桌面上轻叩,“补实验清单列好了,分三组:验证肿瘤细胞的螺旋轨迹与基质硬度的相关性、重复斑马鱼胚胎的时空图谱成像、补充肠道类器官与共生菌的互作数据。一周内必须出结果,谁有问题?”
没人说话。两个回归的本科生举着刚打印的实验方案,异口同声:“江哥,我们申请值通宵班!”
林卷卷看着白板上被红笔圈住的“Nature”字样,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半个月前还在打扫咖啡渍的手,现在正握着可能改写领域认知的实验记录,这种从废墟到巅峰的眩晕感,让她忍不住掐了把自己的胳膊。
“疼吗?”江砚不知何时递来一杯热拿铁,杯壁上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疼就说明不是做梦。”
林卷卷接过咖啡,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时,突然想起细胞房里那场争吵。她抬头看江砚,他正低头翻看实验记录,睫毛在镜片后投出浅影,侧脸的线条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那天……”她小声开口,“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江砚翻页的手顿了顿,没抬头:“咖啡渍擦干净了吗?”
“啊?”
“我说细胞房的咖啡渍。”他合起记录本,嘴角弯起极浅的弧度,“擦干净了就不用谢。现在,去把你的‘细胞悄悄话’整理成结果与讨论,下午三点我们碰。”
看着他转身的背影,林卷卷捧着咖啡笑出了声。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白大褂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幅流动的科研漫画。
二、冲刺倒计时
实验室变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
测序仪24小时连轴转,发出的嗡鸣成了背景音;超净台前排着长队,每个人胸前都挂着写着“战斗到天明”的咖啡渍徽章;江砚的办公室彻夜亮着灯,白板上的论文框架被红笔改得密密麻麻,旁边贴着林卷卷画的卡通细胞——有的举着“加油”牌子,有的在显微镜下比耶。
补实验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验证肿瘤细胞轨迹时,连续三次出现信号漂移,负责操作的小周急得满嘴起泡。林卷卷盯着数据曲线看了半夜,突然拍桌子:“是不是培养箱的CO2浓度波动?上次咖啡渍事件后,传感器可能没校准!”
校准后的实验结果完美得像教科书,小周抱着林卷卷转了三个圈,差点撞翻旁边的液氮罐。江砚站在门口看着,默默在笔记本上写下:“设备维护清单需每日更新——林卷卷监督。”
论文撰写进入白热化阶段。江砚负责搭建理论框架,他的文字像手术刀般精准,把混沌理论与生物学数据缝合得天衣无缝;林卷卷则擅长用生动的比喻解释复杂概念,她写的“细胞就像菜市场里的摊主,会根据客流量调整进货量”,让枯燥的信号通路分析突然有了烟火气。
最费功夫的是图表制作。为了展示Chaos-Order模型的优越性,林卷卷逼着自己学会了三维动画,把细胞迁移轨迹做成了会跳舞的粒子群——红色代表正常细胞,蓝色代表肿瘤细胞,当模型参数调整时,两群粒子会像跳探戈般交错、分离,最终形成截然不同的时空图谱。
“太酷了!”张院士来视察时,对着动画直点头,“这不仅是篇好论文,还是部科普大片!小江,小卷,你们这是要给Nature编辑部开眼界啊!”
江砚正在核对参考文献,闻言抬头笑了笑:“希望审稿人也这么觉得。”
张院士拍了拍他的肩膀:“阎正明那边最近没少放风,说你们这项目是‘空中楼阁’。等论文发出来,让他好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原创性突破。”
提到阎正明,办公室的气氛瞬间冷了几分。这半个月来,他没少找碴:先是以“经费超支”为由冻结了部分试剂采购,又在院务会上暗示江砚“拉帮结派,不服从管理”,甚至私下找过团队里的本科生,许诺只要“提供有价值的信息”,就推荐他们去国外交流。
“别理他。”江砚合上电脑,“还有48小时,我们定稿。”
最后的冲刺夜,实验室弥漫着咖啡和速食面的混合气味。林卷卷趴在桌上改图注,改着改着就睡着了,梦里全是蹦蹦跳跳的细胞,举着“发Nature”的牌子列队游行。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人给她披了件外套,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她咂咂嘴,嘟囔着“细胞轨迹的误差线再调小0.5”,然后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温暖的布料里。
江砚看着怀里熟睡的姑娘,睫毛上还沾着点马克笔的蓝色痕迹,嘴角却弯着浅浅的笑意。他拿起她没改完的图注,笔尖悬了半天,终究没舍得叫醒她,只是在旁边添了行小字:“误差线已修正,安心睡。”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第一缕阳光照在论文的标题页上——《混沌中的秩序:生物噪声作为系统调控信号的新证据》,作者栏里,“林卷卷”和“江砚”的名字紧紧挨在一起。
三、通讯作者之争
论文成稿那天,实验室难得放了半天假。林卷卷抱着厚厚的打印稿,坐在江砚办公室的沙发上,一遍遍地检查有没有错别字,手指在“通讯作者”那一栏反复摩挲。
按照惯例,这种级别的论文,通讯作者必须是实验室PI,也就是阎正明。虽然他没做任何实质性工作,甚至从头到尾都在打压这个项目,但学术圈的潜规则就是如此——学生和博后做的成果,最终总要挂上老板的名字。
“别磨了,再磨纸都要破了。”江砚端来两杯香槟,这是他特意托人从国外带的,“庆祝阶段性胜利。”
林卷卷接过酒杯,却没喝:“通讯作者……真的要写阎正明吗?”
“你想写谁?”江砚靠在桌沿,目光落在她纠结的脸上。
“当然是你啊!”林卷卷脱口而出,又赶紧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篇论文能成,你付出最多,而且阎正明他……”
“我知道你的意思。”江砚打断她,拿起笔走到打印机旁,“但规矩就是规矩,不是吗?”
林卷卷看着他拿起论文,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她知道江砚说得对,可一想到阎正明要坐享其成,甚至可能凭借这篇Nature再升一级,她就觉得无比憋屈。
团队的核心成员都在办公室外等着,气氛有些微妙。负责测序的小周攥着拳头,要是阎正明真成了通讯作者,他今晚就想去拔了对方办公室的网线。
江砚翻到论文最后一页,笔尖悬在通讯作者栏上方。办公室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林卷卷紧张地攥紧了酒杯,指节都泛白了。
突然,江砚的笔尖落下,在空白处写下三个字。
不是阎正明。
是林卷卷。
林卷卷猛地抬头,以为自己看错了。江砚放下笔,拿起论文,转身走向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把论文递到她面前,指着那三个字,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实验数据:“夫人,这篇Nature的通讯,写你名字?”
“夫……夫人?”林卷卷脑子“嗡”的一声,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江博士,你……你是不是太累了?我……”
“我很清醒。”江砚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Chaos-Order模型的核心灵感来自你,‘噪音即信号’的理论框架由你提出,甚至连最关键的验证实验,都是你从咖啡渍污染的样本里找到的突破口。这篇论文的通讯作者,除了你,谁也不配。”
办公室外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小周激动得差点撞翻花盆,两个本科生捂着嘴,眼泪都快出来了——他们终于等到有人敢打破这该死的潜规则。
林卷卷的眼泪真的掉了下来,不是委屈,是激动。她看着江砚认真的脸,看着论文上自己的名字,哽咽着说不出话:“可是……阎正明不会同意的,学院也不会批的,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用来打破的。”江砚抽出纸巾,轻轻擦掉她的眼泪,动作温柔得不像话,“从我们决定不做‘完美模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打破规矩了。至于阎正明……”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窗外,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意:“他想当通讯作者?让他自己去做一篇出来。”
办公室外突然响起一阵压抑的欢呼,小周带头鼓起了掌,掌声越来越响,最后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喝彩。林卷卷这才发现,原来大家都在门口看着,每个人眼里都闪着兴奋的光。
“江哥威武!”
“卷姐实至名归!”
“干翻阎王!”
江砚对着门外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然后转回来对林卷卷说:“别担心后续,我会处理。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愿意做这篇论文的通讯作者吗?”
林卷卷看着他眼里的坚定,看着门外伙伴们的笑脸,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我愿意。”
江砚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那现在,通讯作者林卷卷女士,我们该讨论投稿信怎么写了。”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落在那篇承载着梦想和勇气的论文上。林卷卷突然觉得,这个夏天,不仅有Chaos-Order模型的诞生,还有某些更珍贵的东西,正在悄悄萌芽。
四、阎王的反扑
阎正明得知消息时,正在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手机摔在了地上,屏幕裂开的声音,比他的怒吼还要刺耳:“江砚这个白眼狼!还有那个林卷卷,一个本科生,也配当Nature的通讯作者?简直是笑话!”
赵宇赶紧递上纸巾,低声说:“阎老师息怒,说不定是江砚故意气您的,投稿的时候肯定会改回来。”
“改回来?”阎正明冷笑,“他江砚是什么性子,我比谁都清楚!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打我的脸,故意要跟我撕破脸!”
他猛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西装:“会议我不参加了,回去处理家事。”
阎正明的报复来得又快又狠。
当天下午,学院就收到了匿名举报,说302实验室存在“数据造假”,Chaos-Order模型的验证实验无法复现。虽然没有证据,但足以让学院暂停对项目的所有支持。
紧接着,实验室的经费被彻底冻结,连最基本的耗材采购都被卡了脖子。小周去申请胰酶时,物资科的老师阴阳怪气地说:“阎主任说了,你们那项目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别浪费国家资源。”
最阴险的是,阎正明找到了那两个曾经打退堂鼓的本科生,威逼利诱,让他们“作证”林卷卷为了抢通讯作者,篡改了原始数据。其中一个学生抵不住压力,偷偷拷贝了部分实验记录,交给了阎正明。
“江哥,怎么办?”小周急得满嘴起泡,“再这样下去,别说投稿了,我们连细胞都养不活了!”
江砚正在修改投稿信,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他越急,说明我们越说到了他的痛处。”
“可我们现在……”
“我已经把所有原始数据备份到了国外服务器,并且请张院士做了第三方存证。”江砚敲下最后一个句号,“至于经费,我刚收到消息,一家生物科技公司愿意全额资助我们,条件是优先转让Chaos-Order模型的使用权。”
林卷卷惊讶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联系的公司?”
“在你忙着画细胞漫画的时候。”江砚揉了揉她的头发,“放心,我不会让你当一个没经费的通讯作者。”
办公室里又响起了笑声。虽然外面风雨飘摇,但实验室内部却像个坚固的堡垒,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来之不易的成果。
傍晚时分,阎正明突然闯进实验室,手里拿着那份被篡改过的“证据”,对着正在整理数据的林卷卷大吼:“林卷卷!你给我解释清楚,这些数据是怎么回事!”
林卷卷吓了一跳,刚想站起来,就被江砚按住了肩膀。
江砚站起身,挡在林卷卷面前,目光冷得像冰:“阎主任,在实验室大呼小叫,不符合你的身份吧?”
“少跟我来这套!”阎正明把“证据”摔在桌上,“数据造假,抢通讯作者,林卷卷,你好大的胆子!”
林卷卷看着那些被篡改过的数据,气得浑身发抖:“这不是原始记录!是假的!”
“是不是假的,学院调查组会说了算!”阎正明冷笑,“我已经申请了学术仲裁,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在学术界立足!”
江砚捡起那些“证据”,看都没看就撕成了碎片:“仲裁可以,但在此之前,我劝你先管好自己的人。”
他拿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里面清晰地传出阎正明威逼利诱学生作伪证的声音。
阎正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录音?”
“对付小人,总得用点小人的手段。”江砚收起手机,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阎正明,从今天起,302实验室正式脱离你的管辖。如果你再敢干扰我们的工作,这段录音,还有你这几年挪用经费的证据,我会一起交给纪委。”
阎正明浑身发抖,指着江砚,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气急败坏地吼了句“你给我等着”,然后灰溜溜地跑了。
看着他狼狈的背影,林卷卷突然笑了,眼泪却跟着掉了下来。她转身抱住江砚,把脸埋在他的白大褂上:“谢谢你。”
江砚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得像晚风:“说了,不会让你受委屈。”
窗外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实验室里的测序仪还在不知疲倦地运行着,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冲刺加油鼓劲。江砚看着怀里的姑娘,又看了看屏幕上那封即将发出的投稿信,嘴角扬起了一抹坚定的笑容。
Nature,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