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霜降这天的风,卷着银杏叶扑在藏书阁的木门上,像谁在轻轻叩门。江叙把最后一条红绸系在紫藤架上时,指尖被冷风刮得发红,温眠忽然从身后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像团小小的火焰,把寒意都逼退了几分。

“还有半小时就开始了,紧张吗?”温眠的声音带着笑意,呼吸落在她的耳尖,有点痒。今天是他们的婚礼,没有邀请太多宾客,只有苏晚、林阿姨,还有刚从监狱出来的父亲,和几个常去藏书阁的老学者。

江叙摇摇头,目光掠过架在紫藤架下的钢琴和小提琴——正是沈清沅与温砚当年用过的那两把。琴身上别着新鲜的薰衣草,紫色的花瓣在风里轻轻颤动,像在为百年前的遗憾补上句温柔的注脚。

“学姐,你看谁来了!”苏晚拽着个穿中山装的老人跑过来,老人手里捧着个锦盒,脸上的皱纹里都盛着笑意,“这是市博物馆的周馆长,说有份贺礼要送你们。”

周馆长打开锦盒,里面是块打磨光滑的槐木,截面的年轮清晰可见,中心处刻着个小小的音符:“这是从你们修复的那架古琴上取下的边角料,我找人做成了对镇纸,也算...也算让沈先生和温先生见证你们的婚礼。”

江叙的指尖抚过那些同心圆,忽然想起老城区那棵槐树的年轮,想起父亲留下的刨子,想起温眠掌心里的痣——原来所有的遇见,都藏在时光的纹路里,早有预兆。

父亲站在藏书阁的门口,穿着身崭新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却还是掩不住鬓角的白发。看到江叙,他的脚步顿了顿,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枚玉簪,簪头雕着朵盛放的薰衣草:“这是...你外婆的嫁妆,本该早给你的。”

玉簪的凉意顺着指尖漫上来,江叙忽然想起母亲的玉坠,想起沈清沅的玉佩,原来这些散落的信物,终究要在她这里团圆。她接过玉簪,轻声说:“谢谢爸。”

父亲的眼眶忽然红了,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点点头,转身去帮温眠调试钢琴。阳光透过紫藤花的缝隙落在他的背影上,镀上层温柔的金边,像幅被时光软化的画。

婚礼的仪式很简单,由周馆长主持。当他问到“是否愿意无论富贵贫穷、健康疾病,都相守一生”时,温眠忽然从琴盒里拿出份泛黄的乐谱,是那首《共枕眠》的完整版。

“我愿意。”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目光落在江叙身上,像落满了星光,“不仅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愿意。就像这首曲子,百年前没唱完的,我们接着唱;千年后没听完的,让我们的后人接着听。”

江叙的眼泪忽然掉下来,砸在胸前的玉佩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她举起那对槐木镇纸:“我愿意。就像这年轮,一圈圈,一年年,把日子过成我们的模样。”

没有交换戒指,因为他们早就戴上了彼此的承诺;没有盛大的宴席,却有满架的紫藤花和流淌的琴音。当《共枕眠》的旋律在藏书阁里响起时,阳光忽然穿透云层,照在沈清沅与温砚的手稿上,那些褪色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在纸上轻轻跳跃。

林阿姨端来两碗桂花汤圆,瓷碗碰撞的声音里,她忽然笑着说:“先生今天一早就起来煮汤圆,说...说一定要让你吃口热乎的。”

汤圆的甜混着桂花的香漫在舌尖,江叙忽然想起父亲冻结的账户,想起那些冰封的过往,忽然觉得都成了甜蜜的铺垫——正是那些艰难的时刻,才让此刻的温暖显得格外珍贵。

婚礼结束后,父亲要回疗养院了。临走前,他忽然拉住江叙的手,掌心粗糙得像老树皮:“等我身体好些,我们...我们去普罗旺斯看看,好不好?”

江叙点点头,看着他坐上出租车,车窗外的风景倒退着,像部快进的电影。她忽然明白,有些亏欠不必急于偿还,有些和解可以慢慢来,时间还长,他们总有机会把错过的时光,一点点补回来。

温眠忽然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在想什么?”

“在想...”江叙转身,指尖划过他的眉眼,“我们的孩子,该叫什么名字?”

温眠的耳根忽然红了,挠着头说:“如果是女孩,就叫温念叙,念念不忘的念,江叙的叙;如果是男孩,就叫江思眠,思念的思,温眠的眠。”

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银戒与玉簪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个小小的“家”字。苏晚举着相机,悄悄按下快门,镜头里,紫藤花落在沈清沅与温砚的琴上,落在江叙与温眠的笑脸上,像场跨越百年的合影。

傍晚收拾东西时,江叙在沈清沅的札记最后一页,发现了行从未见过的字迹,想必是温砚后来添上去的:“岁月流转,琴声不息;爱意不灭,代代相传。”

她忽然拿起笔,在旁边写下:“壬寅年秋,与君共誓,此心不渝,此生不负。”

温眠凑过来看,忽然笑着在她写的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音符,像个调皮的逗号。江叙明白他的意思——故事还没结束,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离开藏书阁时,暮色正浓。温眠牵着江叙的手,走在铺满银杏叶的小路上,脚下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哼着首古老的歌。江叙忽然想起被冻结的账户,想起那些艰难的日子,忽然觉得都不重要了。

因为有些东西,比钱更坚固,比时间更长久。

是掌心相握的温度,是琴键上流淌的旋律,是年轮里藏着的约定。

是无论走多远,回头时总有个人在等你;是无论过多久,想起时心里总有份暖。

是爱。

月光爬上老城区的屋檐,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的掌心里,银戒的温度比任何珠宝都更耀眼。江叙看着温眠眼里的月光,忽然想起沈清沅在札记里写的最后一句话:

“最冷的冬天已经过去,最暖的春天,在彼此的掌心。”

她知道,这不是结局,是新的开始。那些藏在旧物里的秘密,那些尚未写完的乐谱,都将成为他们未来生活的注脚。但只要身边有他,有琴声,有掌心相握的温度,哪怕前路还有风雪,他们也能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春暖花开的模样。

因为爱,从来不是冰封的账户能锁住的;因为家,从来不是华丽的房子能定义的。

是两个人,一颗心,一辈子,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