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婴儿的啼哭像一道清泉,暂时浇熄了产房内的血腥烈焰。

李主任剪断脐带,将那个浑身沾满血污、皱巴巴的小生命飞快包裹好,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恭喜顾先生!是个男孩!五斤六两!Apgar评分9分!”

顾承砚紧绷如岩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按在江晚腹部伤口的手终于缓缓松开,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他没有立刻去看孩子,深不见底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江晚脸上。

江晚像从水里捞出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脸色惨白如纸,睫毛上沾着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水珠。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被护士小心抱着的襁褓。

那个小小的、蠕动的生命,隔着一段距离,却像一道暖流,瞬间注入她冰冷疲惫的四肢百骸。

“他…好不好?”

声音嘶哑破碎。

顾承砚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抹去她睫毛上的水珠。

动作带着一种生涩的、与他周身戾气格格不入的笨拙。

随即,他转向护士,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急切:

“抱过来。”

小小的襁褓被放在江晚枕边。婴儿闭着眼,小脸通红,鼻翼轻轻翕动。

江晚颤抖着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柔软温热的脸颊。

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情感瞬间淹没了她——是她的孩子!是她拼死护住的血脉!是这黑暗泥沼里,开出的第一朵纯洁的花!

顾承砚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床边,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他看着江晚苍白脸上浮现的、近乎圣洁的温柔,看着那个皱巴巴的小生命。

然后,他缓缓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庄重,用染着江晚和自己鲜血的指尖,极其轻缓地,触碰了一下婴儿紧握的小拳头。

就在指尖相触的刹那,婴儿仿佛感应到什么,竟微微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极其清澈、如同浸在水银里的黑曜石般的眼睛,懵懂地“望”着顾承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顾承砚的指尖猛地顿住!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那双翻涌着赤红与黑暗的眼底,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

一种近乎茫然的无措,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巨大冲击,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感官!这双眼睛……像她……像江南晚……更像……

“顾…顾承砚…”

江晚微弱的声音打破寂静,她看着婴儿,又看看他染血的手指,一个念头闪过,

“脐带血…存了吗?江南晚的血病…”

顾承砚猛地回神!眼底的波澜瞬间被冰冷的锐利取代。他收回手,声音沉冷如铁:

“李主任,立刻处理脐带血!做最全面的基因筛查!所有项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被安保死死按住的、断臂处血肉模糊、因剧痛和失血而意识模糊的沈屿舟,如同看一堆肮脏的垃圾,

“把垃圾清理出去,别脏了地方。”

安保立刻像拖死狗一样将惨哼的沈屿舟拖走,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产房内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

江晚疲惫地闭上眼,意识在失血的眩晕中沉浮。

她能感觉到顾承砚依旧站在床边,存在感强大得不容忽视。

“苏晚。”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江晚睁开眼,对上他深邃难测的目光。

“他叫什么?”

顾承砚的视线落在婴儿沉睡的小脸上。

江晚一愣。

名字?

她从未想过。

这个孩子的到来,一直是复仇的工具,是交易的筹码,是痛苦的根源……唯独不是被期待的新生。

“顾念。”

顾承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

“顾念安。安,是江南晚名字里的‘晚’字谐音,也是……”

他目光移回江晚脸上,复杂难辨,“安身立命的安。”

顾念安。

念晚?念安?

江晚的心被这个名字狠狠刺了一下。他是在用孩子的名字,祭奠江南晚?还是……在承诺给这个孩子一个安稳的未来?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顾承砚接下来的话如同冰水浇头:

“沈屿舟的命,是你的。”

他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至于林薇……”

他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

“揽月湾顶楼那套房子,该换主人了。用她的‘婚房’,装她的骨灰盒,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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