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书瑶跟着季云舟冲出事务所，迎面撞上1923年的街道景象——黄包车叮当作响，穿着长衫和旗袍的行人来来往往，空气中飘散着煤烟与食物混杂的气味。她一时恍惚，差点被一辆疾驰而过的汽车撞到。
"小心！"季云舟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侧。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力道恰到好处，既保护了她又不至于弄疼她。
"谢、谢谢。"颜书瑶结结巴巴地道谢，手腕处的皮肤像被烙铁烫过一般发烫。她偷偷抬眼看向季云舟的侧脸，阳光下他的睫毛在眼睑投下细密的阴影，鼻梁高挺如峰，下颌线条坚毅而优美。
"你确定要跟来？"季云舟松开手，皱眉问道，"青云街现在很乱。"
"我...我想帮忙。"颜书瑶握紧口袋里的怀表，金属的冰凉触感提醒她这一切并非梦境。既然暂时回不去，不如先了解这个时代，"我对建筑结构有些研究，也许能派上用场。"
季云舟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言，招手叫来两辆黄包车。
坐在摇晃的黄包车上，颜书瑶的心跳仍未平复。她悄悄观察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街道两旁是中西合璧的骑楼建筑，商铺招牌上写着繁体字，行人服饰五花八门，有穿西装的绅士，也有着旗袍的淑女，更多的是粗布短打的劳工。这一切如此真实，细节丰富得远超任何影视剧。
"到了。"季云舟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青云街比她穿越前看到的要整洁许多，但此刻街道中央围着一群人，嘈杂的争论声不断传来。季云舟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季先生来了！"
"让季先生评评理！"
颜书瑶紧跟在季云舟身后，看到一栋老宅的山墙部分坍塌，碎石瓦砾堆了一地，几个工人灰头土脸地站在一旁。
"怎么回事？"季云舟沉声问道。
"季先生，我们按图纸拆的，谁知道这墙突然就塌了，差点砸到人！"一个工头模样的人擦着汗解释。
季云舟蹲下身检查砖块，眉头越皱越紧。"这不是正常拆除会造成的坍塌。"他捡起一块砖，递给颜书瑶，"你看。"
颜书瑶接过砖块，立刻发现了问题——砖体内部已经粉化，轻轻一捏就碎成渣。"这是典型的砖体风化，内部结构早就松动了。"她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专业术语可能太过现代。
但季云舟只是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正是如此。这些老房子年久失修，拆除时必须格外小心。"他站起身，对工人们说，"今天先停工，我会重新评估安全措施。"
人群渐渐散去，季云舟开始仔细勘察周围建筑。颜书瑶不由自主跟上去，职业病使然，她忍不住指出几处潜在危险点。
"这根横梁已经严重腐朽，承重能力不足原来的三分之一。"
"这边的墙体有明显裂缝，应该先从这边加固再施工。"
"这个门廊的设计本身就有问题，重心太偏前了。"
季云舟停下脚步，转身直视她："你从哪里学的这些？"
颜书瑶心头一跳，急中生智："我...我父亲是建筑工人，从小跟着他在工地跑，耳濡目染了一些。"
"是吗？"季云舟似笑非笑，"你刚才提到的'承重能力计算'和'结构力学分析'，连我的专业工程师都不一定懂。"
颜书瑶暗叫不好，她太过放松，竟忘了掩饰现代建筑学术语。正当她绞尽脑汁想解释时，一阵急促的哨声响起。
"警察来了！"有人喊道。
两名穿黑色制服的警察大步走来，为首的国字脸警官扫视一圈，目光停在颜书瑶身上："这位小姐，请出示你的居住证。"
颜书瑶僵在原地。居住证？她怎么可能有民国时期的证件？
"李队长，"季云舟不动声色地挡在她前面，"这位是我的助手，刚从国外回来，证件正在补办。"
"是吗？"李队长狐疑地打量着颜书瑶的牛仔裤和T恤，"这穿着可够洋派的。叫什么名字？住哪里？"
颜书瑶手心冒汗，大脑飞速运转。就在这时，一块砖头突然从残墙上滚落，直朝李队长头顶砸去。
"小心！"颜书瑶本能地冲上去推开警官，砖头擦着她的肩膀落地，碎成几块。
现场一片混乱，李队长惊魂未定地站起身，态度立刻和缓了许多："多谢小姐相救！刚才失礼了。"
季云舟借机上前说了几句，警察很快离开了。人群散去后，只剩下他们二人。
"你没事吧？"季云舟看向颜书瑶的肩膀。
"没事，只是擦了一下。"颜书瑶勉强笑笑，其实肩膀火辣辣地疼。
季云舟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干净手帕，轻轻按在她擦伤处："先止血。"他的动作出奇地温柔，与方才严肃专业的建筑师判若两人。
近距离看他，颜书瑶发现他的睫毛长得惊人，在眼睑投下扇形阴影，身上有淡淡的松木和墨水混合的气息，干净而沉稳。
"为什么帮我？"她小声问。
季云舟没有立即回答，处理好伤口后才开口："你救人在先。而且..."他顿了顿，"我对你的来历很好奇。不管你是谁，今天你的专业判断救了很多人。"
回事务所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夕阳西下，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错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到了。"季云舟在一栋西式小楼前停下，"你暂时住这里。"
"这是...？"
"事务所的员工宿舍。你现在是我的助手，记得吗？"季云舟嘴角微扬，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明天早上八点，别迟到。"
颜书瑶愣愣地接过钥匙，看着季云舟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怀表，依然停在3:18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样才能回到自己的时代？
宿舍虽小但整洁，有简单的家具和独立的卫生间。颜书瑶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回想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天。她掏出怀表反复查看，突然发现表盖内侧除了照片，还有一行极小的刻字：
"时光之轮，三转归一。"
什么意思？她翻来覆去研究怀表，却再没发现其他线索。疲惫最终战胜了困惑，她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刺眼的阳光将颜书瑶唤醒。她猛地坐起，发现已经七点四十了！
"糟了！"她手忙脚乱地洗漱，这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适合这个时代的衣服。正在发愁，门铃响了。
打开门，地上放着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套浅蓝色的旗袍和一件针织开衫。附着的纸条上写着："工作装。——季云舟"
颜书瑶心头一暖，迅速换上衣服。旗袍意外地合身，衬得她身段婀娜。她匆匆绾起长发，对着镜子照了照——活脱脱一个民国知识女性。
八点整，她气喘吁吁地赶到事务所。季云舟正在办公室批阅文件，抬头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恢复平静。
"第一天上班就差点迟到？"
"对不起，我..."
"下不为例。"季云舟指向角落的一张空桌子，"那是你的位置。今天先把这些图纸校对一遍。"他推过来一叠厚厚的图纸。
颜书瑶松了口气，至少他没再追问她的来历。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开始工作。
图纸是光明大戏院的施工图，颜书瑶一眼就认出来。在她的时代，这座建筑因为一个设计缺陷导致后期维护困难——排水系统设计不合理，每逢大雨地下室就会进水。而现在，这个缺陷赫然呈现在图纸上！
她犹豫了。如果直接指出这个问题，会不会改变历史？但作为建筑师的职业道德让她无法坐视不理。
"季先生，"她鼓起勇气开口，"这个排水系统的坡度可能不够，我建议重新计算一下。"
季云舟走过来，俯身查看她指出的地方。他靠得如此之近，颜书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香气，清冽如松。
"有意思的建议。"他直起身，"你怎么想到的？"
"我...曾经见过类似设计的建筑，后来排水出了问题。"这不算撒谎，颜书瑶心想。
季云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会考虑的。现在，跟我去工地实地看看。"
接下来的几天，颜书瑶逐渐适应了"助手"的角色。季云舟虽然寡言少语，但专业上毫不藏私，常常耐心解释各种设计考量。而颜书瑶则小心翼翼地贡献着现代建筑知识，既帮助改进设计，又不至于太过超前。
周五下午，事务所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赵世凯。
"云舟兄，别来无恙啊！"赵世凯一身剪裁考究的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着精明的光。他身后跟着两个随从，抬着一个大箱子。
"赵先生有何贵干？"季云舟语气冷淡。
"听说你接了新工程，特地送来一些上好的西湖龙井，聊表心意。"赵世凯示意随从放下箱子，目光却一直打量着颜书瑶，"颜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颜书瑶礼貌地点点头，却感到一阵不适。赵世凯的眼神让她想起捕食者盯着猎物的样子。
"多谢好意，茶叶就不必了。"季云舟断然拒绝。
"何必见外？"赵世凯不以为忤，反而走近颜书瑶，"颜小姐在季兄这里还习惯吗？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她很好。"季云舟不动声色地挡在两人之间。
赵世凯笑容不减："季兄还是这么护短。对了，"他话锋一转，"下周六家父六十大寿，还请赏光。颜小姐也一起来吧？"他掏出一张烫金请柬放在桌上，意味深长地看了颜书瑶一眼，告辞离去。
办公室恢复安静，季云舟的脸色却更加阴沉。
"别去那个宴会。"他突然开口。
"为什么？"
季云舟沉默片刻："赵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尤其是赵世凯，离他远点。"
颜书瑶想问更多，但季云舟已经转身回到工作。她隐约感到，季家与赵家之间，似乎有着不为人知的恩怨。
当晚回到宿舍，颜书瑶发现门缝下塞着一封信。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字：
"小心季云舟。他并非你所想之人。"
颜书瑶心头一颤。这是谁送来的？赵世凯吗？她将信纸揉成一团，却又忍不住展开再看。字迹工整有力，像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所写。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颜书瑶摩挲着怀表，思绪万千。这个陌生的时代，似乎隐藏着太多秘密。而季云舟，这个与她相隔百年的建筑师，究竟是怎样的人？她该相信谁？
怀表的指针依然固执地停在3:18分，仿佛时间从未流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