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石的异动，是从一个雨夜开始的。
豆大的雨点砸在青云宗的青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梧桐林里的雾气比往常更浓，连月光都透不进来。柳青双被一阵心悸惊醒，披衣起身时，发现窗外的梧桐叶正以一种诡异的频率颤抖，叶片上的露珠滚落，在空中凝结成小小的水镜，镜中映出的不是雨夜，而是一片翻滚的黑暗——那是比裂风谷魔气更纯粹、更阴冷的黑暗。
“是青云石。”她心头一紧，抓起断刃灵剑就往密室跑。
密室里，景象触目惊心。
原本青莹温润的青云石，此刻表面爬满了蛛网般的黑色纹路，那些纹路像是活的，在石身上缓缓蠕动，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寒意。石身周围的空气扭曲着，偶尔有黑色的雾气从石缝中渗出，落在地上，竟将坚硬的青石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白玉龙正站在青云石前，指尖悬在石面三寸处，指尖萦绕着淡淡的混沌气，与那些黑色纹路对峙。他脸上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眼神凝重，连那件花布衣裳都被寒气染上了一层白霜。
“代掌门！”柳青双惊呼。
“别过来！”白玉龙头也没抬，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是虚无之影的气息，会侵蚀你的灵力。”
柳青双脚步一顿，看着那些黑色纹路，突然想起父亲秘录里的话：“虚无之影，混沌之反面，以秩序为食，以光明为敌，其息能污万物，唯混沌本源可御。”
原来，这就是虚无之影的力量。阴冷、邪恶，带着毁灭一切的欲望。
“它……它为什么会突然异动？”柳青双握紧灵剑，警惕地看着四周——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处窥伺，那目光冰冷刺骨，像是毒蛇盯上了猎物。
“因为它饿了。”白玉龙的指尖猛地发力，混沌气暴涨，将那些黑色纹路逼退了半寸，“它感应到了万妖国的盟约，感应到了噬灵蚁后的混沌气，更感应到了……我在这儿。”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它在试探我，试探青云石的力量，也在试探……你们的底线。”
话音刚落，密室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异响，一道黑影从阴影中窜出，直扑柳青双！黑影速度极快，看不清形态，只能看到一双闪烁着红光的眼睛，带着浓郁的杀意。
“小心！”白玉龙侧身一挡，混沌气化作屏障，挡住了黑影的攻击。“砰”的一声闷响，屏障剧烈震颤，白玉龙竟被震得后退半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柳青双趁机挥剑，断刃灵剑带着凌厉的剑气斩向黑影，剑气切开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
黑影被剑气逼退，在空中扭曲了一下，化作一个穿着青云宗外门服饰的弟子——正是三个月前加入疯人堂的一个少年，据说因修炼时会无意识地吸收周围的灵气，被视为“怪胎”。
“小李？”柳青双愣住了，“你……”
“他已经不是他了。”白玉龙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冰冷，“被虚无之影夺舍了。”
被夺舍的小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眼空洞，只有红光在眼底闪烁。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凝聚出一团黑色的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无数痛苦的人脸，正是虚无之影的力量。
“杀了他！”白玉龙厉喝。
柳青双心一狠，灵剑出鞘，剑气直逼小李的眉心。她知道，代掌门说得对，被虚无之影夺舍的人已经没了救，留下只会成为它的傀儡，伤害更多的人。
可就在剑尖即将及身的瞬间，小李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空洞的眼底闪过一丝清明：“师……师姐……杀……杀了我……”
柳青双的剑顿住了。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小李掌心的黑雾猛地爆发，朝着柳青双扑去！
“找死！”白玉龙身影一晃，挡在柳青双面前，左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开，右手直接抓向黑雾。
混沌气与黑雾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水火不容。白玉龙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黑雾侵蚀，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漆黑，甚至冒出了黑烟。
“代掌门！”柳青双目眦欲裂。
“这点小伤，死不了。”白玉龙咬着牙，右手猛地握拳，混沌气从指尖炸开，将黑雾彻底湮灭。被夺舍的小李惨叫一声，身体软软地倒下去，脸上恢复了少年本该有的青涩，只是再也不会醒来了。
密室里再次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青云石上还在缓慢蠕动的黑色纹路，以及白玉龙那只被侵蚀得漆黑的右手。
“代掌门，你的手……”柳青双看着那只手，心疼得无以复加。那只曾给灰兔编草帽、给她递桂花糕、用石子砸断七星剑的手，此刻正散发着刺鼻的焦味。
“没事。”白玉龙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原本的肤色，只是指尖还残留着一丝寒意，“混沌气能净化它，只是有点费力气。”
他走到青云石前，指尖再次搭上石面，这一次，黑色纹路没有反抗，反而温顺地退了回去，像是害怕再次被混沌气灼伤。
“它走了？”柳青双问。
“暂时走了。”白玉龙摇摇头，“但它不会善罢甘休。夺舍一个外门弟子只是试探，下次……可能就是长老，甚至是……”他看向柳青双，没再说下去。
但柳青双懂了。下次可能就是她，是赵小胖，是血玲珑，是青云宗任何一个人。虚无之影能悄无声息地夺舍，这比正面强攻更可怕——你永远不知道身边的人什么时候会变成敌人。
“我们该怎么办？”柳青双的声音有些发颤。她不怕正面厮杀，却怕这种防不胜防的渗透。
“练。”白玉龙吐出一个字，“练到能守住自己的心神，练到能看穿虚无之影的伪装，练到……就算被夺舍，也能凭自己的意志挣脱。”
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回头对柳青双说：“明天开始，疯人堂和内门弟子一起练‘混沌清心诀’，我教你们。”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要教弟子功法，而且是针对虚无之影的功法。
柳青双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位疯癫的代掌门，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知道他必须教会这些吵吵闹闹的弟子们如何独自面对黑暗。
第二天清晨，青云宗演武场。
白玉龙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弟子——不仅有疯人堂的“怪人”，还有内门、外门的所有弟子，甚至连王长老都拄着拐杖来了。
“今天教你们的，叫‘混沌清心诀’。”白玉龙的声音回荡在演武场，带着淡淡的混沌气，“不难，就三句口诀：心若明镜，不惹尘埃；意如磐石，不动如山；气似流水，不拘于形。”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奇怪的姿势——时而像砍柴，时而像挑水，时而像赵小胖喂猪时的样子，引得弟子们一阵窃笑。
“别笑！”白玉龙瞪眼，“这是最基础的混沌身法，能让你们在劈柴做饭时都能守住心神。赵小胖，你给他们演示一下喂猪时的顿悟姿势。”
赵小胖憨厚地笑了笑，走到场中央，学着平时喂猪的样子，弯腰、撒料、观察，动作笨拙却透着一股专注，周身的灵力竟真的变得平稳起来，连带着周围的弟子都感觉心湖平静了不少。
“看到了吗？”白玉龙说，“大道至简，守心不分场合，悟道不拘形式。虚无之影最怕的不是你们的灵力有多强，而是你们的心有多坚定。”
他开始逐句讲解口诀，演示身法，虽然动作依旧奇怪，甚至偶尔会突然蹦出一句冷笑话（“记住，心若明镜，千万别像张小三的铜镜似的，三天就锈了”），但弟子们听得异常认真。
柳青双站在人群中，跟着比划，感受着混沌气在体内流转，清洗着昨夜被惊吓留下的阴霾。她看着高台上那个白衣人，看着他虽然依旧穿着花布衣裳，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可靠的身影，突然明白了父亲秘录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混沌初开，秩序与虚无共生，看似对立，实则相依。唯有人心之坚定，可破此局，可定乾坤。”
或许，这位疯癫的代掌门，早就知道答案。
密室里，青云石表面的黑色纹路彻底消失了，恢复了青莹温润的模样。
但只有白玉龙知道，虚无之影的试探只是开始。那道阴冷的窥视目光并未真正离开，它就藏在东域的某个角落，藏在蛮荒域的魔气深处，甚至……藏在青云宗某个不起眼的阴影里。
他指尖轻轻拂过石面，低声道：“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只是……别伤了我的人，不然，我会让你知道，混沌的怒火，比虚无更可怕。”
石身轻轻震颤，像是在回应他的话，也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而不安。
东域的风，再次变得阴冷。但这一次，青云宗的弟子们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他们在这位疯癫却可靠的代掌门的带领下，开始学习如何守护自己的心神，如何在黑暗中保持光明。
属于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而这一次，他们的对手，是比蛮荒域妖兽、比玄真阁阴谋更可怕的存在——混沌的反面，虚无的化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