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梁某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隐藏在黑暗中的轮廓:佝偻、敏捷、利爪闪烁着寒光……如果是昨天,甚至是几个小时前的梁某,此刻恐怕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转身就逃,或者干脆僵在原地等待死亡降临。

毕竟,就在昨天,他还需要张志祥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厉声咆哮“压枪!蠢货!”,才能在通风管道狭窄的空间里,颤抖着、胡乱地向下方模糊的夜行怪影子打空一个弹匣,只不过大部分子弹都喂了天花板,最终是张志祥补枪才解决掉目标。

但此刻,经历了307房间那场血腥的洗礼,亲手用子弹撕裂了两条人命之后,梁某的神经似乎被恐惧和杀戮淬炼得异乎寻常的……坚硬?或者更应该说是麻木?

没有尖叫!

没有转身逃跑!

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在肾上腺素瞬间飙升、心跳如雷贯耳的刹那,梁某的身体似乎先于混乱的大脑做出了反应。

那是一种被生死逼出来的、近乎本能的动作!他左脚猛地向后撤步稳住重心,肩膀条件反射般地死死顶住枪托!

就在那令人厌恶的嘶嘶声源头即将从黑暗中扑出的前一瞬——他甚至没有真正看清目标的具体位置,完全凭借声音和气流的来源判断——梁某手中的突击步枪已经闪电般抬起!没有张志祥的怒吼!

没有通风管道的束缚!只有肌肉记忆中,被张志祥无数次用暴力强行“矫正”后留下的、关于“压枪”的那个动作碎片:肩膀死死抵住!手腕用力下压!抵消那狂暴的后坐力!

“哒哒哒!哒哒哒!”

精准而冷酷的三连发点射!枪口焰在黑暗中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一闪而逝!

“噗嗤!嗷——!”

一声凄厉短促的、非人的惨嚎骤然响起!黑暗中传来重物摔落在地的沉闷声响,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抓挠地面的声音,但很快,那声音就微弱下去,最终归于沉寂。只有浓烈的、更加新鲜的腥臭味弥漫开来,压过了之前怪物残留的气息。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电光石火。梁某保持着射击结束后的姿势,枪口对准着那片黑暗,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硝烟味刺激着他的鼻腔。过了好几秒,他才仿佛如梦初醒。

“我……我打死它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稳稳握枪的手,再看看那片黑暗,难以置信地低语。语气里没有欣喜,只有一种巨大的茫然和……疏离感。

“和昨天……”

他脑海里只闪过这三个字,思绪就卡住了。

昨天?

昨天那个在通风管道里需要张志祥按住才能开火的自己?

那个面对夜行怪只有恐惧没有还手之力的自己?

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他紧紧抱着枪,像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绕过楼梯拐角,借着昏暗的光线,能看到一团扭曲的、带爪的深色轮廓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他甚至没有去看第二眼确认。

没有恐惧,也没有得意。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种更深的……空洞。

发生了什么?

他……好像死了。

或者说,有东西……在他心里死了。

他不再停留,拖着沉重的身体和更加沉重的心灵,一步,一步,继续向上攀登。每一步都踏在黑暗里,每一步都离那个制造了更多黑暗的自己更近一步。

终于,他推开了通往五楼天台的那扇沉重的、布满锈迹的铁门。

冰冷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带着末世后特有的、混合着尘埃和远处不明腐烂物的气息,却比楼下走廊里那令人窒息的铁锈和血腥味要清新得多。

惨淡的星光勉强勾勒出这片空旷区域的轮廓——这里曾经是工业区仓库顶层的露天休息区,摆放着几张破损的塑料桌椅,角落里堆放着废弃的工业垃圾。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在空旷中呜咽。

没有张志祥,没有陈程。

梁某绷紧到极限的神经,在确认安全的这一刻,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和虚脱。

他拖着步子,走到一张还算完整的塑料椅子旁,几乎是瘫软地坐了下去。

沉重的背包被他胡乱地卸下来,丢在脚边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他没有立刻点燃篝火。只是抱着那把突击步枪,蜷缩在冰冷的塑料椅子里,身体还在细微地颤抖着。

枪管贴着他的脸颊,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短暂的锚点。天台的风吹着他汗湿的额头和脖颈,带来一阵阵寒意。

他茫然地抬起头,望向城市废墟上空那片被尘埃和阴霾笼罩的、看不到星辰的灰暗天穹。

刚才楼下发生的一切,如同疯狂而血腥的噩梦,在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闪回:

破门而入的狞笑、钢管上粘稠的绿色污血、失控的枪口焰、子弹撕裂人体的闷响、飞溅的鲜血和脑浆……还有楼梯转角那黑暗里的嘶嘶声和三连发点射后骤然消失的动静……

“嘶……”

梁某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抱紧了怀里的枪,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汲取一丝丝安全感。强烈的恶心感再次翻涌上来,他弯下腰干呕了几声,却只吐出几口苦涩的唾沫。

过了许久,剧烈的生理反应才稍微平息。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眼神空洞而疲惫。

他下意识地想要求助,但他环顾四周,只有无边的黑暗和死寂。

他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试图让自己冷静。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摸索着从贴身的口袋里,里面还沾着他自己恐惧的冷汗。

掏出一个防风打火机——这是鹏程百货的收获之一。

啪嗒。清脆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一簇小小的橘黄色火苗跳跃起来,照亮了梁某苍白憔悴、沾着污迹的脸庞,和他那双充满了恐惧、茫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解读的、冰冷决绝的眼睛。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用火苗点燃了椅子旁边早已准备好的一堆破布和干燥的木屑——这是他们约定的“老地方”总会提前备好的引火物。

橘黄色的火焰开始蔓延,吞噬着燃料,发出噼啪的轻响,逐渐变大,最终形成了一小堆在这末世暗夜中显得格外温暖也格外孤寂的篝火。

火光跳跃,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将梁某抱着枪的孤独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扭曲摇曳。

他怔怔地看着跳动的火焰,感受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攀上皮肤,却丝毫无法温暖他冰冷僵硬的心。

周围依旧寂静无声。梁某抱着冰冷的突击步枪,蜷缩在篝火旁唯一的光明和温暖里。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一个在极度紧张和混乱中被忽略了的问题。他茫然地抬起头,望向城市废墟深处那无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轻轻地、自言自语地问道:

“现在……离‘分赃’的时间……是不是还早呢?”

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在空旷死寂的天台上回应着他……

陈程背靠着三楼电梯口管理处的冰冷大理石柜台,像一尊融进阴影的石像。

他嘴里嚼着一小块有些发硬的杂粮饼干,目光穿透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玻璃幕墙缝隙,安静地扫视着下方鹏程百货大楼内部死寂而破败的轮廓。

残破的货架、倾覆的柜台、凝固的暗色污渍……一切都浸泡在昏沉沉的暮色里,只有应急灯偶尔发出的惨绿光晕勾勒出几分狰狞的骨架。他习惯性地计算着阴影可能的藏匿点,评估着空气里微弱的气流变化带来的信息——这是刻进骨子里的习惯,末世生存的本能。

寂静。

令人窒息的寂静。

突然——

“哗啦——!!!”

一声极其尖锐、清脆的玻璃爆裂声猛地撕裂了死寂的空气,从面前传来!声音的方向……似乎是靠西侧的区域!陈程嚼动的腮帮子瞬间停住,眼皮猛地一抬。

紧接着——

“哒哒哒!哒哒哒!”

清脆、短促、带着明确节奏感的三连发点射!是突击步枪的声音!非常近!陈程瞳孔骤然收缩。

这节奏……专业。

张志祥?

不,他应该在一楼或者……念头刚闪过枪声就变了!

“突突突突突——!!”

一连串近乎失控的、狂暴的扫射声紧随其后!子弹打在坚硬物体上沉闷的撞击声、跳弹的尖啸声混作一团!

这完全是菜鸟在极度恐惧下才会有的失控射击!

307!

这个房间号如同冰冷的尖锥刺进陈程的大脑。

梁某!

那个位置是梁某的房间!

更重要的是——里面存放着他们三人昨天在鹏程百货底层,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凶险,几乎用命换回来的核心物资!

药品!

弹药!

高能食物!

“操!”

陈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几乎听不见的咒骂。

没有一丝犹豫,他反手就从背后极其迅捷地卸下了他那把保养良好的突击步枪,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

冰冷的枪身瞬间传递到掌心,给了他一丝冰冷的镇定。

他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弓着腰,贴着墙壁最深的阴影区域,悄无声息地向前移动。

每一步都精确地避开地上散落的障碍物,甚至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

耳朵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楼上任何一丝残留的动静。

枪声停了。

死寂再次降临。

但这死寂比之前沉重百倍,充满了血腥和未知的答案。

陈程的心沉了下去。

那失控的扫射……梁某那废物……生死难料。

他加快了脚步,动作依旧轻灵,但速度提升了不止一筹。

307房间所在的走廊出现在眼前。然后,他看到了。

307那扇本就不甚坚固的玻璃门,此刻已经彻底消失了。

门口只剩下破碎在地面的玻璃碴,断裂的木茬和金属铰链如同狰狞的獠牙。

最刺眼的是——地上散落着大量新鲜,在应急灯惨绿的光线下反射着诡异的微光。门洞大开,里面黑洞洞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味、排泄物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潮水般从那洞口汹涌而出,瞬间灌满了陈程的鼻腔。完了。

陈程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如同被冻结的水泥。他站在那堆狼藉的门口,看着那个吞噬了他所有希望和大量心血的黑洞,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物资……没了。

昨天经历的一切——被夜行怪群围堵的窒息、梁某怒吼扔出用酒精制成的燃烧瓶,那废物连滚带爬的狼狈……所有惊险、恐惧、劫后余生的庆幸。

张志祥拿着枪和变异的夜行怪母虫决战紧张……

换来的东西,此刻可能都随着那破碎的门和浓烈的血腥味……烟消云散了。

一股冰冷的、巨大的、无处发泄的愤怒和绝望感,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陈程!你他娘的杵在这干嘛?!”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陈程身后响起!伴随着沉重、急促的脚步声。

张志祥如同一头发怒的犀牛冲了过来,他显然也听到了枪声。

张志祥冲到门口,一眼就看到了那破碎的门洞和里面透出的浓重血腥黑暗,再看到陈程僵立在门口的背影,怒火瞬间顶到了脑门:

“操!里面怎么回事?!那废物呢?!”

他一把粗暴地推开挡在门口(其实并未真正阻挡)的陈程,巨大的力道让陈程一个趔趄。

“妈的!不会被……”

张志祥骂骂咧咧,端着枪就冲进了307房间。陈程被张志祥推得撞在门框上,肩胛骨生疼。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翻涌的冰冷情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鹰隼,紧跟着张志祥的脚步,无声地滑进了房间内部。

手电筒的光线不足以照亮所有角落,但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任何人心惊。

两具!

两具极其魁梧壮硕的男性尸体!

以一种惨烈的姿态倒在血泊中。一个仰面朝天,胸口和腹部都留下了几个深邃的幽洞,破碎的内脏混合着血液流淌一地。

另一个趴着,半边脑袋几乎被打没了,红白之物溅得到处都是!水泥地上是大量喷溅和流淌的暗红色血迹,空气中那股甜腻浓稠的血腥味几乎令人窒息!

“操!”

张志祥又骂了一声,但他动作没停,极其迅速地蹲下,伸出两根手指,闪电般探向其中一具尸体的脖颈动脉位置。

“温的!”

张志祥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凶光。

“刚杀的!血还没开始凝!”

他的声音因为肾上腺素飙升而有些变调。他立马看向那个不起眼的角落,走了过去,以那的视角观看炼狱般的307,墙上全是弹孔。

他的目光再次像探照灯一样扫向房间角落——那里原本应该堆放着至少三个鼓鼓囊囊的背包!

现在……只剩下一些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价值较低的包装袋和空空如也的麻袋!

“操蛋啊!!!”

张志祥的怒吼如同受伤的野兽,猛地站了起来,一脚狠狠踹在旁边一个翻倒的金属柜子上,发出巨大的哐当声!

“老子的物资!妈的!被截胡了!!!”

他额头青筋暴跳,胸口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盯着那片空地,仿佛要喷出火来。巨大的愤怒和损失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张志祥。

那些药品!

弹药!

是他们在尸山血海里抢出来的命根子!他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凶狠目光再次扫过地上的两具尸体,又扫向空荡荡的物资堆放角,最后猛地落在门口沉默如石的陈程脸上。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暴怒、不甘和一种极其烦躁的挣扎。

物资……没了!

被这两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杂碎抢了!

又被谁杀了?

谁又拿走了?

梁某那废物呢?

死了?

还是……跑了?

一个废物队友的命,和一堆足以支撑他们三人存活更久、甚至可能改变处境的珍贵物资,这两者的分量在张志祥混乱暴怒的脑子里疯狂地掂量着。

牺牲一个废物保全物资?还是……

“操!操!操!”

张志祥烦躁地低吼着,在原地暴躁地转了个圈,像个被关进笼子的困兽。

他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最终,他猛地停下脚步,眼神复杂地又瞟了一眼地上那惨烈的现场,尤其是那具脑袋开花的尸体,似乎那景象触动了他什么。

他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刚才跑得太急咬破了口腔。

对着陈程,几乎是咬着后槽牙,用一种极其烦躁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嘶吼道:

“算了!真他妈倒霉!这废物要是就这么死了……老子更亏!陈程!别他妈杵着了!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看那窝囊废到底他妈是死是活!跑哪去了!”

张志祥吼完,没等陈程回应,自己就像一头发狂的公牛,猛地一矮身,从那个破碎的门洞冲了出去!

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迅速远去,他是朝着楼下可能的追击方向狂奔而去。张志祥最后那句话在陈程耳边回荡——

“这废物要是就这么死了……老子更亏!”

陈程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极其细微。他理解张志祥的意思。梁某确实废物,但他同样也是昨天行动的参与者,知道一些信息。更重要的是,他是“一起”的。在这个操蛋的世界里,即使是废物,损失一个“自己人”,也意味着力量的削弱。

几乎没有丝毫停顿,在张志祥身影消失的瞬间,陈程动了。

他没有像张志祥那样发出巨大的动静狂奔。

他像一缕没有实体的青烟,身体瞬间融入门口那片最浓重的阴影之中。动作轻盈、迅捷、无声无息。

他没有先去搜尸体或者房间,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锁定了地上除尸体之外最关键的痕迹——大量的、新鲜的血脚印!脚印有两种:

一种沉重、巨大、杂乱,显然属于那两个闯入者。

另一种则略显虚浮、步伐间距较小、带着拖拽的痕迹……更重要的是,这串血脚印沾染的血污由浓转淡,方向明确地指向了走廊深处,通往更高楼层的楼梯方向!

梁某!

他活着!

他带着伤跑了!

而且,他拿走了所有物资!

陈程的眼神冰冷如铁,没有丝毫波澜。他像一头真正的夜行猎手,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循着那串逐渐变淡的血脚印和空气中残留的、极其微弱的新鲜血腥味混合着梁某自身的汗味和恐惧气,无声而迅疾地融入了大楼深处更浓重的黑暗里。

黑暗,是他的主场。

他要找到那个废物,还有那些被夺走的、属于他们的东西。

张志祥像一颗出膛的炮弹,顺着楼道向下狂奔。

皮鞋重重踏在布满瓦砾的楼梯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怒火在他胸腔里燃烧:追上那个截胡的杂碎!抢回物资!

他一层一层的搜,动作迅猛而粗暴,端着枪,枪口警惕地扫过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冲到三楼转角,他猛地刹住脚步。不对!

一股极其新鲜、浓烈得刺鼻的血腥味混杂着夜行怪特有的、如同腐烂内脏拌着铁锈的腥臭,猛地钻进他的鼻孔!

就在前方走廊拐角!

张志祥瞬间进入作战状态,背靠墙壁,枪口稳稳指向气味来源。

他屏住呼吸,如同捕食的猎豹般极其迅捷地探头一瞥,又猛地缩回!

只一眼,足够看清!

一具夜行怪的尸体!扭曲地瘫在走廊中央!张志祥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再次闪电般探头确认。

那是一只成年雄性夜行怪,体型不小,浑身覆盖着湿滑的暗绿色鳞片。致命伤在头部!整个天灵盖像是被大口径子弹在极近距离轰碎了,红白之物溅射了一地,狰狞无比。

尸体还在微微抽搐,血液和脑浆正汩汩涌出。

刚死!

绝对不超过两分钟!

没有剧烈的搏斗声!

一击毙命!张志祥的眼神锐利如鹰,迅速扫过现场细节。

更重要的是,夜行怪尸体旁边,那新鲜的人血血迹并未停止。

它形成一串踉跄、虚弱的血脚印,方向明确地指向通往楼上的楼梯口!

脚步间距小,带着拖拽感——正是梁某那废物的特征!

一瞬间,难以置信的推论撞进张志祥脑海:

梁某活着!

逃出来了!

带着伤!

他……杀了这只夜行怪?!

还是用枪爆头秒杀?!

“操!”

张志祥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低沉、充满了极致震惊和荒谬感的低吼。他感觉头皮有点发麻。

一个面对危险只会尖叫、逃跑、连枪都端不稳的废物梁某,能单杀一只刚蜕变的成年夜行怪?

还是在这种精准爆头的方式下?!

开什么玩笑?!

这比他妈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离谱!

他宁愿相信是陈程或者自己梦游过来干的!

但现场的铁证就摆在那里——新鲜的夜行怪尸体,新鲜精准的枪杀伤口,那绝不是远处流弹,是近距离处决式的轰击,新鲜的梁某血迹,指向楼上的脚印……时间线严丝合缝!

巨大的冲击让张志祥这位亲手宰掉几十只夜行怪的老兵,也愣神了那么零点几秒。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匪夷所思。

这小子……吃错药了?

还是……他妈的……开挂了?!

“他娘的……”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怀疑和一丝说不清的寒意。

但末日下练就的本能立刻压倒了震惊。不管梁某是走了狗屎运还是突然战神附体,他受伤了,他在上面!血腥味会引来更多!必须立刻找到他!

张志祥猛地抬头,朝着楼上空旷死寂的黑暗,用尽力气大吼一声,声音在破败的大楼里隆隆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促:

“陈程!过来!上楼!!!”

吼完,他毫不犹豫,顺着那串新出现的血脚印,拔腿就往楼上追!枪端得极稳,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可能出现的任何威胁。他一边疾奔,脑子一边飞速运转

枪声……只有之前307那一阵混乱的枪击。之后大楼死寂……

然后这只夜行怪被杀时,只有三声枪响!

这小子……到底怎么做到的?!

真他妈邪门!

血迹断断续续,但方向明确,指向更高的楼层。张志祥的心沉了一下又提了起来。

五楼……露天休息区……那个四面漏风的破地方……

“妈的……这废物除了那里,别无去处了……”

张志祥低声咒骂着,脚下速度更快。那里相对空旷,但也意味着更危险。

两人一前一后,如同两道迅捷的暗影,顺着血迹和直觉,无声而迅速地摸上了五楼露天休息区的入口。

浓重的血腥味在这里淡了许多,但硝烟味和梁某身上那股混杂着汗臭和恐惧的气息却清晰可辨。

陈程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率先一步滑入空旷的休息区。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角落里那个蜷缩在阴影下的身影。

张志祥紧跟着冲进来,枪口本能地抬起扫视一圈确认安全,目光也立刻落在了那个身影上——

梁某!他还活着!瘫坐在一堆破烂的遮阳伞骨架和废弃桌椅中间,背对着入口,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

他旁边散落着几个鼓囊的背包——正是他们丢失的物资!

确认梁某活着,物资也在。张志祥脸上那一路紧绷的、混杂着暴怒、焦急和不可置信的复杂表情,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空白。

担忧?

瞬间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他真的做到了?

杀了人,抢回东西,还干掉了一只夜行怪?

这他妈还是梁某吗?

陈程没有任何言语,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他如同执行既定程序般,悄无声息地走到梁某旁边几米远的地方,背靠着一根粗大的承重柱,缓缓坐了下来。

动作轻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仿佛他本身就是这片废墟的一部分。

他的目光警惕地投向休息区外围的黑暗,枪横放在膝上,手指搭在扳机护圈外,进入了警戒状态。

他不需要问,也不需要安慰,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沉默的屏障。

梁某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对两人的到来毫无察觉,依旧保持着那种濒临崩溃的麻木姿态。

张志祥看着梁某那副怂样,再看看旁边沉默得像块石头的陈程,再看看那些失而复得的背包。

一股复杂的情绪——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物资找回的安心、对刚才惊险的余悸,以及对梁某此刻怂样的极度不爽——猛地涌上心头,驱散了刚才的空白。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瞬间切换成了惯常的暴躁和不耐烦。

他大大咧咧地、故意加重脚步,朝着梁某背后走去。

就在距离梁某只有一步之遥时,张志祥猛地提高音量,带着十足的嘲讽和故意惊吓的意味,炸雷般吼道:

“废物!!!”

这声吼在相对空旷的休息区格外响亮。

“啊——!!!”

梁某如同被高压电击中,整个人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双腿发软,又一次狼狈不堪地、结结实实地向后摔倒在地上,手脚并用惊恐地向后蹭,眼神里充满了未散的恐惧和突然被惊吓的茫然。

这反应,和之前分赃时被张志祥吓唬的样子如出一辙。

看到梁某这熟悉的、窝囊到家的反应,张志祥脸上紧绷的线条瞬间松弛下来。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几分凶狠、却又透着点真实笑意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个单枪匹马干掉闯入者和夜行怪的“狠人”梁某从未存在过。

“操!瞧你这点出息。”

张志祥骂骂咧咧地,但动作却快了一步,他伸出粗壮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梁某的胳膊,像拎小鸡一样,毫不费力地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

“吓破胆了?妈的……东西……倒是没丢。”

他后半句的声音低沉了些,目光扫过那几个背包,又迅速回到梁某那张惊魂未定的脸上,眼神复杂地闪了闪。

篝火的余烬在冰冷的夜风中挣扎,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映照着角落里梁某那张惊魂未定、沾满污垢和凝固血渍的脸。

张志祥把他拽起来后,那股熟悉的窝囊气似乎又回来了,像一层油腻的伪装糊在他身上。

但这会儿,张志祥心里那点因失而复得物资而产生的轻松,被一种更强烈、更尖锐的情绪取代了——纯粹的、几乎要顶破天灵盖的不可思议。

他看着梁某缩着脖子,眼神躲闪,身体还在不自觉的微颤,这副怂样和他刚刚推断出的“战绩”形成了荒诞绝伦的对比。

张志祥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梁某手里还死死攥着的那把突击步枪——枪管、枪托、弹匣上,都糊着一层暗红色的、半干未干的血污和脑浆组织混合物,散发出浓重的腥甜与硝烟混合的铁锈味。

那味道钻进张志祥的鼻腔,像冰冷的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操……”

张志祥低声又骂了一句,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感叹词。他往前凑了一步,巨大的身躯在梁某面前投下浓重的阴影,压迫感十足。

他伸出手指,粗粝的指尖几乎要碰到那黏腻的枪管,却又停在半空。

“梁废物,”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锐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凿子,狠狠敲在梁某紧绷的神经上。

“你他娘的……到底怎么想的?”

梁某猛地一哆嗦,眼神更加涣散,嘴唇翕动了两下,却没发出声音。张志祥没等他回答,也不需要他回答。

他猛地提高音量,那声音在空旷的五楼回荡,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近乎狂躁的探究欲。

“啊?!你他娘的怎么想的?!用这把破铁,干死俩活蹦乱跳的大活人?!还他娘的顺手,”

他顿了顿,用力吸了口气,仿佛说出这个词都耗费巨大的力气,

“顺!手!干死一只刚蜕完皮、能把你小子吓死几万次的夜行怪?!啊?!”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都溅到了梁某脸上。

“就凭你?!就凭你这三天两头尿裤子的怂样?!”

梁某被吼得又是一缩,身体抖得更厉害,喉咙里发出呜咽似的短促声音,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仿佛那里有他唯一的救赎。张志祥盯着他,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震惊、怀疑、荒谬感像潮水一样冲击着他这个老兵的神经。

他见过太多死亡,亲手制造过太多死亡,但梁某——这个他眼中除了拖后腿和天天给他惹事的一无是处的废物——

今天的行为,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框架。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这小子是不是一直在装怂?

这念头刚冒头就被他自己掐灭了。不像。梁某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此刻濒临崩溃的麻木,装是装不出来的。

那只有一种解释:绝境下的疯狗反扑?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张志祥的目光再次落到那支沾满血浆的突击步枪上。近距离爆头夜行怪……这需要极强的运气和一点点……时机?

他回想起昨天晚上百货大楼的通风管道里,他确实拎着那把步枪,对着几个夜行怪,给梁某演示过几次快速上膛、抵肩瞄准、以及最关键的在极近距离遭遇时,如何放弃精准瞄准,直接用枪口顶着目标轰击的“零距离战术”。

当时梁某吓得脸色发白,端着枪跟端着烧火棍似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被他狠狠骂了一顿“废物”。

难道……就是昨天那点皮毛?就这点东西,让他在生死关头爆种了?这个想法让张志祥感到一股极其怪异的情绪——一种荒谬绝伦的骄傲感混着依旧浓烈的不可思议。

“哈!”

他突然发出一声短促、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大笑,打破了死寂。

他伸手,不是拍梁某的脸,而是重重地、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意味,拍在梁某握着枪的手臂上,震得梁某又是一颤。

“行!真他娘的行啊废物!哈哈哈!”

张志祥的笑声在废墟间回荡,显得有些突兀甚至疯狂。

“老子昨天……还真他娘的没白教你那几下子!捡回条命不说,还让老子刮目相看了啊?!操!这他妈说出去谁信啊?!”

他一边笑一边摇头,脸上的伤疤因为表情的剧烈变化而扭曲着。

“你小子今天是开了挂还是被哪路神仙附体了?啊?”

他大笑着,笑声里依旧带着浓浓的难以置信,但那股紧绷的、随时要爆发的暴怒气息确实消散了不少。

他大大咧咧地转身,不再看梁某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目光扫过地上那几个鼓鼓囊囊的背包——他们的命根子。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一直沉默得像块岩石的陈程身上。

陈程依旧保持着背靠承重柱的姿势,仿佛刚才张志祥的大吼大笑根本没发生。

他那张年轻却布满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如同两口冰冷的深井,警惕地扫描着休息区外围深邃的黑暗。

只有他搭在扳机护圈外的手指,肌肉线条微微绷紧,显示出他并非全然放松。

他就像一头蛰伏的猎豹,无声地守护着这片短暂的安全区。

“陈程!”

张志祥收敛了笑声,声音恢复了惯常的粗粝和直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陈程的眼珠极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目光瞬间聚焦在张志祥脸上,没有任何疑问,只有等待指令的沉寂。

“离咱们‘开席’的点儿,”

张志祥抬了抬下巴,示意时间。

“还有多久?”

陈程的反应如同精密的机械。

他没有低头,左手极其稳定地从战术背心的侧袋里掏出一块表盘布满裂痕、表带磨损严重的旧式电子表。

他就那么平举着手腕,目光精准地落在表盘上,停留了大约一秒。

“29分。”

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直、毫无起伏,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音,报出了一个精确到分钟的数字。

然后,他手腕一翻,表被重新塞回口袋,整个过程流畅而高效,目光再次投向黑暗深处,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执行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程序。

“啧,29分钟……”

张志祥咂了下嘴,布满老茧的手指习惯性地挠了挠满是胡茬的下巴。他那张凶悍的脸上,此刻却浮现出一丝算计的精光。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地上的背包,瞬间就在脑中完成了物资的快速清点和价值评估——压缩饼干、罐头、真空蔬菜包、还有一很多酒精。

“时间还早,但他娘的在这就分了吧。”

他下了结论,语气斩钉截铁。

“听着,东西是好东西,但背着这么多‘硬货’晃悠,跟脑门上贴着‘肥羊’俩字儿没区别。太扎眼,也招祸。”

他指了指那些背包,做出决定。

“老规矩。食物、水、基础药品,”

他伸出三根粗壮的手指晃了晃,

“留三成!够咱们仨撑几天就行了。剩下的……”

他的眼神变得像秃鹫般贪婪而冷酷

“菜包、这几瓶‘好酒’、还有那几个肉罐头……统统打包!天亮前,老子亲自跑一趟‘老鼠窝’,死人黑市,全他妈的换成‘灰票’!”

……所有拿命换来的高价值战利品,最终都要流向那里,变成一沓沓冰冷的硬纸板……

张志祥说完,脸上露出一抹混合着算计和凶戾的笑容。他看向梁某,又瞥了一眼陈程,语气不容拒绝:

“妈的,累死累活,差点把命搭上,弄回这么多东西,不犒劳犒劳自己说不过去!明天晚上,‘野狗酒馆’,老子请客!酒水管够!”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着重强调。

“你们两个,都给老子到场!一个不许少!听见没?!梁废物,听见没?!别他妈给老子装死狗!”

他把“到场”两个字咬得很重,这不仅是一顿酒,更像是一次凝聚和宣告——宣告他们这个小团伙还在,宣告这次的战利品足够支撑一次奢侈的挥霍,也宣告他张志祥依然是这个三人小队的绝对核心。

气氛短暂地沉默了几秒。陈程没有任何表示,仿佛默认。

梁某依旧低着头,身体微颤,对酒馆的邀请毫无反应,沉浸在巨大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中。

张志祥对这种沉默毫不在意,或者说,这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他弯腰,动作麻利得像演练过千百遍,开始快速整理地上的背包。

他像一头熟练分拣猎物的棕熊,精准地将留下的三成生存物资——主要是最基础的压缩饼干、几瓶水和少量消炎药——塞进一个相对破旧的背包里,粗暴地甩到梁某脚边。

“喏!你的那份!省着点吃!”

他语气生硬地说。然后,他将剩下的高价值物资仔细地收拢,塞进另外两个相对完好、便于携带的背包里,动作小心而专业。

这两个背包的份量明显沉重得多。

做完这一切,张志祥直起身,虽然手已经很脏,那他还是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他最后瞥了一眼依旧魂游天外的梁某,又看了看像石雕般守在黑暗边缘的陈程,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行了!老子去‘销赃’了!你们俩……”

他拖长了调子,视线最终落在陈程身上,眼神交汇的瞬间,似乎有某种无需言语的默契达成。

“盯紧点!别他妈再让人把窝给端了!尤其是你,”

他恶狠狠地又瞪了一眼梁某的方向,

“废物!有点出息!”

说完,他不再停留,一把扛起那两个装着高价值物资的沉重背包,像扛起两座小山。

他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迈开步子,大步流星地走向五楼通往楼梯的阴影入口,沉重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最终消失在楼梯的黑暗中。

沉重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间,五楼露天休息区再次被一种粘稠的死寂笼罩。

只有微风穿过断裂钢筋的呜咽,以及篝火余烬偶尔发出的几声微弱噼啪,像垂死生物的叹息。

梁某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态,仿佛张志祥的离开抽走了他最后一点支撑的力量。

他双手抱着膝盖,额头抵在冰冷的膝盖骨上,整个人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

张志祥留下的那个装着三成物资的背包,孤零零地躺在他脚边,和他这副濒临崩溃的模样形成刺眼的对比。

陈程依旧靠在那根冰冷的水泥柱上,如同一座风化千年的石像。

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外围的黑暗,像两盏永不熄灭的探照灯。

然而,就在这片窒息的沉默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之后,陈程的头,极其轻微地向梁某的方向偏转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角度。

他的嘴唇动了动,动作细微得如同呼吸间肌肉的牵动。

一个低沉、平直,却又带着一种罕见分量感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不到五米的距离,传入梁某嗡嗡作响的耳中:

“继续保持。”

四个字。没有主语,没有多余的修饰,甚至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

冰冷,直接,如同刀锋切过空气。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钉子,狠狠楔入梁某混乱不堪的意识深处。

继续保持?

保持什么?

是保持刚才在绝境中开枪杀人的狠劲儿?

还是保持现在这副活着回到据点的状态?是保持能弄回物资的能力?

还是仅仅……保持活着?

这四个字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梁某麻木的屏障。

张志祥粗暴的吼叫和拍打只是让他恐惧退缩,而陈程这毫无温度的四个字,却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拼命想要逃避的现实边缘。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令人作呕的幻觉猛然冲击着他的感官!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再次弥漫开来,比他枪管上残留的真实气味更加浓稠、更加令人窒息!

那不只是夜行怪腥臭的脑浆味,还夹杂着……铁锈般的、属于人类的、温热的鲜血气息!还有火药燃烧后刺鼻的硫磺味!

它们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足以令人疯狂的气味洪流,疯狂地钻入他的鼻腔,涌入他的喉咙,呛得他几乎窒息呕吐!

砰!噗嗤——!

枪声!近距离震耳欲聋的枪声!

不是一声,是连续的两声!

仿佛就在他耳膜深处炸开!

伴随着枪声的,是某种物体被巨大力量瞬间撕裂、破碎的闷响!

像是西瓜被铁锤砸烂!又像是朽木被生生折断!那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肌肉组织被撕裂的声音?

视觉的闪回更加清晰且残酷!

那个闯入者,那个脸上带着贪婪狞笑的家伙……他冲进来,枪口指向自己……那张扭曲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得如同鬼魅!

然后……就是火光!

自己手中枪口喷出的致命火光!

如此之近!

近到他能看到火药燃气喷在那人脸上的瞬间!近到他能清晰地看到,第一枪子弹击中对方胸口时,那件破烂夹克瞬间炸开一个破洞,暗色的液体像泼墨般溅射出来,巨大的冲击力让那人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猛地向后倒去!

还没完!

第二个闯入者!

那张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瞬间爆发的恐惧!他看到了同伴倒下,看到了自己手中冒着硝烟的枪口!

绝望的嚎叫卡在他的喉咙里……他的枪刚刚抬起……瞄准……

不行!

不能让他开枪!

不能!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大脑深处野兽般的咆哮支配了身体!手指再次本能地扣下扳机!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这一次,瞄准的不是身体!

爆开的头颅!

近距离爆头的景象在梁某的脑海中轰然炸裂!像被慢镜头无限拉长、放大!

子弹钻入眉心…不!是直接轰碎了整个前额!

红色的、白色的、灰色的粘稠组织物如同被砸烂的、腐败的水果瓤,混合着碎裂的骨茬,呈放射状猛烈地向后方、向四周喷射!

溅满了斑驳的墙壁,溅到了低矮的天花板!甚至有几滴温热粘稠、带着脑髓特有腥气的液体,仿佛真的溅到了他的脸上!一只眼球,连着破碎的视神经,像颗恶心的玻璃珠,似乎就滚落在自己脚边不远处的地上……

“呕——!!”

梁某再也无法抑制,胃里翻江倒海,他猛地弯下腰,剧烈的干呕起来。

生理盐水混合着胆汁的苦涩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然而他的胃里空空如也,只有无尽的抽搐和痉挛。

每一次干呕都牵扯着他受伤的部位(尽管伤势似乎不算致命),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嗬…嗬……”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浓烈血腥味的幻觉折磨。汗水浸透了他本就破烂肮脏的衣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

耳鸣声尖锐得如同无数根钢针在脑中搅动,盖过了一切外界微弱的声音。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喘息、疯狂的心跳和那片地狱般的血色景象!

陈程依旧沉默地靠在柱子旁,如同一块亘古不变的礁石。

梁某剧烈的呕吐和颤抖似乎并未引起他丝毫的波澜或关切。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向梁某的方向偏移哪怕一毫米,依旧死死地盯着那片黑暗,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威胁。

仿佛梁某的痛苦崩溃,与外面黑暗中潜藏的致命危险相比,根本无足轻重。

他的存在,就是一种冷酷的背景板,映衬着梁某人性的剧烈崩塌。

这冷漠的旁观,反而成了另一种无声的酷刑。

梁某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丢在冰天雪地和烈火地狱的交界处,一边是杀人的恐惧和恶心带来的刺骨冰寒,一边是肾上腺素残留的灼烧和耳鸣引发的颅内熔岩。

他在极度的痛苦与麻木中反复挣扎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那剧烈的生理反应终于渐渐平息。

干呕停止了……

只剩下不受控制的抽噎和粗重的喘息。

耳鸣声减弱了一些,但依旧顽固地盘踞着。

眼前令人作呕的血色画面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疲倦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空洞感。

他抬起头,视线模糊。夜色下的废墟更加狰狞,扭曲的钢筋黑影如同择人而噬的怪兽。

脚边是张志祥留下的那个装着食物的背包——生存的希望。

旁边,是陈程沉默如山的黑色剪影——冰冷的现实。

他需要离开这里!

立刻!

马上!

梁某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面上爬了起来。

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在呻吟,受伤的部位更是传来阵阵钝痛。

他踉跄了一步,差点再次摔倒。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脑中残留的眩晕和幻象。然后,他弯腰,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住了那个装着食物的背包带!那粗糙的帆布触感,带来了一丝虚弱的、却是真实的依托感。

他喘息着,看了一眼陈程的方向。

那人依旧像一尊沉默的雕塑,背对着他,仿佛他的存在和离开都毫无意义。

梁某不再犹豫,也无力再说什么。他艰难地将沉重的背包甩到背上,那重量压得他伤口一阵刺痛,但他咬牙忍住了。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挪向通往楼下——通往307——那个被血染过的“家”的楼梯口。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楼梯间的黑暗像浓稠的墨汁,吞噬着微弱的光线。

他扶着冰冷粗糙、布满灰尘和不明污迹的水泥墙壁,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手臂上,受伤的躯体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痛觉神经。恐惧并未消失,反而在黑暗中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