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科楼一层的死寂,像一层厚重的裹尸布,沉沉地压在三人身上。
张志祥背靠着冰冷刺骨、布满灰尘和干涸污渍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和腐败的腥甜味。
那把卷了刃、沾满黑红碎肉的开山刀无力地躺在他脚边。
陈程则像一块沉默的黑铁,紧贴在走廊另一侧紧闭的诊室门旁,微微低着头。
他手中那支散发着硝烟与血腥混合气息的泵动式大家伙枪口斜指地面,另一只手上的步枪也垂在身侧,唯有紧握枪柄的指关节透着一丝用力过度的青白。
梁某滑坐在张志祥不远处,脸色惨白如纸,双腿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怀里的步枪枪管烫得惊人,被他下意识地搁在冰凉的地面上。
“操…操他姥姥的…”
张志祥抹了一把脸,手上沾染的灰黑粘液点子让他更加烦躁,声音嘶哑得像被砂轮磨过。
“真他娘的是…开眼了!阎王爷的腊肉铺子开到这儿来了?”
他脑海里翻腾着刚刚在二楼走廊目睹的恐怖景象——灰白色的、布满粗粞颗粒的半透明粘稠物,如同巨怪病态分泌的蛛网,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个天花板和上壁。
而悬挂其上的,是姿态各异的丧尸!
它们被凝固在生命最后的狂暴瞬间:无声咆哮、枯爪抓挠、扭曲扑击……男女老少,病号服、白大褂、便服,全都成了这亵渎生命的恐怖艺术展品。
粘稠的汁液包裹着它们,缓慢滴落,汇聚成散发腐败甜腥与奇特酸臭的污迹。
光线透过破窗和高处布满灰尘的顶灯散射下来,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将那份地狱般的阴森放大了十倍。
张志祥看了一眼陈程的反应,即使是陈程这尊被无数生死淬炼过的“铁石”,在抬头的那个瞬间,身体也几不可察地绷紧了零点几秒。
他那双总是覆盖着冰霜、波澜不惊的瞳孔,极其罕见地收缩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中。
没有惊呼,没有退缩,但那瞬间身体的僵硬和气息的凝滞,如同精密仪器的瞬间卡壳,被他强行压下,却又清晰地烙印在张志祥这种老兵的感知里——那是纯粹的、生理性的惊悸,一种面对超越常理理解的亵渎造物时,源自生命本能的寒意。
“妈的,跟进了万年蜘蛛精的老巢似的…”
张志祥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拔高,像是在驱散心头的寒气,也像是在给自己鼓劲。
他烦躁地踢了踢脚边的开山刀。
“真他娘的晦气!晦气到家了!”
他弯腰捡起那把锯短了枪管、便于在狭窄空间挥舞的双管家伙,枪管依旧温热。
“老子就不信轰不烂这些鬼东西!”
他骂骂咧咧地,眼神凶狠地盯着离他们最近的一具悬挂的、穿着染血护士服的丧尸,它扭曲着双臂,腐烂的爪子仿佛随时要扑下来。
“看着点!”
张志祥扭头低吼一声,既是提醒同伴,也是给自己壮胆。
“老子给这装神弄鬼的东西开个瓢!”
他根本没仔细瞄准,对着那护士丧尸的胸腹位置就扣动了扳机!
“砰——!!!”
锯短霰弹的轰鸣在密闭走廊里如同炸雷!
无数灼热的弹丸狠狠轰击在目标上!
闷响声中,护士丧尸的胸腹瞬间被撕开一个狰狞窟窿,黑血碎肉喷溅!
巨大的冲击力让它像个破布娃娃剧烈晃荡起来,粘液网随之震颤,更多粘稠汁液被甩脱滴落。
然而,诡异的一幕出现!那丧尸并未被轰碎坠落!包裹尸骸的粘稠物质展现出惊人的韧性和粘着力,吸收了大部分冲击力。
它只是剧烈晃动着,胸口狼藉一片,却依然被牢牢粘在“吊顶”上,只有小部分粘连带断裂,让它顺着流淌的粘液方向,缓慢向下滑落了一小段距离!
“操?!粘住了?!打不死?!”
张志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完全超出了他对物理规律的认知。
“粘…粘住了…”
梁某的声音带着哭腔,恐惧几乎将他淹没。
陈程的眉头拧成了疙瘩,锐利如鹰的眼神死死锁住走廊深处那些晃动的阴影,手中的泵动式武器抬高了寸许,全身肌肉紧绷,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
就在张志祥下意识想再骂一句或补枪时——
“嗖——噗嗤!”
“嗖嗖——啪!嗤…”
致命的攻击毫无征兆地从走廊深处那光线昏暗、被层层粘液尸骸遮蔽的尽头袭来!
三道灰白色的粘稠液体,如同强弩射出的劲矢,带着清晰的破空声,精准、密集地覆盖了三人所在的区域!
第一发几乎是擦着张志祥的耳朵飞过,狠狠砸在他身后的墙壁上,发出“噗嗤”一声沉闷的撞击!
灰白粘稠物瞬间在冰冷的墙砖上铺开一大片,散发着浓烈的酸腐腥甜味!
“我操!”
张志祥只觉得耳边一凉,头皮瞬间炸开!
他本能地一缩脖子,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第二发和第三发紧随而至,目标直指站位稍微靠前的陈程和梁某!
陈程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在粘液破空声响起的同时,他整个人如同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猛地向侧面一个极其迅捷的战术翻滚!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
那发本该击中他上半身的粘液弹擦着他的战术背心肩部飞过,“啪”地一声狠狠糊在了他刚才靠着的诊室门板上,粘液四溅!
“呃啊——!”
梁某的惊叫同时响起。他的反应慢了半拍,惊恐地想后退,脚下却被自己绊了一下,一个踉跄。
本该击中他躯干的粘液弹几乎是贴着他的左臂外侧飞过!
虽然没有直接命中,但溅射开来的粘稠液体还是沾了他小半边胳膊和肩膀的衣服!
一股冰冷滑腻的感觉瞬间传来,紧接着是强烈如针扎般的腐蚀性刺痛!
衣物接触到粘液的地方,立刻发出“嗤嗤”的轻微声响,冒起了缕缕刺鼻的白烟!
“隐蔽!操!!找掩体!!”
张志祥的怒吼如同炸雷,与粘液弹的破空声几乎同步响起。
他根本顾不上看梁某具体伤情,整个人已经像被烫到的猫一样,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猛地扑向最近的拐角——一个半倒塌的金属导诊台后面,将自己蜷缩起来。
陈程在战术翻滚后毫不停顿,单手撑地稳住身形,立刻利用另一侧墙壁的凹陷作为临时掩体,身体紧贴墙壁,目光如电般扫射攻击来源方向。
他手中的泵动式武器已经指向粘液飞来的大致方位。
“梁子!你怎么样?!”
张志祥躲在导诊台后,心脏狂跳,对着梁某的方向嘶吼。他只能看到梁某半边身子靠在墙边,痛苦地蜷缩着。
“嘶…疼!…胳膊…衣服…”
梁某的声音带着剧烈的痛楚和深深的恐惧,他拼命地想用手去擦掉那粘稠冰冷的东西,却又被剧烈的刺痛阻止。
“别他妈乱动!那玩意儿腐蚀性!”
张志祥吼着,同时把目光投向陈程。陈程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锐利如刀的眼神,显示出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走廊深处,隐约能看到几个粘液包裹得更加厚重、形态怪异的轮廓藏在吊挂的尸骸后面,其中一个似乎正蠕动着口腔部位,酝酿着下一轮攻击!
“嗖——!”
又一道粘液激射而来,这次角度刁钻,目标直指张志祥藏身的导诊台边缘!
“啪!”
粘液狠狠砸在金属台面上,溅起一片粘稠的汁液,有几滴落在了张志祥的手臂上,冰冷刺骨的侵蚀感立刻传来!
“操!妈的!它们躲在尸体后面!打不到!”
张志祥一边忍着灼痛甩掉手臂上的粘液点,一边绝望地吼道。
对方的攻击距离显然超过了他们霰弹枪的有效杀伤范围,而且极其精准,利用密集的吊尸作为天然的掩体和火力点。
步枪虽然射程够,但在这种环境下瞄准那些快速缩回掩体后的目标极其困难。
“数量不明…至少三…火力很猛…粘液压制…撤退!”
陈程的声音低沉、急促,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粘液撞击声和梁某压抑的痛哼声。
这是他在这场遭遇战中第一次完整表达战术判断,每一个字都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面对这种看不见敌人却能持续遭受精准、覆盖性、附带腐蚀伤害的远程打击,待在原地就是等死。张志祥瞬间明白了陈程的意思。他狠狠一咬牙,吼道。
“撤!梁子!还能动吗?跟紧老子!陈哥,你开路!我们冲回楼梯口!”
“走!”
陈程没有废话,在对方下一轮喷射的间隙,猛地从掩体后闪身而出!
他手中的泵动式武器朝着粘液飞来的大致方向“轰!”地开了一枪,巨大的声响和霰弹的溅射并非为了精准杀伤,而是为了制造混乱和短暂的压制!同时,他另一只手的步枪也朝着吊尸林深处可疑晃动的地方迅速点射了几发!
“砰砰砰!”
“轰!”
枪声在走廊里激烈回荡,子弹和霰弹撕裂空气,撞在粘液网和尸体上,发出噗噗的闷响,激起更多的粘液飞溅和晃动!
果然,这突如其来的反击让对方喷射的动作迟滞了零点几秒!
“就是现在!跑!!”
张志祥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猛地从导诊台后跃出,顾不上掉落在地的锯短霰弹枪,一把抄起开山刀,另一只手抓住痛苦蜷缩的梁某的后衣领,几乎是拖着他,踉跄着朝来时的楼梯口方向猛冲!
陈程边打边退,动作流畅而迅猛。
他手中的泵动式喷子每一次轰鸣都如同怒吼,霰弹在狭窄空间制造出恐怖的杀伤扇面,不求精确命中,只求最大限度地干扰和迟滞那些隐藏的粘液喷射者。
步枪的点射则更加精准,子弹呼啸着穿过吊尸林的缝隙,打在远处墙壁或天花板上,溅起火花和碎屑,制造混乱。
“嗖嗖——嗤嗤!”
粘液弹不甘心地再次袭来,但张志祥三人已经借着陈程的火力掩护和吊尸林的遮挡,连滚带爬地冲到了楼梯口附近!几发粘液弹落在他们身后的地面和墙壁上,徒劳地冒着白烟。
“快下!!”
张志祥几乎是连推带搡地把梁某塞进了楼梯间,自己也跟着滚了下去。
陈程最后一个退入楼梯口,在转身进入安全区域的瞬间,手中的泵动式武器朝着走廊深处追来的粘液方向又轰出一枪!
“轰——!”
巨大的声响在楼梯间回荡,硝烟弥漫。三人跌跌撞撞地冲下一楼,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喘息,如同三条离水的鱼。
梁某捂着灼伤的胳膊,疼得直冒冷汗,脸色煞白。
张志祥检查了一下自己手臂上被溅到的几点粘液,幸好只是小点,衣物被腐蚀出几个小洞,皮肤刺痛发红,但不算严重。
陈程快速检查了一下自己和梁某的伤情,确认没有致命伤,只是梁某的伤势需要处理。
“妈的…真他娘的憋屈!”
张志祥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震落一片灰尘。
“被几口‘浓痰’给压回来了!老子这辈子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
“它…它们…躲在后面…”
梁某疼得龇牙咧嘴,声音虚弱。
“粘液…腐蚀…远程压制…”
陈程言简意赅地总结了敌人的特点和他们的困境。
“普通武器,效果差,难近身。”
张志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操!这鬼地方二楼是它们的主场!没有燃烧瓶,想上去就是送死!刚才那动静,估计整个医院的‘痰盂’都朝这儿来了!”
他看了看梁某的伤势。
“得先处理下梁子的伤,再想法子搞点能烧的东西!一楼…我记得药房被搜过,但说不定其他犄角旮旯还有点存货?找!酒精!高度酒!消毒水!凡是有酒精成分的都给老子搜出来!”
接下来的时间,三人强忍着疲惫和伤痛,在一楼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
他们撬开了几间医生办公室、值班室、甚至杂物间。
大部分地方都被人翻过,有用的东西所剩无几。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张志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堆满废弃病历夹和破损医疗器械的储物间角落里,梁某发出了一声低呼。
“这里有东西!”
张志祥和陈程立刻围了过去。
只见一个翻倒的金属柜子后面,散落着几个玻璃瓶。
大部分都碎了,只剩下三个还算完整,但瓶身上都布满灰尘和干涸的药渍。
张志祥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拿出来。
三个瓶子都不满,容量大约在250ml到300ml之间。
瓶身上贴着模糊的标签:
一瓶标签残缺,勉强能辨认出“……醇”字样,液体无色透明。
另一瓶标签写着“医用消毒酒精(75%)”,液体也是无色透明。
第三瓶标签完全脱落,里面的液体呈淡黄色,气味异常刺鼻,像是某种化工溶剂或高浓度外用消毒液。
“操!天无绝人之路啊!只是不是委托要的。”
张志祥眼睛一亮,虽然量少,但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他拔开那瓶标签脱落的淡黄色液体瓶塞,凑近闻了一下,立刻被那股浓烈的刺激性气味呛得直皱眉。
“呸!这什么玩意儿?不过…够劲儿!烧起来肯定猛!”
“酒精…溶剂…”
陈程拿起那瓶75%的医用酒精晃了晃,又看了看另外两瓶。
“纯度…不同…混合…更强?”
“管他娘的!都算酒精!”
张志祥当机立断。
“找个东西当引信!梁子,忍着点,看看这些破柜子里有没有破布烂棉花!”
他们迅速行动起来。
从废弃的旧窗帘上撕下相对干燥的布条,搓成粗绳状。小心翼翼地将三个瓶子里的液体混合倒入两个更大些的废弃试剂瓶里,尽量装满。
那瓶淡黄色溶剂气味极其刺鼻,混合后似乎更加不稳定。
然后,他们将搓好的布条塞进瓶口,只留一小截在外面作为引信。
张志祥和陈程动作熟练,梁某忍着痛在旁边帮忙递东西。
自制燃烧瓶诞生: 两个形状怪异、装着浑浊混合液体、插着布条引信的玻璃瓶。
简陋,危险,却是他们对抗二楼地狱的唯一武器。
“成了!”
张志祥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瓶子,感受着里面液体的重量,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决绝的光芒。
“妈的,这次看老子不把你们的盘丝洞烧成烤蜘蛛窝!”
三人再次来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粘液腥甜和焦糊,味那是张志祥试探射击留下的。
还有梁某伤口传来的血腥和消毒水味。
楼上传来的,是一种令人不安的、粘液缓慢流淌的窸窣声,仿佛那些隐藏的猎手正等待着他们再次踏入陷阱。
“听好了,”
张志祥压低声音,快速部署战术。
“老陈,你手里家伙猛,你第一个上去吸引火力!开枪打吊尸制造混乱!梁子,你受伤了,跟在陈哥后面,看到目标就用手里的家伙点射压制,别省子弹!老子殿后,负责点火扔这三‘大炮仗’!记住!目标是烧!不是杀!扔出去我们就撤!明白吗?”
陈程无声地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泵动式武器,活动了一下肩膀,做好了冲锋的准备。梁某咬着牙,忍着胳膊的剧痛,用力点头。
“明…明白!”
“保持今天的状态,老子教你的记牢了!”
张志祥掏出打火机,眼神凶狠。
“行动!”
陈程深吸一口气,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冲上楼梯!
他脚步沉稳而迅捷,快到二楼平台时,手中的泵动式喷子毫不犹豫地朝着走廊深处、粘液飞来的方向上方,那些密集的吊尸群“轰——!!!”地就是一枪!
巨大的轰鸣再次撕裂寂静!
无数弹丸轰击在粘液网和尸骸上!
噗噗闷响声中,至少两具悬挂的尸体被打得剧烈摇晃,粘液四溅飞散!
整个粘液吊顶仿佛都被震动了!几乎在枪响的同时!
“嗖嗖嗖——噗嗤!啪!嗤…”
致命的回应瞬间从走廊深处袭来!
三道灰白色的粘液弹带着熟悉的破空声,穿过晃动的尸骸缝隙,极其精准地覆盖了楼梯口平台区域!
比上一次更加密集和急促!
“低头!”
陈程在开枪后立刻侧身贴墙,第一发粘液弹擦着他的战术头盔飞过,狠狠砸在身后的墙上!
第二发打在楼梯扶手上,粘稠物四散飞溅!
第三发则直射向紧随其后探出头的梁某!
梁某早有准备,听到破空声和陈程的警告,几乎是抱头扑倒在楼梯台阶上!
那发粘液弹“啪”地一声打在他头顶上方的墙壁上,粘稠冰冷的液体像雨点般淋下,虽然大部分避开了身体,但还是有几滴滴在他背上,引来一阵灼痛和惊恐的闷哼!
“压死他们!别让冒头!”
张志祥在楼梯下方看得心急如焚,他能感觉到二楼那些粘稠的阴影里,更多致命的“痰盂”正在酝酿下一次齐射。
梁某的闷哼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每一秒拖延都是在赌命!
“操你祖宗!”
张志祥的咆哮裹挟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拇指狠狠擦过打火机滚轮。
“嚓!”
橘红的火苗在昏暗中骤然跳跃,细小却充满毁灭的力量。
他毫不犹豫地将火焰怼向第一个燃烧瓶瓶口那浸透了混合液体的、肮脏布条引信。
青烟腾起,几乎是同时——橘红带黄的烈焰贪婪地瞬间吞噬了布条,火舌凶猛地燎向瓶口!
瓶内浑浊的液体在火焰炙烤下剧烈翻滚,淡黄色的溶剂蒸汽猛烈膨胀,玻璃瓶壁瞬间变得烫手!
时间在这一刻被压缩到了极限。张志祥甚至能看到瓶子里翻滚的小气泡。
二楼深处,又一轮三道灰白色的粘液撕裂空气,致命的破空声尖啸而来!目标是梁某和陈程!
“梁子!闪开!”
张志祥根本来不及多想,右臂肌肉贲张,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这个已经点燃、如同小型爆炸物般的燃烧瓶,朝着二楼走廊深处那片粘液喷涌最密集、吊尸网最厚重的阴影区域,狠狠抡了过去!
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却致命的弧线,瓶口的火焰在气流中拉长、摇曳,像一个愤怒的流星!
与此同时,第二发粘液弹已到梁某面前!
陈程怒吼一声,猛地将刚稳住身形的梁某朝楼梯内侧死角狠狠一拽!
粘稠的灰白黏液“啪”地一声,擦着梁某的战术背心边缘掠过,重重砸在台阶上,发出腐蚀的“嗤嗤”响声。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承载着所有希望的燃烧瓶,精准地砸进了二楼走廊深处那片连接着无数粘液丝线的、悬挂尸骸最密集的区域!
“砰——哗啦!!”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在狭窄空间里异常刺耳。紧接着,是令人心悸的、近乎无声的短暂死寂——连粘液流淌的窸窣声都仿佛停滞了零点一秒。
然后,世界被点燃了。
“轰——!!!!!”
不是爆炸,而是一种更恐怖、更猛烈、带着摧毁一切粘稠物质的爆燃!
瓶内混合的液体——75%的乙醇提供基础燃料,不明高浓度醇类助燃,而那不知名的淡黄色溶剂则是真正的恶魔——在接触空气被引燃的瞬间,挥发、膨胀、剧烈燃烧!
淡黄色的蒸汽首先被引爆,形成一团瞬间膨胀数倍、温度极高的火球!
这火球如同一个贪婪的巨口,猛地将周围所有能接触到的粘稠分泌物、悬挂的腐尸布料、干枯的组织、乃至空气本身,都卷入其中!
视野被骤然充斥的、刺眼到让人流泪的亮黄色与橘红色填满!
爆燃的核心温度高得可怕,那些坚韧的、富有弹性的粘液丝线,在如此极端的高温下,如同泼了滚油的蛛网,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不是熔化,而是直接碳化、崩断!
被火焰吞噬的悬挂尸体,瞬间变成了巨大的、熊熊燃烧的火炬,脂肪被点燃,发出“噼啪”爆响!
这恐怖的初始爆燃仅仅持续了一瞬,但那瞬间释放的能量已经彻底改变了战局。
爆燃掀起的灼热气浪如同无形的攻城锤,猛地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呼——!!!”
气浪裹挟着火星、燃烧的粘液碎块和令人作呕的焦臭气味,狠狠拍向楼梯口的三人!
陈程和梁某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混合着令人窒息的热风迎面撞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重重撞在楼梯拐角的墙壁上。
灼热的气流灌入肺部,火辣辣地疼。
“咳咳!”
张志祥也被气浪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台阶,他头盔下的脸被瞬间涌来的高温烤得生疼。
但这仅仅是开始!
爆燃为紧随其后的蔓延燃烧清除了障碍,开辟了通道。
75%医用酒精和剩余醇类液体泼溅开来,遇到了绝佳的燃料——那些遍布墙壁、天花板、地面的粘稠有机分泌物。
如同火星落入油海!
“轰…哗啦…”
火焰不再是点状爆发,而是像拥有了生命般,疯狂地沿着粘液铺设的路径蔓延!
火蛇沿着粘液丝线向上攀爬,点燃悬挂的“燃料”。
火舌舔舐着布满粘液的墙壁和地面,将覆盖其上的胶质层迅速点燃、碳化。
火浪汹涌地拍打着走廊深处,将黑暗的角落照得亮如白昼!
整个二楼走廊,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立体的、熊熊燃烧的熔炉!
烈火焚烧粘液和腐尸产生的浓烟,不是寻常的灰白色,而是翻滚的、粘稠的、令人绝望的墨黑色。
这黑烟带着极其刺鼻的、混合了塑料烧焦、蛋白质碳化、强酸和硫磺的恐怖恶臭,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并从楼梯口、窗户等一切可能的缝隙向外疯狂喷涌!
“咳咳咳!!撤!快他妈撤!!!”
张志祥被浓烟呛得眼泪鼻涕横流,肺部像被滚烫的砂纸摩擦。
他嘶吼着,声音在火焰的咆哮和粘液爆裂的噼啪声中几乎被淹没。他看到梁某趴在地上剧烈咳嗽,几乎窒息。
陈程也眯着眼,艰难地试图看清方向。目标达成!
效果远超预期!
但再不跑,他们三个都得被活活烤熟或者呛死在这通往地狱的楼梯上!
“老陈!架住梁子!”
张志祥一边吼,一边手忙脚乱地将剩下俩个燃烧瓶凑近打火机。
引信点燃的瞬间,他看也不看,用尽全力将这个即将爆炸的“礼物”,朝着二楼走廊更深处、火光尚未完全覆盖的另一片粘液密集区甩了过去!
“走!”
第二个瓶子在空中划过,落入火海,引发了另一片小范围的猛烈爆燃。
陈程反应极快,一把拽起几乎瘫软的梁某,将他一条还能动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
“撑住!”
他低吼一声,半拖半拽着梁某,转身就朝楼梯下方冲去!每一步都踩在滚烫的、开始弥漫黑烟的水泥台阶上。
张志祥殿后,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手脚并用地向下奔逃。
他回头瞥了一眼。
地狱之门洞开。
整个二楼视野所及之处,已是一片翻腾的火海。
火焰不再是单纯的黄色或红色,而是夹杂着诡异的蓝绿色和浓得化不开的黑烟。
无数的粘液丝线在烈火中崩断、蜷曲、化为灰烬。
那些悬挂的尸体成了最好的燃料,燃烧着、坍塌着,带着火星坠落,砸在同样燃烧的地面上。
天花板上覆盖的粘液“吊顶”被烧穿,破开巨大的窟窿,露出扭曲焦黑的结构。空气中充满了毁灭性的高温和足以致命的毒烟。
楼梯口就像一个火山口,墨汁般的浓烟混合着火星,汹涌地向下喷灌!
三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回相对安全的一楼大厅。灼热的空气和刺鼻的浓烟紧随着他们席卷而下,但浓度总算低了一些。
“咳!咳咳咳…”
梁某摔倒在地,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他左臂伤口附近的衣服被腐蚀灼烧出几个小洞,皮肤红肿起泡,混合着粘液和汗血,狼狈不堪。
灼伤的痛楚和吸入浓烟的窒息感让他几乎昏厥。
陈程扶着墙,大口喘息,汗如雨下,战术头盔下的脸被熏得黢黑,眼睛通红。
他警惕地端着霰弹枪,指向楼梯口和四周,防备着可能的意外,但枪口也在微微颤抖——既是脱力,也是被那毁灭景象所震撼。
张志祥最后一个冲下来,后背的衣服被高温烤得烫手。
他重重靠在冰冷的挂号处金属柜台后面,滑坐在地,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呼吸着虽然浑浊但总算没那么致命的空气。
他摘下头盔扔到一边,脸上沾满了烟灰和汗渍,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楼梯口。
上面的景象令人心悸。
黑烟如同实质的墨汁,从楼梯口滚滚涌出,沿着天花板迅速弥漫整个大厅。
灼热的气流向下沉降,让一楼的气温也在快速升高。
木头燃烧的爆裂声、粘液蒸发碳化的“滋滋”声、金属扭曲的“嘎吱”声、甚至隐约还有某种东西在火中挣扎发出的、非人的微弱嘶鸣……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透过浓烟和楼梯通道传来,构成一首来自炼狱的交响曲。
整个建筑仿佛都在烈火中呻吟、颤抖。火光透过浓烟的间隙,将一楼墙壁映照得忽明忽暗,扭曲跳动的影子如同群魔乱舞。
“水…水…”
梁某嘶哑地呻吟,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张志祥从瘫软中挣扎着爬起,从自己背包侧袋掏出半瓶浑浊的瓶装水,拧开盖子,小心翼翼地淋在梁某被腐蚀液溅到的手臂伤口附近,冲洗掉残留的粘液。
“忍着点!”
他又撕下相对干净的内衬布条,沾水给梁某擦了擦口鼻周围的烟灰。
张志祥从瘫软中挣扎着爬起,从自己背包侧袋掏出半瓶浑浊的瓶装水,拧开盖子,小心翼翼地淋在梁某被腐蚀液溅到的手臂伤口附近,冰凉的水流冲刷掉残留的粘液,刺激得梁某浑身一颤。
“忍着点!”
张志祥的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他又撕下相对干净的内衬布条,沾水给梁某擦了擦口鼻周围的烟灰和污血。
陈程稍微喘匀了气,端着枪警惕地环视大厅四周。
挂号处、药房破碎的玻璃门后、通往不同科室的长廊阴影里……一片死寂,只有头顶浓烟翻滚和建筑内部燃烧发出的沉闷轰鸣持续压迫着神经。
暂时没有新的威胁出现,二楼那场大火似乎暂时压制住了所有蠢蠢欲动的东西。
“能动吗?”
陈程的声音低沉,目光锐利地投向梁某。
梁某挣扎着点头,尝试活动左臂,烧伤和腐蚀伤叠加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额角渗出冷汗。
张志祥把他架起来,梁某咬紧牙关,靠右腿和两人支撑勉强站稳。
“妈的,这次动静太大了……”
张志祥抬头看着楼梯口如同烟囱般喷涌的浓烟,火光照得大厅忽明忽暗。
“整个医院周围十几里都能看见这把火!得赶紧走!”
陈程没说话,但他的动作说明了一切。他迅速检查了一下弹药,示意张志祥搀好梁某,自己则打头阵,霰弹枪枪口稳稳指向光线最昏暗、通往医院正门出口的方向。
三人互相支撑着,脚步踉跄但目标明确地穿过浓烟弥漫的大厅。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烟尘的颗粒感和喉咙深处的灼痛。燃烧产生的热量穿透楼板,让一楼的地面也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温热。
“别担心楼板,”
张志祥注意到梁某下意识看向脚下滚烫的瓷砖地面。
“这破地是瓷砖,烧不穿的!热量传下来而已!”
他语气里带着一种庆幸后的粗鲁肯定。火势虽猛,但显然被限制在二楼那些易燃的粘液、尸体和吊顶上,坚硬的瓷砖有效地阻止了火焰垂直向下吞噬整个建筑的结构。
终于,他们冲出了医院那扇早已破碎的玻璃正门。
一股混合着血腥、腐臭和焦糊味的、相对“新鲜”的冰冷空气猛地灌入肺腔,三人忍不住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军用运兵车那厚重庞大的轮廓,就停在几百米米外布满碎石瓦砾的空地上,如同黑暗中的钢铁堡垒,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而更让张志祥心脏骤然收紧的,是头顶的天空。
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如同倒扣的铁锅,死死压在头顶。
就在他们在二楼搏命放火的这短短时间里,仅存的、微弱的天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黑暗吞噬!
医院那高大的废墟轮廓在迅速降临的暮色中投下巨大而深沉的阴影,如同匍匐的远古巨兽苏醒。
地平线上最后一丝惨淡的橘红也彻底消失不见。
天,马上就要彻底黑了!
一股比面对二楼“呕吐怪”更冰冷、更原始的恐惧攫住了张志祥。
夜晚!
那些鬼魅般的黑影!
废墟深处无声的猎杀者!
恐怖怪物——夜行怪!
它们比眼前这些迟钝的丧尸可怕一百倍!
而他们,现在还暴露在医院这个巨大坟场的前院里!
“天黑透了!快上车!”
张志祥的吼声几乎变了调,紧迫感撕裂了他的喉咙。
他一把将梁某推向陈程,自己则猛地抬起那把威力巨大的武器,朝着最近一波已经扑到运兵车驾驶室门边、正疯狂拍打车窗的丧尸群,狠狠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沉闷如雷的巨响在暮色四合的死寂中炸开,冲在最前面的三只丧尸上半身瞬间被狂暴的冲击力撕得粉碎!
腐肉和污血溅满了防弹玻璃和车门!
“走!”
陈程的声音冰冷如铁,没有丝毫犹豫。他架着梁某,大步流星地朝着运兵车后门冲刺!手中的霰弹枪化身精准的死神镰刀,
砰!砰!
每一次短促的轰鸣,都精准地掀飞一个试图靠近的丧尸头颅!
梁某感觉自己肺里像灌满了滚烫的沙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撕裂痛。
他咬紧牙关,用还能活动的右臂举起突击步枪,冰冷的枪托死死抵住剧痛的肩窝。
他看到一个穿着破烂保安服的强壮丧尸从一堆堆在路上扭曲的病床后猛地扑出,直取正在开路的陈程后背!
“老陈!”
梁某嘶吼着,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枪口,手指用力扣下扳机!
哒哒哒哒哒!
一串失控的连射!
大部分子弹呼啸着打在保安丧尸脚下的碎石地上,激起一片烟尘,只有一发擦过了它的胳膊!
这微不足道的伤害反而激怒了它,它咆哮着更加凶猛地扑来!
“你他妈打飞机呢!老子白教你了!照头打!”
张志祥的怒吼几乎在梁某耳边炸响!他不知何时已经冲到了侧面,那恐怖的枪口再次咆哮!
轰!
保安丧尸连同上半身后面的一截水泥墩子,瞬间化为漫天飞溅的碎块!
三人终于在丧尸形成严密封锁前,狼狈万分地冲到了运兵车厚重的后门前。
陈程一把拉开沉重的车门,先将几乎脱力的梁某推了进去,自己和张志祥紧接着鱼贯而入!
“关门!快关门!”
张志祥反身扑向车门把手,用尽力气将其拽紧锁死!
沉重的金属撞击声隔绝了外面丧尸疯狂的嘶吼和抓挠声。
密密麻麻的腐烂人脸贴在防弹玻璃上,挤压变形,留下恶心的粘液。
沉重的撞击声不断传来,整个车身都在微微摇晃!
汗水瞬间浸透了张志祥的后背。外面丧尸越聚越多,而最恐怖的——天,真的彻底黑了!
车窗外最后一点来自二楼火光的照明也迅速被浓重的黑暗吞没,只剩下车灯能刺破的有限范围,以及黑暗中无数双反射着微弱幽光的、贪婪的眼睛!
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