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里，硝烟弥漫。
以“凌彻宇宙第一帅”为首的“守护骑士团”已经摆开了阵势，键盘磨得锃亮，只等主播露出一丝破绽，便要发动雷霆万钧般的口诛笔伐。
然而，镜头前的苏绵绵，却完全没有一个“碰瓷精”该有的心虚和紧张。
她身后的背景不是什么精心布置的直播间，而是她那个小小的开放式厨房。锅碗瓢盆被擦拭得锃亮，挂在墙上，打蛋器和几个裱花袋整齐地插在笔筒里，透着一股浓浓的生活气息。
最要命的是她的表情。
面对满屏的“滚出去”和“不要脸”，她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对着镜头，弯起那双像极了凌彻的瑞凤眼，露出了一个……灿烂得能开出太阳花来的笑容。
这一笑，仿佛春风吹过冰原，暖意融融，与凌-彻那张标志性的、能把西伯利亚冷空气打包带回家的“冰山脸”，形成了堪称惨烈的对比。
弹幕，出现了长达三秒钟的诡异停滞。
紧接着，是更为猛烈的爆发。
【我我我我我……我瞎了？！她笑了？长着凌彻的脸笑了？！】
【楼上的，自信点，把“吗”去掉！这哪是冰山融化，这是火山爆发前兆啊！】
【救命！我粉了凌彻三年，做梦都想看他笑一笑，结果今天在一个女主播这里圆梦了？心情好复杂……】
【前面的叛徒！清醒一点！这是邪术！】
“凌彻宇宙第一帅”显然也被这一笑给晃了神，但他迅速稳住心神，认定这绝对是妖术。他飞快地敲下一行字，带头掀起了第一波攻击。
【凌彻宇宙第一帅：呵，美颜开到最大了吧？磨皮磨得你妈都不认识了，有种关掉吗？】
苏绵绵看到了这条弹幕。
她不仅看到了，还特意把它念了出来，声音清脆，带着笑意：“这位……‘凌彻宇宙第一帅’大哥，问我敢不敢关美颜？”
她说着，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大哥，我这人穷归穷，但天生丽质是真的。不信？你看好了哦——”
下一秒，在数万人的注视下，苏绵-绵直接伸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将直播平台的后台设置界面大大方方地展示在了所有人面前。
美颜：关闭。
滤镜：无。
瘦脸：关闭。
大眼：关闭。
所有能让人“改头换面”的功能，后面都跟着两个冰冷又无情的大字——【关闭】。
整个直播间再次陷入了死寂。
镜头前，苏绵绵甚至还调皮地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白皙的皮肤上泛起一丝红晕，Q弹水嫩，好得不像话。素颜状态下，她的五官依旧立体精致，除了气色比刚才略显苍白，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坦荡得让绝大部分黑粉都哑口无言。
【……卧槽，真没开？】
【这皮肤状态，我跪了。我每天敷着上千块的面膜，感觉还不如她用大宝。】
【黑不动了，这张脸确实是能打的。】
“凌彻宇宙第一帅”的脸色铁青。
他坐在自家那套价值上亿的顶层公寓里，对着眼前这块120寸的巨幕投影，感觉自己精心准备的重拳，仿佛打在了一团蓬松的棉花上。
这个女人，不按套路出牌！
苏绵绵可不管他心里有多憋屈，她重新调整好镜头，笑眯眯地解释起自己那个奇葩的直播间标题。
“我知道大家可能觉得‘赚够一个佛跳墙就下播’很奇怪。”她说着，将手机里那张1888元的佛跳墙广告图展示给大家看，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向往和渴望，活脱脱一只看到了小鱼干的馋猫。
“但是呢，人活着嘛，总得有点盼头不是？别人的盼头可能是买房买车，走向人生巅峰。我的盼头就比较实在了，”她咽了咽口水，一脸认真地说，“我的盼头，就是每天能吃上一顿好的。今天这顿，就决定是它了！”
她指着那盅佛跳墙，语气坚定，仿佛在宣布什么重大的人生规划。
这番“没出息”的言论，直接把直播间里所有人都给逗乐了。
【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忍不住了！这姐们儿也太实诚了吧！】
【我第一次见到有主播的目标是……一碗汤？】
【突然觉得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粉了粉了，从今天起我就是佛跳墙守护者！姐妹们，为了主播的晚饭，礼物刷起来！】
屏幕另一端的季肖，被她这番话搞得彻底愣住了。
他粉的凌彻，是站在云端之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凌彻的目标永远是更高的山峰，更完美的舞台，更极致的艺术。
而这个女人……这个长得像他神的女人，竟然在这里为了口吃的开直播？
太俗了！俗不可耐！
但也……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何骂起。
季肖咬了咬牙，他绝不能让这个女人得逞。她这是在玷污凌彻的形象！他必须做点什么，来戳破她这副虚伪的面具。
他划开礼物列表，手指在那些昂贵的跑车、火箭上划过，最后，精准地停留在一个最不起眼的图标上。
【一根黄瓜】，价值1毛钱。
极具侮辱性的礼物。
他点击赠送，并配上了一句极尽嘲讽的留言。
【凌彻宇宙第一帅：俗不可耐，给你降降火，别做白日梦了。】
金色的弹幕划过，所有人都看清了榜一大哥的挑衅。直播间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大家都等着看苏绵绵会如何应对这种羞辱。是被气哭？还是会破口大骂？
然而，苏-绵绵的反应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她看到屏幕上那根绿油油的黄瓜图标，眼睛“噌”地一下亮了，那光芒，比看到一千八的佛跳墙还要真切！
“哇——！”她夸张地惊呼一声，双手瞬间在胸前合十，做出了一个虔诚无比的感谢姿态，“感谢‘凌彻宇宙第一帅’大哥送的黄瓜！太及时了！我正愁晚饭只有一个馒头太单调，这下好了，可以做个凉拌黄瓜了！简直是雪中送炭啊！”
她对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语气真诚得不掺一丝水分：“大哥你人真好！不仅给我送礼物，还这么关心我晚饭的营养均衡问题！谢谢大哥的投喂！给你比心！”
说着，她真的对着镜头，用手指比了一个大大的、毫无诚意的“心”。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整个直播间，在寂静了两秒后，彻底被笑声淹没。
【救命啊！这女人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神他妈的营养均衡！榜一大哥估计已经气吐血了！】
【我愿称之为反PUA大师！杀人诛心啊！】
【不行了，我要笑疯了，大哥送黄瓜是让你降火，不是让你加餐的啊喂！】
而事件的中心人物，季肖，正铁青着脸坐在屏幕前。
他看着画面里那个抱着一根虚拟黄瓜感恩戴德的女人，一口气死死地憋在胸口，不上不下。
想骂她，却发现她句句都在感谢自己。
想讽刺她，她却把讽刺当成了真心实意的关怀。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蓄满了力准备去炸碉堡的士兵，结果一拉引线，炸出来一束五彩斑斓的鲜花。
这辈子，没这么憋屈过。
更让他郁闷的是，直播间的风向，已经完全被这个女人带偏了。刚才还跟着他一起骂的“守护骑士”，现在有好几个都在弹幕里发“哈哈哈哈”。
就连他自己的心态，似乎也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他……竟然觉得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不，不行！
季肖猛地摇了摇头，一定是错觉！他可是凌彻宇宙第一帅，是守护骑士团的领军人物，怎么能对一个碰瓷的野鸡产生兴趣！
直播间里，因为刚才那个“黄瓜梗”，气氛已经变得无比欢乐。不少路人纷纷开始送出一些小礼物，屏幕上飘过“棒棒糖”、“小心心”，甚至还有人送了“大蒜”和“辣椒”，美其名曰：“给主播的凉拌黄瓜加点料！”
苏绵绵一一谢过，整个人乐得像个收到了压岁钱的小孩。
看着她那副没心没肺的快乐模样，季肖胸口的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太吵了！
笑得那么大声！
烦死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手指再次点开了礼物列表。这一次，他的手指划过黄瓜，停留在了另一个礼物上。
【玫瑰花】，价值5.2元。
在他平日里动辄打赏数万的消费记录里，5.2元，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今天，这5.2元，却像一座沉重的大山。
因为他季肖，有一个雷打不动的原则——绝不给凌彻以外的任何人花一分钱。
可现在……
鬼使神差地，他的手指，点了下去。
一道粉色的礼物特效在屏幕上绽放。
【“凌彻宇宙第一帅”送出“玫瑰花”x1】
紧接着，他又飞快地敲下一行字，试图掩盖自己刚才那瞬间的失控。
【凌彻宇宙第一帅：闭嘴，太吵了。】
弹幕发出去的瞬间，季肖就后悔了。
他愣愣地看着屏幕，大脑一片空白。
我……刚才干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