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翊把脸从印着“易碎品”的快递箱上抬起来，看着下方那个举着二维码牌、笑得像只偷腥狐狸的隋轼，只觉得脑仁嗡嗡的，比刚才自由落体时还晕。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桑玦挣扎着从光幕上爬起来，屁股上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蜜糖色的眼睛看向隋轼，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和一丝……茫然：“多……多谢道友援手！只是这灵石……”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储物袋，脸上泛起窘迫的红晕。为了给师尊准备生辰礼的清心玉髓兰，他几乎掏空了积蓄，哪还有一百多块中品灵石？还是打包价？
另一边，明年也缓缓站起身。她拍掉紫色劲装上沾染的尘土，动作优雅依旧，但面具后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却冷得能冻死人。白骨鞭“月”无声地缠绕回她纤细的手腕，鞭梢的弯月骨饰微微颤动，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她根本没看隋轼，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在殷翊身上，显然还在为被澡盆砸下树和被晾衣杆卡鞭子的事情记仇。
“哼。”一声冰冷的轻哼，表达了魔界公主对“收费救命”这种市侩行径的极致不屑。
隋轼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仿佛没看到桑玦的窘迫和明年的杀气。他手指在“算天”命盘上飞快地拨弄了几下，命盘上的星辰轨迹微微亮起又暗淡下去。他咂了咂嘴，目光在三人之间扫视一圈，最终停留在殷翊身上，尤其是她怀里那个巨大的快递箱，眼神亮得惊人。
“哎呀呀，看来几位贵客手头不太宽裕？”他拖长了调子，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理解理解！这年头，地主家也没余粮嘛！不过没关系！”他“啪”地一声收起那个二维码玉牌，变戏法似的又从破道袍另一只袖子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古拙的黄铜算盘！
算盘珠子油光水滑，显然经常被盘。
隋轼的手指在算盘上噼里啪啦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拨弄，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嘴里还念念有词：“救命之恩，重于泰山！打包价一百四，童叟无欺！这位道友自带‘快递’，疑似VIP，九九折后一百三十八！这位小剑修一看就是玄天宗高徒，潜力股！这位……呃……”他瞥了一眼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冰冷气息的明年，算盘珠子拨得慢了点，“这位紫衣道友气势不凡，一看就是做大买卖的！这样吧，本大师今日开张，图个吉利！三人打包，抹掉零头，再给你们打个友情折上折！一口价，一百块中品灵石！不能再少了！再少我连启动‘接引金光’的灵力消耗都补不回来！血亏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算盘举起来，对着上方三人晃了晃，算盘珠子还在微微颤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强调这个价格是多么的“跳楼大甩卖”。
桑玦张了张嘴，看着那算盘，又看看自己空空的储物袋，蜜糖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措和羞愧：“隋……隋道友，在下……在下实在是……”
“没钱？”隋轼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一半，但那双精明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立刻又亮了起来，“没钱好说啊！以工抵债！以身抵债！都可以商量嘛！我看这位小剑修根骨清奇，留在天机阁打杂十年八年，总能还清！这位紫衣道友嘛……”他目光在明年身上打了个转，感受到那股冰冷的杀意，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干笑两声，“……也可以考虑抵押点值钱的法宝？”
就在桑玦被“打杂十年八年”吓得脸色更白，明年身上的寒气几乎要实质化把光幕冻裂，殷翊抱着快递箱考虑要不要先砸下去的时候——
呜——呜——呜——
一阵低沉、压抑、如同无数冤魂在地底深处呜咽的号角声，穿透了悬崖峭壁的阻隔，从上方遥遥传来！那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仿佛能冻结灵魂，瞬间打破了悬崖下短暂的僵持！
号角声中，还夹杂着某种沉重而迅捷的奔跑声！仿佛有体型庞大的猛兽在悬崖上方的密林中高速穿行！树木被撞断的咔嚓声、岩石被踏碎的闷响，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一股混合着硫磺、血腥和暴戾的恐怖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从悬崖上方倾泻而下！
殷翊、桑玦、明年，包括下方举着算盘的隋轼，脸色同时一变！
“是魔界的‘追魂角’！”桑玦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还有……是‘裂地魔犬’的气息！不止一头！”
明年面具后的眉头狠狠一皱，眼神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她显然也没想到追兵来得这么快！而且连裂地魔犬这种追踪能力极强的战争凶兽都出动了！
隋轼脸上的市侩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肉痛？他飞快地收起算盘，手指在“算天”命盘上疯狂地划动推演，命盘上的星辰轨迹急速流转，发出细微的嗡鸣。
“糟了糟了糟了！”他一边推演一边跳脚，“坎位血光冲天！兑位死门大开！‘裂地魔犬’三头！领头的那个气息……嘶……至少是魔婴期！后面还跟着一队‘影魔卫’！完了完了！这下亏到姥姥家了！”他猛地抬头，看向光幕上脸色同样难看的三人，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各位！情况紧急！魔界精锐追兵已至！目标嘛……”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明年，“……不言而喻！他们锁定了这片区域！我这‘接引金光’撑不了多久，也挡不住魔婴期大佬的全力一击！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你们仨被上面那群煞星包了饺子，我呢，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可以帮你们收尸，当然，服务费另算！第二！”他竖起第二根手指，眼神灼灼，“立刻！马上！跟我跳下去！这悬崖底下另有乾坤！有一条极其隐蔽的地下暗河支流！能暂时屏蔽追踪！跳下去，还有一线生机！不过先说好，跳下去属于‘附加逃生服务’，得加钱！每人……二十块中品灵石！跳了再付！”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加钱？！
殷翊差点被这奸商的敬业精神气笑了。
“跳！”明年冰冷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她显然更清楚魔界追兵的手段，没有丝毫犹豫。话音未落，她甚至不等隋轼撤去光幕，白骨鞭“月”猛地卷住旁边一块突出的岩石借力，紫色的身影如同灵巧的紫燕，率先朝着下方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的悬崖深处纵身跃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桑玦一咬牙，也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了：“殷姑娘！隋道友！我们也走！”他捡起掉在光幕上的青奚剑，紧随明年之后跳了下去。
“喂喂喂！等等我啊！还有服务费……”隋轼看着两人毫不犹豫就跳了，急得直跳脚，也顾不上肉痛了，飞快地掐了个法诀！
嗡！
支撑着三人的金色光幕瞬间消失！
“靠！”失重感再次袭来，殷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抱着那个巨大的快递箱，也跟着掉了下去！
隋轼手忙脚乱地收起他的折叠马扎和“铁口直断”的破布招牌，把“算天”命盘往怀里一揣，最后看了一眼上方悬崖边缘已经开始剧烈晃动、隐隐有狰狞兽影闪现的崖壁，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亏本买卖啊！亏大了！” 他哀嚎一声，也朝着黑暗纵身一跃！
四人如同下饺子般，再次朝着未知的深渊坠落。
这一次，没有光幕缓冲。
耳边只有呼啸的狂风和上方越来越近、令人毛骨悚然的魔犬咆哮与号角声！
“系统！救命！这次给我变个靠谱点的！滑翔翼！热气球！什么都行！”殷翊在狂风中对着脑内疯狂呐喊，紧紧抱着那个快递箱，仿佛这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警告：高速坠落！环境复杂！能量场紊乱加剧！‘百变’形态生成极不稳定！目标：附近气流及宿主手中物品…期望形态：滑翔翼…生成中…1%…30%…70%…能量过载！形态冲突！启动强制融合…生成成功！】
刺眼的白光再次包裹了殷翊和她怀里的快递箱！光芒疯狂扭曲、膨胀、变形！这一次的动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大！
光芒散去。
殷翊只觉得身上猛地一轻，下坠的速度骤然减缓！她低头一看，瞬间石化。
她身上……多了一套东西。
那是一个巨大的、用硬纸板……没错，就是她那个“修真界急速达”快递箱同款硬纸板……强行拼接、折叠、粘合而成的……简易滑翔翼？！
纸板滑翔翼的骨架歪歪扭扭，机翼上还印着巨大的“易碎品”和“扫码立减”的红字，以及那个傻乎乎的快递公司logo！更离谱的是，滑翔翼的尾部，还顽强地保留着快递箱的底部结构，上面清晰地印着：
【收件人：殷翊（秘境万瘴古林深渊签收）】
【寄件人：百变系统（沙雕速递）】
狂风吹过，纸板滑翔翼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嘎吱”呻吟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殷翊：“………………”
她看着这身“装备”，又看看下方越来越近、翻涌着黑色雾气的深渊，再看看旁边同样在下坠、正以一种极其诡异（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眼神瞥向她的明年，以及下方手舞足蹈、试图御剑减缓速度却收效甚微的桑玦，还有那个一边下坠一边还在肉痛地计算着“服务费”的隋轼……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修仙界的画风，从她落地开始，就没正常过！
就在纸板滑翔翼即将彻底散架的千钧一发之际！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连续四声沉闷的落水声！
下方并非是坚硬的岩石，而是一条冰冷刺骨、水流湍急的地下暗河！河水漆黑如墨，散发着浓重的硫磺味和阴寒之气！
巨大的冲击力让殷翊瞬间沉入冰冷的河水中，呛了一大口又苦又涩的河水。纸板滑翔翼在入水的瞬间就彻底解体，变成一堆湿漉漉的烂纸板漂浮在水面上。
“咳咳咳！”殷翊挣扎着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冻得牙齿都在打颤。周围一片漆黑，只有水流湍急的声音在狭窄的岩洞中回响。她勉强能看到不远处桑玦也浮了上来，正剧烈地咳嗽着。更远一点，明年如同出水紫莲，虽然浑身湿透，但依旧保持着优雅（如果忽略她咬牙切齿的表情），正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隋轼则在不远处扑腾着，一边吐水一边哀嚎：“我的道袍！我的算盘！进水了！这下维修费又得算在成本里！亏死了亏死了！”
上方悬崖边缘，魔犬愤怒的咆哮和追魂角的呜咽声被厚厚的岩层阻隔，变得模糊不清，但那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并未完全消失。
“快走！”明年冰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暗河水流复杂，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准确入口！但不会太久！顺着水流向下游！”
她率先挥动白骨鞭，卷住水中一块凸起的岩石，借力稳住身形，朝着下游方向迅速游去。
桑玦也缓过气来，虽然冻得脸色发青，但还是立刻点头：“听她的！快走！”他催动灵力，青奚剑悬浮在身边，散发着微弱的青光勉强照亮前方一小片水域，也跟着明年游去。
殷翊打了个哆嗦，赶紧跟上。冰冷刺骨的河水让她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隋轼一边奋力狗刨跟上，一边还不忘朝着前面喊：“喂！别忘了欠我的救命钱和跳崖费啊！每人一百二！加上之前的打包价一百，总共……我算算……二百二！支持分期付款！利息按天算！”
没人理他。
四人在这条冰冷、黑暗、危机四伏的地下暗河中，艰难地顺流而下。
不知游了多久，前方隐约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还有水流撞击的回声变得空旷起来。
“前面有出口！”桑玦精神一振，加快了速度。
很快，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出现在眼前。暗河在这里汇入一个开阔的地下湖。溶洞顶部布满了散发着微弱荧光的钟乳石，如同倒悬的星空，勉强照亮了下方。湖水幽深，看不到底。
四人陆续爬上岸边冰冷的岩石。一个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殷翊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拧着衣角的水，冻得直打哆嗦。她环顾这个巨大的溶洞，目光忽然被岸边不远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巨大的、白色的、半圆形的……东西？
像是个倒扣的碗，又像个巨大的蛋壳？表面光滑，材质非金非玉，散发着柔和温润的白色光芒，在这幽暗的溶洞中格外显眼。目测直径足有十几米，静静地矗立在岸边。
“这是什么？”桑玦也看到了，好奇地走近几步。
隋轼拧着他那件破道袍的水，瞥了一眼那白色巨物，随口道：“哦，那个啊？‘归墟遗蜕’的碎片。上古时期某种巨型贝类留下的壳，硬得很，水火不侵，刀剑难伤。据说蕴含一丝空间之力，但早就耗尽了，现在就是个破壳子。这玩意儿在无尽海深处偶尔能见到，没想到这地下暗河也能冲上来一块……”
他话音未落，殷翊脑中沉寂的系统突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警报！
【警告！警告！检测到高纯度空间属性残留物！极度契合‘百变’系统充能需求！目标：前方未知白色贝类遗蜕！分析：蕴含微弱但精纯的空间本源能量！可吸收！可吸收！】
【吸收该能量，‘百变’系统核心权限将获得初步解锁！能量转化效率提升！形态稳定性增强！解锁新功能模块可能性：高！】
【请宿主立刻接触目标物！进行能量汲取！】
殷翊的眼睛瞬间亮了！空间属性？充能？！解锁权限？！提升稳定性？！新功能？！
这简直是瞌睡送枕头！天降大礼包！她正愁这破系统太坑爹呢！
“我的！”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都有些变调。她完全忘了寒冷和疲惫，一个箭步就朝着那个巨大的白色“蛋壳”冲了过去！
“哎？”桑玦一愣。
“嗯？”明年冰冷的眼神扫过来。
“啥？！”正在盘算着怎么把湿透的“铁口直断”招牌晾干的隋轼猛地抬头。
只见殷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巨大的白色“归墟遗蜕”面前，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整个人都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那光滑温润的壳壁！
【接触成功！检测到空间本源能量！开始汲取！1%…5%…10%…】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舒爽的能量顺着接触点涌入殷翊体内，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最后汇聚于脑海深处。她感觉整个灵魂都仿佛被洗涤了一遍，神清气爽，连湿透衣服带来的寒冷都减轻了不少！
【能量汲取中……20%……30%……】
那巨大的白色“蛋壳”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表面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
“她……她在干什么？”桑玦看着殷翊整个人都贴在蛋壳上，蜜糖色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
“哼，故弄玄虚。”明年抱着手臂，语气冰冷，但眼神里也闪过一丝疑惑。
隋轼则眯起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着怀里“算天”命盘的边缘，似乎在飞快地计算推演着什么，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非关灵石的表情。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那巨大的白色“蛋壳”猛地爆发出刺眼欲盲的强光！整个溶洞瞬间亮如白昼！
嗡——！！！
一股庞大得难以想象的空间波动如同海啸般以蛋壳为中心轰然爆发！狂暴的空间乱流瞬间席卷了整个地下溶洞！平静的湖水掀起滔天巨浪！无数发光的钟乳石被震断，如同流星般坠落！
“不好！空间紊乱！”隋轼脸色剧变，失声惊呼！
“殷姑娘！”桑玦大惊失色，想冲过去却被狂暴的空间乱流掀得连连后退！
明年瞳孔骤缩，白骨鞭瞬间绷直护在身前！
而紧紧抱着蛋壳的殷翊，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传来！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扯入一个光怪陆离的时空漩涡！
【警告！警告！检测到超规格空间风暴！能量汲取中断！宿主遭遇空间牵引！危险！极度危险！启动紧急避险……】
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得几乎要刺穿耳膜！
刺眼的白光吞没了殷翊的视野！
下一秒，那巨大的白色“蛋壳”连同紧紧抱着它的殷翊，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地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空荡荡的凹陷，以及尚未平息的狂暴空间乱流，卷动着冰冷的湖水，发出愤怒的咆哮。
溶洞内，死一般的寂静。
桑玦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地看着殷翊消失的地方，喃喃道：“殷……殷姑娘……”
明年面具后的眉头紧锁，盯着那空荡荡的凹陷，白骨鞭的鞭梢微微颤抖。
隋轼则是一脸肉痛到极致的表情，捶胸顿足：“我的空间本源能量！我的二百二灵石！还有我的VIP客户！血亏！血亏啊！！！” 他的哀嚎在空旷的溶洞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