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污秽的深渊在哀嚎。

净化嫩芽的根须刺入核心的瞬间,整个地下空间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琉璃,呈现出一种扭曲、濒临破碎的诡异状态。翻腾的淤泥不再是液态的流动,而是凝固成无数张痛苦呐喊的人脸浮雕,又在下一秒被内部狂暴的能量冲击炸成齑粉,旋即被新涌上的污秽重新覆盖。尸潮在毁灭性的能量风暴中成片崩解,腐肉和骨渣如同污秽的雪片四处飞溅,又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汇入中央那混沌的漩涡。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腑的怨念和湮灭能量的余烬。

漩涡中心,那点纯净的银白光芒,已不再是一株孤立的嫩芽。

它已经化作了——**蚀**。

无数纤细如发、闪烁着冰冷银辉的根须,深深地、贪婪地扎根在三个恐怖的能量源头:下方是翻腾着污秽邪物本源的淤泥深渊;上方是吞噬万物的怨念漩涡;最核心的几缕,则如同最坚韧的钻头,死死钉入了濒临破碎的幽蓝石碑核心,缠绕在那个被侵蚀的怨念核心之上!

嫩芽的形态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不断蠕动、膨胀、散发着混沌银黑色光芒的**能量聚合体**。它像一颗扎根在污秽与规则缝隙中的活体肿瘤,又像一枚正在孵化的、介于神圣与亵渎之间的巨卵。无数银黑色的“血管”在它的表面虬结、搏动,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一次剧烈的能量汲取和释放!

“滋啦——!!!”

“嗡——!!!”

两种截然相反却又紧密交织的声音在漩涡中疯狂交响。一边是净化之力侵蚀污秽本源时发出的湮灭尖啸,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油脂;另一边是根须强行抽取幽蓝石碑“源律”能量时引发的、规则层面的低沉嗡鸣,仿佛整个空间的结构都在痛苦呻吟。

聚合体的体积在肉眼可见地膨胀!其表面流淌的银黑色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不稳定。下方翻腾的淤泥在根须的疯狂汲取下,颜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仿佛精华被抽干,只剩下残渣。上方那恐怖的怨念漩涡,旋转的速度明显减缓,规模也在收缩。而幽蓝石碑——最为惨烈!碑体上裂纹密布,如同布满蛛网的琉璃!那些古老玄奥的符文,光芒彻底黯淡,甚至开始出现局部的崩碎、剥落!整个石碑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摇摇欲坠!

这片空间,正在被这新生的“共生之蚀”当作养料,疯狂地吞噬、消化!

“源律…我的源律…!” 远处岩壁下,红姨如同一堆被砸烂的破布,半个身体嵌在碎裂的岩石里,污血和内脏碎片从她胸前恐怖的伤口涌出。她仅存的右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白骨刺破皮肉。然而,那张被剧痛和重创扭曲的脸上,此刻燃烧的却不是恐惧或绝望,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病态的**狂喜**!她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漩涡中心那不断膨胀的银黑色聚合体,瞳孔深处似乎倒映着某种她梦寐以求的景象!

“哈哈…咳咳…哈!” 她咳着血块,发出嘶哑而破碎的笑声,“蚀…好…好一个蚀!吞!吞掉它!把‘源律’…彻底吃下去!”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什么钥匙…什么仪式…都是狗屁!这才是…这才是真正的…掌控!”

她残存的意志,如同回光返照般燃烧起来!她不再关心自己的生死,眼中只有那正在侵蚀“源律”的共生之蚀!她枯瘦的手指在冰冷的岩石上抓挠,留下道道血痕,仿佛要爬过去,投入那吞噬一切的漩涡中心!她的计划彻底崩坏,却在绝望的废墟中,看到了一个远超她最初设想的、更加“完美”的恐怖结果——一个正在强行融合“源律”与“污秽”的怪物!而她,是这个怪物诞生的推手之一!

“陈辛…小影…你们做得好…做得好啊!哈哈…呃!” 她狂笑着,又因剧痛而痉挛。在她扭曲的认知里,这共生之蚀的诞生,竟成了她毕生追求的“杰作”。

漩涡中心,银黑色聚合体的膨胀速度越来越快,其形态也越发不稳定。表面虬结的“血管”剧烈搏动,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因吞噬过度而彻底爆炸!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已不再是单纯的净化或污秽,而是一种混沌的、充满破坏欲的**饥饿**!一种要将整个空间,连同其根基的“源律”,彻底吞噬殆尽的原始本能!

就在这聚合体即将突破某个临界点的瞬间——

“嗡…嗡…”

那片覆盖着焦黑躯壳的黑色晶簇,骤然亮起!不再是之前回光返照般的爆发,而是一种深沉、稳定、如同星辰内核苏醒般的幽蓝光芒!

光芒亮起的刹那,一道冰冷、清晰、带着绝对秩序意味的意念,如同破开混沌的利剑,狠狠刺入了陈辛那与共生之蚀融合的、混乱沉沦的意识深处!

“陈辛!醒来!”

这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熟悉**的冰冷!

是林志远!是那沉寂星骸中最后残存的一缕本源意志!

这道意念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在陈辛被无尽饥饿和湮灭痛苦淹没的意识中,炸开一片短暂的清明!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做什么?**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被本能支配的迷雾!小影溺亡时苍白的面容、骨灰盒冰冷的触感、眼球爆裂的剧痛、守护的誓言、污秽的洪流、绝望的冲锋…还有…那点银白的嫩芽,那刺入污秽与源律的根须…

“小影…!” 一个名字如同闪电,劈开了混沌!

伴随着这个名字,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超越本能饥饿的**守护执念**猛地爆发!这执念如同锚链,死死拖住了他意识沉沦的脚步!

他“看”到了!

他“感觉”到了!

他正与那颗由小影残魂、净化嫩芽、以及疯狂汲取的污秽和源律能量融合而成的银黑色聚合体共生!他的意识,如同飘荡的幽灵,被束缚在这颗不断膨胀的“肿瘤”内部!无数根须的汲取、能量的湮灭与融合、源律规则的破碎与哀鸣…所有的感知都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穿着他的灵魂!那无穷无尽的饥饿感,正是这畸形共生体本能的体现——它要吞掉一切,维持自身的存在与膨胀!

“不!停下!” 陈辛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他试图抗拒那吞噬的本能,试图控制那些疯狂汲取的根须!但这共生体的力量太过庞大,他的意志如同怒海中的孤舟,瞬间被本能饥饿的狂潮拍得粉碎!他只能眼睁睁“感觉”着更多的能量被抽干,石碑的裂纹进一步扩大,整个空间的根基正在加速崩塌!

“控制它!或者…毁灭它!” 林志远冰冷的意念再次穿透混乱传来,带着一种决绝,“它在吞噬源律根基!空间崩溃…所有人…包括小影最后的残魂…都将彻底湮灭!没有轮回!没有痕迹!”

毁灭…小影最后的痕迹…彻底湮灭…

这几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陈辛混乱的意识!比那吞噬的痛苦更甚!

**不!绝对不行!**

守护的执念再次燃烧,比之前更加炽烈!他不再试图抗拒那吞噬的本能,那只会被轻易淹没。他开始尝试…**引导**!如同在驾驭一头狂暴的、随时会反噬自身的凶兽!

他将所有残存的意志,所有守护小影的执念,都化作一道道无形的缰绳,不是去勒紧,而是去…**疏导**那狂暴的吞噬洪流!他不再试图阻止根须汲取能量,而是将绝大部分吞噬的意念,强行引导向下方翻腾的污秽淤泥和上方收缩的怨念漩涡!

“吃它们!不是石碑!” 他在意识中疯狂地命令、祈求着共生体那混沌的意志!

这近乎自杀的引导瞬间带来了剧烈的反噬!将吞噬的目标从相对“稳定”(但对空间致命)的源律石碑,转向狂暴污秽的深渊和怨念漩涡,如同将凶兽的利齿引向最坚硬的顽石!

“轰——!!!”

共生体剧烈地颤抖、扭曲!内部湮灭的能量冲突瞬间加剧了十倍!无数新生的银黑色“血管”在剧烈的能量对冲中崩断、湮灭!陈辛的意识如同被投入了绞肉机,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撕裂剧痛!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这狂暴的能量乱流寸寸磨灭!

然而,这痛苦并非没有回报!

被引导的吞噬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冲向了污秽淤泥的核心和怨念漩涡的中心!

“嗷——!!!”

淤泥深处传来污秽邪物更加痛苦、更加惊怒的尖啸!翻腾的淤泥如同被投入了强酸,大片大片地“枯萎”、塌陷、失去活性!上方收缩的怨念漩涡旋转猛地一滞,甚至出现了逆流的迹象!污秽的本源被共生体以一种更加粗暴、更加破坏性的方式疯狂掠夺!

而幽蓝石碑承受的压力,竟真的减轻了一丝!虽然碑体依旧布满裂纹,光芒黯淡,但那种即将彻底崩解的嘎吱声微弱了下去。石碑核心那个被根须缠绕的怨念核心,搏动虽然微弱,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濒临溃散。

有效!但这有效,是用陈辛灵魂的急速消磨换来的!共生体在疯狂吞噬污秽本源的同时,其内部的混乱和能量冲突也达到了顶点,形态更加不稳定,膨胀的速度甚至更快了!它就像一个被强行塞入过量燃料的熔炉,随时可能炸裂!

“还不够!这样下去…你撑不到它吞噬完污秽…就会先被撑爆!或者…彻底失去自我!” 林志远冰冷的意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需要锚点!稳定的锚点!引导它内部冲突的能量…构建…循环!”

锚点?循环?

陈辛在极致的痛苦和混乱中捕捉到这两个词。他瞬间明白了林志远的意思。这共生体就像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内部充斥着互相冲突、湮灭的极端能量(污秽、净化、源律碎片)。强行压制或放任吞噬都会导致毁灭。唯一的生机,是在内部找到一个平衡点,引导这些冲突的能量形成某种…内循环?减少对外的掠夺和对自身的破坏?

锚点…什么能成为这个锚点?

他破碎的意识扫过共生体内部混乱的能量洪流。污秽的粘稠黑暗、净化的冰冷银芒、源律规则的破碎流光…互相撕扯、湮灭…

就在这绝望的扫描中,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清凉气息,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顽强地闪烁着,始终未被彻底湮灭!

是小影!

是融入嫩芽核心、此刻正被共生体包裹保护着的小影最后那缕残魂!她的气息微弱到极致,充满了被污染的痛苦和溺亡的冰冷恐惧,但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纯净本质,如同最坚韧的丝线,始终未曾断绝!这缕气息,似乎天然就带着一种**调和**的特性,在混乱的能量冲突边缘,形成了一片极其微小的、相对稳定的区域!

就是它!

陈辛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将所有残存的意志,不顾一切地涌向那点微弱的清凉气息!不是去加强它,而是去…**呼唤**!去**唤醒**小影残魂中沉睡的、与净化之力同源的本能!

“小影…别怕…引导它们…像水一样…流动…” 他破碎的意念传递着模糊的指引,将自己对能量疏导的理解和对守护的渴望,毫无保留地注入那点气息之中。

仿佛感受到了他拼尽一切的呼唤和守护的意志,那点清凉的气息微弱地跳动了一下!随即,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净化意念,如同初生的溪流,开始极其艰难地、缓慢地从那点气息中流淌出来!

这股净化意念流淌过的地方,狂暴冲突的能量乱流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滞涩**!互相湮灭的速度似乎…减缓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丝!湮灭释放的毁灭性能量,似乎有极其微小的一部分,被这缓慢流淌的净化溪流…**吸收**、**转化**了?虽然转化效率低得可怜,但这无疑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质变!一个内循环的雏形!

“嗡……”

共生体内部,那毁灭性的能量冲突风暴,仿佛因为这缕微弱净化溪流的出现,第一次出现了并非爆炸性的能量宣泄点!虽然依旧狂暴混乱,但最核心处的那个点,那缕清凉气息所在的位置,能量乱流似乎…稍稍平缓了一丝丝?如同狂暴漩涡中心出现了一个微小的风眼!

“继续!维持它!扩大它!” 林志远的意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仿佛看到了渺茫的希望。

陈辛的意识已经模糊到了极限,如同风中残烛。维持着对污秽吞噬的引导,同时还要呼唤、支撑小影残魂那缕净化溪流的运转,这双重消耗正在以恐怖的速度燃烧着他最后的灵魂根基。他感觉自己正在变成一张被拉满到极限的弓,下一秒就会彻底绷断、消散。

就在他即将彻底油尽灯枯的瞬间——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在共生体内部响起。

并非爆炸。

而是来自那缕清凉气息的核心——小影残魂所在之处。

在陈辛不顾一切的意志灌注和共生体混乱能量的压迫下,在那缕艰难流淌的净化溪流源头,一点全新的、纯净得不可思议的**银白光芒**,如同突破厚重淤泥的新芽,极其艰难地、缓缓地——**萌发**了出来!

这一点新生的光芒,比之前嫩芽的银芒更加纯粹,更加内敛。它出现的瞬间,那缕净化溪流仿佛得到了源头活水,流淌的速度陡然加快了一丝!所过之处,能量乱流的滞涩感更加明显,被吸收转化的湮灭能量也多了一丝!

这一点新生的光芒,成了混乱熔炉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稳定锚点**!虽然微小,却象征着一种新的、脆弱的平衡正在孕育!

然而,就在这希望萌发的刹那——

“找到…你了…”

一个怨毒、贪婪、带着刻骨占有欲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穿透了混乱的能量场,死死锁定了共生体内部,那点新生的、代表着小影残魂新生的银白光芒!

是红姨!

她不知用了何种燃烧生命的邪术,残破的身体竟从岩壁中挣脱出来,悬浮在污浊的空中!她胸前那个恐怖的伤口彻底爆开,无数灰白色的茉莉花根须如同活物般疯狂涌出,缠绕着她残破的躯干,形成一副诡异而狰狞的根须铠甲!她空洞的眼窝燃烧着两团灰白色的灵魂火焰,死死“盯”着共生体内部那点新生的银芒!

“我的…种子…我的…钥匙…我的…蚀!” 她的意念充满了疯狂的占有欲,“把它…给我!”

她悬浮在空中的残躯猛地张开双臂!缠绕在她身上的无数灰白根须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她最后的本源力量和刻骨的污染意志,无视了狂暴的能量乱流,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狠狠刺向共生体!目标直指——那点新生的银白光芒!

她要强行夺取!夺取这正在孕育新平衡的核心!夺取这共生之蚀真正的“种子”!

致命的危机,在希望萌生的瞬间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