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瑾推开院长办公室那扇沉甸甸的实木门时,感觉自己像在推开一道未知的深渊门扉。指尖触碰到冰凉坚硬的木纹,微微发颤。门缝刚开一线,院长办公桌前那超乎想象的画面便硬生生撞入眼帘!平日里威严无比、走路生风的王大伟主任,竟……竟像一尊被抽走了脊梁骨的泥塑,直挺挺地、卑微地跪在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膝盖与地面撞击的声音仿佛还在她脑子里嗡嗡回响。
他的脸色灰败如死人,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昂贵的西装领口。肥硕的身躯控制不住地筛糠般抖动,昂贵的面料摩擦地面,发出沙沙的、令人牙酸的细碎声响。而正对面,静静伫立,垂眸俯视着他的,竟是摄影系那个出了名清冷、名叫宁薇的大三女生!她素净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冷眼旁观一场闹剧,脚下跪着的不是掌握生杀大权的系主任,而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苏文瑾那原本塞满担忧、想要报告“王主任疯了似的冲出去找人”的话语,瞬间被一只无形巨手死死扼断在喉咙深处。惊骇如同冰冷的潮水,刹那间淹没了她,她只觉得浑身血液凝固,呼吸停滞,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宁薇似乎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施舍给门口僵立的闯入者。她的全部注意力,依旧精准地锁死在王大伟身上。那双瞳仁清透的眼眸,在院长办公室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幽深如寒潭。
“王主任,”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死寂的空气,不带任何嘲弄或愤怒,只有一种近乎金属质感的冰冷陈述,“被你从云端数据库紧急删除的那个文件,它的本质,只是一个临时的、自动生成的影子备份,一个冗余镜像。”
她的话语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下去:“真正的初版核心证据原件链,此刻安全地封存在我私人持有的离线物理存储硬盘中。它,”她微微停顿,视线带着无形的重量压向王大伟陡然睁大的双眼,“从未,上传至任何云端服务器。”
“你刚才耗尽心力、不计后果试图彻底抹掉的……”宁薇的声音里终于染上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怜悯的叹息,像冰面上掠过一丝微弱的风,“不过是我为这个见面,提前几秒钟从本地硬盘‘复制-粘贴’过去的一个空壳缓存,一个专门为你准备的靶子。”
嗡!!!
王大伟的脑子像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眼前猛地一黑,视野里爆开无数金色的、红色的、黑色的狂乱光斑!那致命的、足以摧毁他一切的“证据”,根本没消失?!刚才那番拼尽老命、丧失一切尊严的自救举动,像一场惊心动魄、殊死搏斗的演出…台下却根本没有观众?他只是在徒劳地与一个幻影搏斗?!
巨大的冲击力仿佛瞬间抽空了他肺里所有的空气,胸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像是被无数沉重的巨石连续撞击、碾轧!他的喉头剧烈滚动,发出破旧风箱被强力拉扯时的“嗬…嗬…”嘶鸣,嘴唇惨白如纸,剧烈地哆嗦着,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滴落在昂贵的大理石地板上。
无边的绝望,冰冷、粘稠、散发着腐臭气息,瞬间将他拖入窒息的泥沼。浑身筋骨彻底被抽离,只剩下难以自控的痉挛在皮肉下跳动。连垂死的鱼鳃最后挣扎的翕动感,都清晰地刻印在他每一次徒劳的呼吸里。
门边的苏文瑾宛如一尊刚从速冻柜里抬出的雕像,彻底僵死在原地。手中端着的那个盛满滚烫热茶的精致白瓷茶杯,此刻成了这诡异画面中唯一活动的不稳定因素——因为震惊而剧烈颤抖的手指,导致杯壁上的青花缠枝莲纹摇晃扭曲,杯盖与杯沿不断磕碰,发出细碎刺耳的“咯啷”声。
几滴滚烫的茶水终于挣脱了杯沿的束缚,飞溅出来,狠狠地砸在她毫无遮蔽的手背上!白皙的皮肤瞬间被烫红了一片,火烧火燎的痛感尖锐地传来。但她的大脑已被眼前这魔幻现实场景完全冻结,身体的疼痛信号根本无法抵达处理中枢。她连一声痛哼都发不出来。
她的瞳孔失焦地放大,像受惊的小鹿,慌乱无措的眼神本能地越过僵持对峙的两人,像濒死的人看向救生圈一样,投向那张巨大的、象征着学院最高权力的红木办公桌之后——坐在那里的人,院长梁文超!
梁院长已年近六旬,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花白头发此刻显出些许凌乱,深刻的法令纹如同刀刻斧凿,昭示着主人此刻紧绷的神经。他儒雅的面容阴沉如水,镜片后那双鹰隼般锐利冷峻的眼睛,此刻正以惊人的速度扫视着办公室内这突然凝固的漩涡中心。
那目光先是带着惊疑和探究,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扫过跪在地上、形同废人的王大伟,掠过他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五官和脖颈处暴突的青筋;随即又带着同样锐利的审视,钉向门口那个手握手机、镇定自若到令人心悸的年轻女生宁薇;最后,才略带一丝责备,落回门口那个惊惶失措、手足无措的小助教身上。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梁院长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强行压下这空间的巨大不安与尴尬:“小苏。”他目光直直看着苏文瑾。
苏文瑾猛地一个激灵,肩膀一耸,仿佛那声音是抽在她身上的鞭子。
“把门关上。”梁院长的命令简洁、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淀与威严。他停顿了零点几秒,目光再次锐利地落在苏文瑾手中那个如同烫手山芋、还在不断“咯啷”作响的茶杯上,“拿来的水杯,放下。”
这几个字如同特赦令。苏文瑾几乎是扑出去,像扔掉一个引爆器一样,猛地将那个摇摇欲坠的茶杯“哐当”一声磕在门边矮柜的金属托盘上。滚烫的茶水又泼出来大半,在托盘里漾开一圈深色的水渍。
她顾不上管那水渍,更顾不上手背的灼痛,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带着一种逃离灾难现场般的仓惶感,回身抓住厚重的门把手,使出全身力气,将那扇刚刚打开一丝缝隙的大门猛地往回一拉——实木门与门框撞击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砰!”
门锁发出清脆无比的“咔哒”反锁声,在这死寂中被放大到震耳欲聋的程度!仿佛隔绝了外部世界一切可能的窥视,也彻底锁死了这间办公室内三个核心人物之外的空间。苏文瑾完成指令,后背立刻死死贴住冰凉厚重的实木门板,金属合页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衬衫传递到肌肤上。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脸色惨白如纸,眼镜片后那双瞪大的眼睛里,只剩下办公室中央凝固的那团风暴。
“宁薇同学!”梁院长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门锁落定后的短暂死寂。他缓缓站起身,双手用力撑在光滑如镜的暗红色红木桌面上,手背上清晰的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头被挑衅后蓄势待发的雄狮,那穿透镜片射出的目光,已然带上了不加掩饰的审视和正在积蓄的滔天怒火,如同两柄淬过寒冰的利剑,狠狠刺向门口那位神色始终淡漠的女生。
“现在,”梁院长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个度,带着强烈的不容置疑,“请你立刻、清晰地向我解释一下,”他的目光扫过瘫在地上、只剩最后抽搐般喘息的王大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主任为什么会在我的办公室里……这样?”
他的视线最终死死锁定了宁薇手中那部静静握着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但画面已经从之前的操作界面切换回了普通的黑色屏保,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散发出幽幽的冷光。
“……这部手机?”他咬着字眼,一字一顿,仿佛要把每个字都嚼碎,“还有你刚才声称的,”他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几乎要在宁薇脸上灼烧出洞来,“所谓的、能决定王主任生死的‘证据’?!”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胸膛起伏,声音低沉而严厉:“我要一个清晰的解释!现在!立刻!”
然而,就在梁院长的逼问如同巨石般砸向宁薇时,那摊绝望的“人形淤泥”——王大伟主任——仿佛被这严厉质问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如同一头被逼到墙角、终于露出獠牙的困兽,爆发出最后歇斯底里的挣扎!
“院……院长!”他的嘶喊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尖利而扭曲,带着浓稠到化不开的哭腔和绝境中的疯狂。他像一条搁浅后奋力弹跳的鱼,手脚并用地、异常笨拙狼狈地试图从冰凉的地板上“撑”起来。
沾满冷汗和灰尘的昂贵西装裤在地板上蹭出难看的污迹,他摇晃着几近虚脱的身体,朝着梁院长办公桌的方向,不顾一切地“扑”去——说是扑,更像是一次重心不稳的踉跄冲刺!
“是她!!是宁薇!!”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梁院长,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被无限放大的恐惧,“是宁薇她陷害我!!她给我设套!一个……一个天大的圈套!!!”他声嘶力竭地嚎叫着,唾沫横飞。
他猛地抬手,那肥胖短粗的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着,直直戳向静静矗立在门口阴影处、神色依旧清冷的宁薇,如同在指证一个毁灭世界的恶魔:“她!她在我的办公室里!安了监控!!非法监控!!!”这四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用尽了胸腔里最后一点残余的气力,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声带的破音。
“院长!她非法监控学院领导!这是犯罪!严重犯罪啊院长!!”他的声音因为拔得太高而再次撕裂,喉咙里如同灌满了砂砾,“您!您要给我做主!为我做主啊!”
王大伟涕泪横流,五官挤成一团,彻底抛弃了所有体面,只想将这滩水彻底搅浑,将致命的漩涡从自己身上引开:“她说的证据!假的!都是伪造的!!她威胁我!恐吓我!勒索我!我……我是清白的!!什么都没干!都是她!”他似乎嫌分量还不够,又语无伦次地胡乱扣下更大的帽子:
“她……她是黑客!肯定是!她还可能是商业间谍!对!一定是!她肯定图谋不轨!想要窃取我们学院的机密资料!院长您要明察啊!千万不能信她!快报警抓她!!”
这四个字——“非法监控”——如同一枚由恶毒与谎言精心炼制的穿甲弹,精准无比地击中了梁文超院长内心深处那根最敏感、也是最为紧绷的神经!这是他权力根基的一部分,是他赖以维持学院秩序的基石!
他那花白的眉毛狠狠地、几乎是抽搐般地往上一跳!一股冷气顺着脊柱骨“嗖”地直冲头顶!儒雅的面庞在瞬间失去了所有温和的颜色,变得铁青,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身为院长,一个在学术和行政体系沉浮数十载的老派管理者,他对纪律、规范、法律,尤其是员工和学生隐私权边界的敏感度,远超任何人!这是一个绝不能触碰的高压禁区!一个学生?!一个还在校园里的女生?!竟敢使用如此卑劣的非法手段,对学院的行政领导进行监控?!这何止是打他的脸?!
这简直是拿着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带着嘲讽意味地烙在他亲手书写制定的学院规章制度旗帜上!是对他个人权威最赤裸裸、最直接的践踏与蔑视!更是可能将整个学院拖入巨大丑闻漩涡的惊天祸端!
“宁薇!!!”梁院长的愤怒终于如同压抑千年的火山,彻底爆发了!一声带着雷霆之威的暴喝响彻整个办公室,震得实木桌上的文件都嗡嗡作响!窗边的百叶窗似乎都随之轻轻抖动。他那双喷火的眼睛几乎要冲破镜片,熊熊燃烧着被彻底冒犯的滔天怒焰。
他愤怒地抬手指向宁薇,因为震怒,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王主任指控你,对他进行非法监控?!还有那些所谓的证据?!你竟敢!!!”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带着磨骨的恨意: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他厉声咆哮,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变调,“你这是在公然挑战法律!践踏最基本的道德底线!你这是……这是严重的刑事犯罪行为!!你……”
整个办公室空间仿佛被梁院长这雷霆暴怒彻底冻结,落针可闻,只剩下他余怒未消的尾音在昂贵实木板材的墙壁间反复冲撞、回荡。以及瘫在地上的王大伟那如同破败风箱般粗重、带着一丝恶毒希望的喘息——他灰败如死鱼肚皮的脸上,甚至因激动而泛起了一抹诡异的血色,浑浊的眼睛死死锁定梁院长,期盼着那代表着最终权威的雷霆,能将门口那个可怕的女生彻底碾碎!
然而,风暴中心的少女,那个被院长如此严厉指控、被系主任如同恶魔般指认的对象——宁薇——她的反应,却与整个空间的愤怒、绝望和指控形成了最为诡异的对比。
那张清冷精致的脸上,依旧看不到任何一丝梁院长和王大伟所期待的慌乱、惊恐、委屈或者辩解的神色。甚至……连一点情绪的高频涟漪都未曾泛起,平静得如同冻结了万年的古井寒冰。
恰恰相反,在她那双澄澈的眼眸深处,仿佛在梁院长失控咆哮的同时,掠过了一丝极其微淡的、难以精准描述的复杂光影——像是最精密的预测模型终于得到了现实数据的印证,也像是一位医者冷眼俯视着病人被病痛折磨时,那掺杂着洞悉、了然与一丝冰冷的、几乎可称之为“悲悯”的情绪?
那是“果然如此”,是“不出所料”,是等待了许久终于等到对方在巨大的压力下亮出的最后底牌——一张意料之中、且早已看清纹路的“大王牌”。
她没有后退,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对那句“刑事犯罪”做出任何辩解性的回应。她只是静静地、平静地迎向梁文超那双因愤怒而几乎要喷出实质火焰的眼睛。那眼神里的冷静,带着一种穿透所有表象、直抵核心问题的锐利与力量。
“梁院长,”宁薇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如同冰锥刺破空气,瞬间穿透了梁院长盛怒的余音和王大伟粗重的喘息。她的语调沉稳得如同亘古不化的冰川,没有丝毫争辩的急切,反而带着一种陈述事实般的笃定,“您作为传播学院的一院之长,此刻能主动站出来,要求查验证据的真实性,关心事实的走向,这,”她的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肯定,“很好。”
她的目光稳定地锁定在梁文超脸上,没有丝毫偏移,然后话锋一转,如同冰面上划出一道清晰而决绝的分界线:“但是——”
“在您基于这位,”她的目光平静地扫了一下地上仍在蠕动的王大伟,不带任何情感色彩,“情绪高度不稳定人士的单方面指控,正式对我做出‘非法监控’这样极其严重、性质足以毁掉一个学生全部前程和未来的定论之前。”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像是要给对方留出足够的理解空间,又像是让那无形的压力在沉默中悄然累积。她的目光变得更为锐利,如同寒夜里刺破迷雾的探照灯光束,带着绝对不容闪避的精准,直指问题的核心本质:
“能否请您,”宁薇清晰地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入梁院长耳中,“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不给梁院长任何从震怒中回神、消化或者打断的机会,宁薇的问题,如同早已上膛、经过精确计算的子弹,连续、快速、致命地射向靶心,每一环都紧密咬合着前一个问题形成的逻辑锁链!
第一个问题精准得如同外科手术刀,瞬间切入了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久被尘封的行政细节:“第一,请确认——您本人是否曾签字批准,由贵院院属采购中心执行,在去年十一月份,从一家名为‘星海安防科技有限公司’的企业,采购了一批……”
她的语速平稳,但字字清晰,如同法庭宣读文件:“型号被标识为‘X-Pro-Cloud S8’,官方宣传为‘旗舰级智能安防系统’,具备云端AI人脸识别与行为实时分析功能的高清网络摄像头?采购总数:15台?”
这个问题太过具体,太过细节,涉及到具体的设备型号、时间点、供应商名称和数量。梁文超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脸上盛怒的表情微微一滞,仿佛急速行驶的列车遇到了急刹,浓眉瞬间紧锁起来,额头上深刻的纹路拧得更紧。
学院日常采购的细枝末节,作为一把手的他确实不会亲自过问。但去年底……对!确实有一次学院公共区域和部分办公室的安全设备升级计划。信息科……蔡卫民副科长确实提交过一份详细的安防设备采购报告和清单……
他下意识地快速回忆着,记忆中确实闪过某个型号复杂的摄像头信息。但更浓重的是被学生质问权威的不悦!这和你指控的核心问题有什么关系?!他强压着被冒犯和打断的怒火,沉声回应,语气依旧带着被挑衅后的强硬:“确有此事!”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确认。
他试图夺回对话的主导权,语速加快:“但这跟你非法监控王主任的行为有什么……”他抬起手,带着明显的警告和引导意味,想强行结束这个话题。
宁薇仿佛完全无视了梁院长语气中的不悦和试图的引导。她像一个设定好精确程序的AI,在第一个问题得到确认的瞬间,紧接着投射出第二枚,更为致命、指向性更强的“逻辑炸弹”!
她的语速保持平稳,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但每个字都精准地构建着逻辑链条:“第二,这套包含15台‘X-Pro-Cloud S8’摄像头设备的安防系统,”宁薇的目光第一次短暂地移开,如同雷达扫描般,瞬间锁定了门口墙角阴影里那个正恨不得把自己缩成空气的年轻身影——苏文瑾,“在设备交付到院之后,整套系统的安装与调试工程,具体是由谁来负责组织执行?”
她稍微停顿了零点一秒,目光重新锁定梁院长,问题如同手术钳般继续深入切口:“承接这项安装工程的具体公司名称是什么?安装调试完成后,这套号称包含敏感视频信息采集能力的云端系统的最高管理权限,”她加重了“最高管理权限”这几个字的读音,“也就是所谓的Admin权限,究竟被初始化设置给谁?最终的交割结果,是交给了学院哪些具体人员管理?账号状态如何?”
第二问题更加深入,已触及采购执行层面的具体技术管理责任节点,这绝非一个普通学生该过问,也绝非她能接触到的信息!梁文超脸上那层强硬的冰霜面具瞬间破裂,透露出震惊和一丝不祥的预感。他锐利的目光几乎本能地、带着一丝急切寻找答案的迫切感,猛地转向办公室角落,刺向那个几乎要缩进墙缝里的年轻助教苏文瑾!
“小苏?!”梁院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高压下的命令,清晰地指向问题的节点,“这些设备采购之后的后续对接、物流协调、安装工程的跟进监督工作,我记得清楚,是你在信息科蔡工的要求下负责协助沟通的?对吧?!”
苏文瑾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如同电流击中!惊得浑身猛地一哆嗦,差点尖叫出声!她原本惨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像一张揉皱的白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她慌乱地抬眼看向院长那不容置疑的目光,又飞快地瞥了一眼站在阴影里、给她带来无形巨大压力的宁薇,大脑在极度恐慌中飞速运转,努力扒拉着几个月前的记忆碎片。
“院……院长!是……是……是信息科的蔡副科长,蔡卫民副科长!”她结结巴巴,语速快得像要咬到舌头,试图用最短的时间交代清楚,摆脱这种被审判席聚焦的感觉,“是……是他带着一个外面找来的工程队……对!叫‘远帆科技’!我……我记得队服上印着蓝帆船的图案……他们……他们来安装的!所有活都是他们在干!”
她用力咽下因紧张而分泌过多的唾液,喉咙里发出清晰的滚动声,眼神慌乱地继续回忆:“调试……调试好像也是……也是蔡科长直接安排‘远帆’公司做的!对,就是他们干的!”
“权限……”苏文瑾提到这个关键词时,神经更加紧绷,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对!我记得很清楚!当时调试完没多久,蔡工……哦不,蔡科长,他……他来院长办公室汇报系统情况的时候提过一嘴!”她努力模仿着当时的场景和对话:
“他说:‘院长您放心,系统非常稳定先进!就是这权限管理上,为了咱们学院使用方便,避免多个部门都有钥匙、最后谁都能开门的混乱局面,我们严格按照规程,统一只开通了一个最高权限账号,就是那个Admin管理员账号!’”
“账号,”苏文瑾紧张地攥着衣角,指节发白,“账号名字我记不清了……好像……好像就是用的信息科通用的那个管理账号名称……‘InfoAdmin’!对,就是这个!密码……”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困惑和当时的懵懂,仿佛只是复述一个当时没太在意的小细节:“密码……蔡科长当时好像说用的是……设备的出厂初始密码,他说调试期过了就立刻帮我们改掉!但……但是后来……后来……”她艰难地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极为不确定,带着一种后知后觉的忐忑,“后来……好像一直也没接到通知说要改密码?……我也不知道……可能……可能就一直没改过吧……当时忙着期末的各种事……”
苏文瑾说完最后一个字,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力气,几乎瘫软在冰凉的门板上。她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宁薇的视线只在苏文瑾回答的过程中掠过一秒,确认关键信息点已被完整复述后,目光再次如同两点寒星,重新聚焦在梁文超那张已然失去所有怒火的、显出惊愕与苍白之色的脸上。
没有迟疑,没有多余的话语,在苏文瑾那带着一丝忐忑无措的尾音落下的瞬间,宁薇抛出了那足以决定整个事件走向、彻底瓦解梁院长所有立场、掀翻桌子的最终、也是最核心的致命一击!
如同审判之锤即将落下前的最终陈述,她的声音第一次在绝对的冷静中,带上了一丝冰冷刺骨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审判意味:
“第三,梁院长。”她的声音不高,反而显得有些低沉,但这低沉中蕴含的力量却远超之前的任何一句话。
“您,作为这套系统采购与安装的最终签字决策人,是否清楚地知道,”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钢针,一根根钉入事实的核心:
“贵院信息科副科长蔡卫民,他还有一位嫡亲兄长——此人名为蔡海波。”宁薇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住梁文超的表情变化,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波动,“蔡海波先生,正是出售这套‘X-Pro-Cloud S8’安防系统的源头生产商——‘星海安防科技有限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法人代表兼最大股东?”
问题的锋利程度已然直刺要害!她继续推进,逻辑链环环相扣,不留任何闪躲的空间:
“您在批准采购之前,或者在得知了他们的兄弟关系之后,是否真正严格审核过这份由蔡卫民副科长全程主导、亲自选定其胞兄企业作为供应商、并指定由其兄关联企业‘远帆科技’(据多方查证显示,‘远帆科技’实为‘星海安防’直接掌控的壳牌公司)承担全部安装调试工程的所谓‘旗舰级智能安防系统’的核心关键条款?!”
她的语气陡然变得更加凌厉,带着一种无可辩驳的质问力量:“特别是——其云端数据存储与访问的服务协议?!”
宁薇重重地强调了这四个字,如同在宣读判决书的罪状:“这份由学院签字确认、默认生效的协议中,明确无误地约定:除了学院指定的管理员账户外,作为系统设备供应商及后续技术服务提供商——‘星海安防科技有限公司’,其运维团队——被明确授予了远程实时访问、实时读取、甚至长期存储所有由这15个X-Pro-Cloud S8摄像头所采集的视频数据流的超级权限?!”
她稍微停顿了半秒,留给梁院长一丝思考其含义的时间,然后,那清冷的声音抛出了最终的、颠覆性的结论,每一个字都如同千钧重锤:
“那么,尊敬的梁院长,”宁薇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穿透灵魂的穿透力,“这种由您本人签字授权、学院背书、邀请外部商业公司,对包括多位行政领导办公室(如王主任)、教授私人研究室、学生活动中心、走廊通道乃至您现在身处的这间象征着最高权力的院长办公室等——传播学院整栋大楼进行的、全天候、无死角的数据采集与访问行为!”
她向前微微踏了半步,那无形的压力感骤然增强,如同山岳倾覆:
“从法律层面上分析——从这套系统被接通电源、开始运行采集数据的第一秒钟起——这整个行为本身,是否就已经构成了事实上的,大规模的,针对本学院所有合法使用者,包括您自己在内——的非法监控?并且,这监控的实施主体,正是您信赖的‘合作伙伴’?!”
轰隆隆——!!!
一个接一个的名字,如同深埋的连环地雷被接连引爆!蔡卫民!蔡海波!星海安防!远帆科技!兄弟公司!关联皮包!
技术细节!通用账号!出厂初始密码未被更改!
服务协议中的魔鬼条款!外部供应商!实时访问!长期存储!超级权限!
这些信息碎片最终拼凑成的、那幅关于整栋大楼被外部公司“合法”穿透的完整画面!
如同一连串惊天动地的九霄神雷,直接在梁文超的脑海深处猛烈炸开!他那张曾经因为愤怒而涨红的、因为权威被挑战而紧绷的儒雅面孔,在零点几秒内褪尽了所有血色!嘴唇煞白!
一股冰寒刺骨的感觉从脚底板如同毒蛇般瞬间蔓延至全身百骸!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抽干!身体控制不住地猛地一晃,脚下虚浮,站立不稳!他不得不猛地伸出双手,死死抓住光滑冰凉的红木桌面边缘!手背上青筋暴起,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才勉强支撑住自己那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的身体,不至于彻底瘫倒在那张象征着他权力的巨大座椅上!
内部采购?!直属下属和供应商老板是亲兄弟?!外包安装公司(关联皮包公司)拥有云端数据的后门超级权限?!
这……这哪里是什么简单的学生非法监控?!这根本就是一个……一个由他亲自签字盖章、被他信任的下属亲手引狼入室、早就深深捅破了学院最核心信息安全防护墙的巨大而隐秘的窟窿!一个将整座学院所有人的隐私与安全暴露在第三方贪婪目光下的可怕陷阱!
而他,这位一院之长,竟然浑然不知?!他才是……那个亲手挖下第一铲土的人?!
而此刻,瘫坐在地上的王大伟,早已变成了一滩真正的、散发着恐惧恶臭的死物。当宁薇第一个关于“采购”的问题抛出来时,他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恶毒的、将水搅浑的侥幸微光。当“蔡卫民”的名字被点出,特别是当苏文瑾那如同恶魔低语般,将“InfoAdmin”通用账号和该死的“出厂初始密码”这些关键点清晰地复述出来时……
他脸上那仅存的一丝扭曲的、如同落水者抓住漂浮垃圾般的“希望”,瞬间被一股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绝望巨浪彻底扑灭、碾碎!化为了齑粉!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不仅掉进了坑里,更恐怖的是,他所挣扎的这个坑,根本就是连通着更黑暗、更可怕的深渊!那里盘踞着连梁院长都未必惹得起的巨兽!蔡卫民兄弟!那些能利用学院系统疯狂敛财的存在……他王大伟刚才所做的一切挣扎和指控,不过是这只巨大深渊怪物面前一只不自量力的蚂蚁!而那只怪物……甚至可能正在饶有兴致地通过某个监控屏幕,嘲笑着他此刻的丑态?!
那是一种彻底的、无边的绝望深渊!让他连颤抖的力气都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彻底的、等待着被巨兽吞噬的麻木寒意。
办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窗外午后的阳光被百叶窗分割成一道道光束,斜斜地射入室内。一道光芒恰好映照在宁薇平静无波的侧脸上,强烈的光线在她高挺的鼻梁一侧投下锐利的阴影线条。
光明与黑暗清晰地在她脸上划分出界线,一半被光线照亮,带着一丝虚幻的光明,一半深陷在沉默的阴影之中,仿佛映射着她此刻深陷的漩涡,也仿佛映射着这座光鲜亮丽的学院大楼深处那些不为人知的巨大晦暗结构。
在梁文超极度震惊、如同看着非人怪物般的眼神注视下——一个普通大三女生,如何能穿透重重迷雾,如此清晰、如此准确地掌握着这条盘根错节、刻意隐藏的采购链条?这些被刻意弱化、无人关注的隐秘人事关联?这些如同外科手术般精准切中的技术权限命门?!她是如何做到的?!
梁院长只觉得一股寒意深入骨髓,远比刚才听到王主任指控时来得更加惊悚和无力!
宁薇缓缓地收起了手机,动作平稳而从容,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沉静。她的目光没有得意,没有嘲弄,只有一种更深沉的、足以冻结流动空气的寒意,平静地看着表情经历了数次剧变、内心显然正经历着山崩海啸般冲击的梁文超院长。
“关于您刚才对我提出的,”宁薇的声音如同冰面上滚动的玉石,清晰而冰冷,“基于王主任指控而衍生的‘非法监控’这一严重指控。”她的话语条理清晰,语气却冷淡如冰。
“我在此郑重澄清,”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的确,没有在学院的行政办公室内,或者在学院范围内的任何其他未经明确授权的地点,私自安装过任何物理形态或无线连接的监控设备或软件。这一点,您尽可以动用所有技术力量进行核查。”
她的目光终于从梁文超脸上微微移开,像是第一次真正审视这间装修豪华、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办公室。她的视线扫过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掠过厚重昂贵的红木家具,落在那些象征着学术成就的玻璃展柜上,最后穿透墙壁,仿佛看向外面那些公共空间和其他的办公室。
“……但是,”
她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穿透物质空间,指向那无形的巨网:
“关于您执掌的这座传播学院大楼整体——包括您此刻所在、代表了这栋楼最高权力的这间院长办公室——您本人亲笔签字批准、由您信赖的下属具体经办、并请您指定信任的‘合作方’安装调试的这套‘X-Pro-Cloud S8’智能安防系统……”
她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如同带着冰霜:
“从您下令正式启用、系统接通电源、开始记录一切影像与声音信号的第一分钟起,它就一直在不眠不休地运行着。”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残酷的陈述事实感。
“它不仅服务于学院的安防需求,”宁薇的目光再次锐利地锁定梁文超,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真相烙印在对方的瞳孔深处,“它更在一天二十四小时、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不间断地将整个学院大楼内人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那些您认为安全、您以为可控的画面和声音,毫秒不差地记录、传输、保存……”
她的语调如同最后的控诉,冰冷而沉重:
“并提供给了那些——您信任的、签订了服务合同的、拥有超级权限的——‘合作方’。那些并非学院成员的商人。满足着他们想看的一切画面,保存着他们想听的一切声音。无论合法与否,无论授权与否。”
办公室的空气似乎都被她话语中的寒意冻结了。宁薇轻轻呼出一口气,那气息在光线下凝结不成任何白雾。
她的目光,带着一种洞穿一切虚伪和防御的锋利,重新聚焦在梁文超那张已经失去所有血色和怒气支撑、只剩惊骇与空白的脸上。
她的问题,如同最终宣判前的反问,一字一句,清晰而残酷地落在死寂的空间里:
“那么,现在,”宁薇的声音冰冷如万载寒冰的深渊,带着终极审判的力量:
“到底是谁……在监控……谁?”
“到底是谁……在堂而皇之地破坏规则?在肆无忌惮地践踏法律?”
她的身影在光暗交界处显得异常清晰而孤绝:
“梁院长,到了现在这个时刻,”她的声音如同敲响命运的丧钟,“您是否还需要我将今天中午,在您楼下那间王主任的办公室里——他为了试图彻底毁掉您这套所谓的‘合法’系统所产生、已被他惊慌失措删掉的‘影子证据’时……”
宁薇微微向前倾身,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由您那15台高清‘X-Pro-Cloud S8’摄像头……在同一时间、从不同角度同步捕捉到的、无比清晰的画面细节,”她的声音如同在描述一幅画卷,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包括他当时狰狞扭曲的表情细节、他疯狂点击鼠标时每一根颤抖的手指、他额头上滚落的豆大汗珠、以及最后他发现自己徒劳无功时那绝望到极致的嘶吼……”
她的眼神冰冷而专注,仿佛那些画面就在眼前:
“在这里,就在您的办公室,在这张办公桌上,为您重新演示一次,现场重温一下那份在您授权监控系统下诞生的精彩记录?”
她再次停顿,观察着梁文超的表情变化,然后,抛出了更加致命的一个选项:
“或者,”
她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带着更深重的、指向幕后深渊的威胁:“您内心深处,其实是更想亲眼看到……就在此时此刻……”
“那位主导了这次采购和安装的蔡卫民副科长,以及他的兄长,掌控着所有关键数据的蔡海波先生……”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锁定在远方某个服务器机房,语调带着无法形容的寒意:
“……正在他们‘星海安防科技’那戒备森严的云端服务器管理后台……”
“……翻阅着、浏览着、下载着……甚至是,”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恶魔的低语:
“……正在同步备份存储那些刚刚由您系统记录的、包含王主任精彩表演和您此刻办公室内凝重气氛在内的全部数据记录影像的样子?!”
无形的压力如同千钧巨石,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轰然压向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