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清晨的落马坡,寒风卷着雪沫子在峡谷里打转,像无数把小刀子割在脸上。吴天揣着那封伪造的密信,指腹反复摩挲着信纸边缘的糙纹,靴底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细碎的咯吱声。两侧山壁上覆盖的积雪不时坠落,砸在枯枝上发出闷响,倒像是埋伏的弓箭手不小心碰掉了积雪。
“记住,交信时看我眼神行事。” 光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冰碴子似的寒意,“要是敢耍花样,这峡谷就是你的坟地。”
吴天后背一僵,脸上却堆起谄媚的笑:“大王放心,小人这条命还想留着换盘缠呢。” 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左侧山壁第三块突出的岩石后,有片衣角被风吹得晃动 —— 那里藏着至少三个弓箭手。
远处官道扬起的烟尘越来越近,马蹄声像闷雷般滚过冻土。吴弘的心腹副将勒马停在十步外,枣红色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出的白气裹着浓重的汗味。副将穿着玄色铠甲,腰间佩剑的鲨鱼皮鞘在雪光下泛着冷光,左手按在鞘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你就是黑风口来的人?” 副将的目光像鹰隼般扫过吴天,在他瘸着的右腿上顿了顿,“吴公子说的东西,带来了?”
“带了带了。” 吴天弓着腰上前,双手递出密信,指尖故意在副将按剑的手上擦过。就在这刹那,他袖口的匕首 “噌” 地弹出寸许,寒芒贴着掌心滑出,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剑鞘 —— 他早看出来,副将护在胸前的剑鞘比寻常的沉,玄铁令定然藏在里面。
副将反应快得惊人,手腕猛地翻转,剑鞘 “铛” 地磕在匕首上,震得吴天虎口发麻。“找死!” 副将怒吼着拔剑,寒光劈开雪幕的瞬间,吴天突然矮身,左肩狠狠撞向战马前腿。那马吃痛人立而起,副将的剑劈空擦着吴天头皮掠过,带起的劲风掀飞了他的毡帽。
“动手!” 光头的吼声从峡谷深处炸响。两侧山壁上突然竖起数十面黑旗,弓弦震颤的嗡鸣声连成一片,箭矢带着哨音俯冲而下。吴弘带来的骑兵瞬间举起盾牌,金属碰撞的脆响与中箭者的惨叫混在一起,雪地里顿时炸开朵朵血花。
吴天趁乱扑向坠马的副将,匕首反握刺向对方咽喉。副将在雪地里翻滚避开,佩剑横扫而来,吴天狼狈地后缩,靴底在结冰的路面上打滑,后腰重重撞在一块冻石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原来是靖王府的细作!” 副将看清他的脸,突然冷笑,“吴弘说的没错,果然是你这贱种!” 佩剑带起的雪雾直逼面门,吴天猛地偏头,左耳被剑风扫过,顿时渗出血珠,冻在耳廓上像颗红玛瑙。
他瞥见副将胸前的剑鞘在翻滚时松了些,露出半寸暗金色的令牌边缘,上面的云纹在雪光下闪着冷芒。一股狠劲突然从心底窜起,吴天咬碎牙,故意卖个破绽让佩剑刺向肩头,同时右手匕首脱手飞出,不是刺人,而是精准地扎向副将握剑的手腕。
副将果然回剑格挡,这瞬间的迟滞足够了!吴天像头受伤的狼扑上去,左手死死攥住剑鞘,右手抽出藏在靴筒里的短刀,狠狠扎进副将撑地的右臂。“啊 ——” 副将惨叫着松了手,吴天趁机将剑鞘往怀里拽,却不想副将竟用牙齿死死咬住他的衣袖,血腥味混着唾沫星子溅在他手背上。
“抓住他!” 光头的吼声近在咫尺,吴天感觉后颈一凉,余光瞥见一柄弯刀劈来。他狠心扯开衣袖,带着半片布料的撕裂声滚向旁边的雪坡,怀里的剑鞘撞在石头上发出闷响,玄铁令在里面硌得肋骨生疼。
雪坡上的积雪突然塌陷,吴天只觉脚下一空,身体像断线的风筝坠向峡谷深处。坠落的瞬间,他看到副将捂着流血的胳膊嘶吼,光头的弯刀停在半空,而那枚玄铁令,正从松开的剑鞘里滑出来,在雪光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落向他张开的掌心。
“抓住了……” 吴天的指尖触到令牌冰凉的棱角,狂喜还没爬上眉梢,后背就撞上了崖壁的老松。剧痛像潮水般淹没意识前,他死死将令牌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那半片撕裂的衣袖,一起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裹紧落马坡的峡谷。副将望着手下牵来的战马,指节在剑柄上捏出深深的白痕。他突然转身,对身后两个心腹使了个眼色,三人借着岩石的阴影退到崖边,雪地里只留下三串仓促的脚印。
“你们两个留在这里,” 副将的声音压得比风声还低,“仔细盯着崖底,若是有活物爬上来,立刻杀了。玄铁令就算碎了,也不能落入旁人手里。” 他解下腰间的令牌递给其中一人,“天亮后去靖王府报信,就说吴天携令坠崖,属下等搜寻无果,请吴公子定夺。”
那两人接过令牌,刚要应诺,却见副将突然拔剑,寒光一闪,旁边一棵松树的枝桠应声而断。“记住,” 副将用剑鞘指着崖底的黑暗,“就算是只鸟飞上来,也得扒层皮。”
与此同时,光头带着手下撤出半里地后,突然在一片松林里停住脚步。络腮胡凑上来:“大哥,真就这么走了?那令牌……”
“走?” 光头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几块压缩的干粮,“吴弘那厮没拿到令牌,定会派人死守崖边。咱们先找地方藏起来,等他们松懈了,再摸回去。” 他指了指两个身形瘦小的手下,“你们两个,去弄些绳索来,天亮后从东侧的缓坡下去看看,活要见人,死要见令。”
“可那悬崖……”
“少废话!” 光头踹了他一脚,“北狄那边的赏格,够咱们弟兄快活下半辈子了。就算吴天摔成了肉泥,令牌也得给老子抠出来!”
夜色渐浓,雪又开始下了起来,轻柔地覆盖了崖边的血迹和脚印。副将留下的两个暗哨躲在岩石后,呵出的白气刚飘到眼前就凝成了霜;光头派去寻绳索的手下,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附近的村落摸去;而在千丈之下的山洞里,吴天蜷缩在骸骨堆中,怀里的玄铁令被体温焐得微热,与那两本残破的秘籍一起,在荧光闪烁的黑暗里,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风穿过峡谷,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未决的纷争,低低地唱着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