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嗡鸣深渊，残肢低语**
沉重的金属箱体摩擦着冰冷粗糙的混凝土地面，发出刺耳而单调的“吱嘎”声，在幽闭的地下通道里固执地回荡。每一次推动，周薇都感觉右腿的肌肉在尖叫，左腿断裂处的剧痛像活物般啃噬着她的意识，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敲打着肿胀的筋骨。冰冷的污水贪婪地汲取着她残存的热量，辐射带来的眩晕和恶心如同附骨之蛆，视野边缘的黑斑如同不怀好意的窥视者，时隐时现。
但她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前方通道的黑暗深处。那低沉、持续、带着某种规律性震动的**嗡…嗡…**声，如同来自地心深处的召唤，越来越清晰。它穿透污水的冰冷，压过箱体摩擦的噪音，直接撼动着她紧绷的神经。是大型设备？是能源核心？还是…D-9的某种生命体征？
手中紧握的金属箱内，那个严重变形的通讯模块紧贴着冰冷的箱壁。她几乎能想象出它外壳上那点微弱的蓝绿荧光，正以极其缓慢的频率，如同垂死心脏最后的搏动，固执地闪烁着。**滋… D-9… 信标… 滋…** 断断续续的电子杂音，混合着那规律的低沉嗡鸣，构成了一曲诡异的地下交响，将她引向未知的深渊。
通道变得更加复杂。原本相对规整的混凝土墙壁被更多扭曲的金属管道、粗大的电缆束和锈迹斑斑的阀门取代，仿佛一头巨大工业生物的腐朽内脏。应急灯光更加稀疏，惨白或幽绿的光线在湿漉漉的金属表面和滑腻的苔藓上投下更加扭曲、狰狞的影子。空气里的铁锈味、淤泥腐臭和化学冷却剂的甜腻气息更加浓重，还夹杂了一丝新的、难以言喻的味道——像是陈年机油混合着某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腥甜？
周薇的心猛地一沉。这味道…不对！
她下意识地放缓了推动箱体的动作，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在剧痛和疲惫中强行绷紧。除了那规律的机械嗡鸣，除了自己沉重压抑的喘息和箱体的摩擦声，通道深处似乎还潜藏着别的、更细微的声音。
是水流吗？不像。那是一种…极其轻微的、粘稠的拖拽声？还有…类似湿漉漉的布料摩擦墙壁的窸窣？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前方幽暗的通道。在惨绿应急灯光的边缘，一片被污水淹没的、相对开阔的区域边缘，似乎有什么东西半沉半浮。
不是垃圾。不是坍塌物。
那形状…像是一只手臂？！
周薇的瞳孔骤然收缩！冰冷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比污水更刺骨！
她死死咬住下唇，压下几乎冲出喉咙的惊呼，强迫自己冷静。她将身体压得更低，几乎伏在冰冷的金属箱体上，用最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箱体摩擦地面的噪音被她控制到最低，每一次移动都牵动着全身撕裂般的伤口，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入浑浊的污水。
距离在缩短。那低沉规律的嗡鸣声更响了，仿佛源头就在前方不远处的某个转角或闸门之后。而那股淡淡的腥甜味，也变得清晰起来，混合着淤泥的腐臭，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窒息感。
终于，她看清了。
那确实是一条人类的手臂！从肩膀处被撕裂断开，浸泡在污水中，皮肤呈现出一种死鱼的灰白色，肿胀变形。破损的袖子上还残留着某种深色、似乎是制服的痕迹。断口处的筋肉和骨茬暴露在外，被污水泡得发白，边缘参差不齐，绝非利器切割，更像是…被巨力硬生生扯断！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
周薇的目光顺着断臂漂浮的方向，缓缓上移。在距离断臂不到两米的通道墙壁阴影里，靠近一个锈蚀大半的通风管道口下方，堆叠着几团更大的、被污水半淹没的阴影！
那轮廓…是躯干！被撕裂的躯干！还有…半颗头颅？！
不止一具！
至少有两到三具破碎的人体残骸，像是被随意丢弃的垃圾，堆积在那个角落里！污水冲刷着它们，带走污血，留下惨白肿胀的皮肤和狰狞的伤口。死亡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冰雾，瞬间笼罩了这片区域，比辐射尘更令人窒息。
是谁？是之前探索这里的士兵？还是…D-9内部的人？
更关键的是——什么东西干的？！
周薇的呼吸几乎停滞，全身的肌肉僵硬如铁。她本能地想要后退，但身后是狭窄逼仄的通道，拖着断腿的她根本不可能快速撤离。而且，D-9就在前方！那嗡鸣声如同魔咒，那通讯模块的微弱荧光如同唯一的灯塔！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却让周薇头皮瞬间炸开的声响从堆积残骸的阴影深处传来！
**咕噜…**
像是淤泥里冒出的气泡破裂声。
紧接着，是更清晰的**窸窣…窸窣…** 声！仿佛有什么湿滑沉重的东西，正缓慢地在那堆破碎的尸体中移动、翻找！
周薇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裂！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连呼吸都停止了，身体僵硬地伏在冰冷的金属箱上，如同石化。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针，刺向那片死亡的阴影。
幽绿的应急灯光吝啬地洒在残骸边缘。她看到，在那堆惨白的肢体和肿胀躯干之间，一团更加浓重、几乎与污水融为一体的巨大阴影，微微蠕动了一下！
那东西似乎没有明显的四肢轮廓，更像是一大团粘稠的、不断蠕动的淤泥聚合体！它的“表面”在幽光下反射着湿滑油腻的光泽，能看到一些破碎的布料、断裂的金属碎片甚至…半截肋骨，被它缓慢地“吞没”或“排出”。它翻动着尸体，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漫不经心和贪婪。
**咕噜…** 又一个浑浊的气泡从它“身体”内部冒出，带着更浓郁的腥甜腐臭。
是它！就是这东西撕裂了那些人！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周薇的四肢百骸！她毫不怀疑，以自己现在的状态，一旦被发现，下场只会和角落里那些残骸一样！
那团淤泥般的巨物似乎没有眼睛，或者它的感官系统极其特殊。它依旧沉浸在翻找尸体的“工作”中，发出粘稠的蠕动和翻滚声。但周薇知道，这种平静随时可能被打破。任何异常的声响、震动，甚至…过于强烈的生命气息，都可能惊动这头潜藏在污水深处的恐怖猎手。
前方的通道被这堆残骸和那个淤泥怪物占据了大半。唯一的通路紧贴着对面的墙壁，距离怪物不过三四米远！而那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声，正从这条通路更深处传来，清晰而诱人。
必须过去！必须趁着它还在“进食”！
周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每一根神经都绷到了极限。她小心翼翼地将身体重心完全压在金属箱体上，左腿悬空，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晃动。右腿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在冰冷的污水中向后挪动了一寸，寻找一个稳固的蹬地点。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团蠕动的阴影，同时用余光丈量着前方那狭窄的生死通道。
屏息。凝神。
右腿肌肉在无声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身体猛地向前推送！
“嗤——”
金属箱体在污水中滑动的摩擦声，在这死寂的、只有淤泥怪物翻搅声的环境中，骤然响起！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糟了！
周薇的心瞬间沉入冰窟！
阴影深处，那团淤泥聚合体的蠕动猛地停滞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粘稠的“注视感”瞬间锁定了她！那堆残骸中，一个类似头部轮廓的、更加浓重的“瘤状物”缓缓抬了起来，朝向她的方向！没有眼睛，却仿佛有无形的触须穿透了空气！
**咕噜噜——！**
一声低沉、充满威胁和粘稠感的喉音从那“瘤状物”深处发出！
跑！
求生本能压倒了剧痛和恐惧！周薇不再顾忌声响，右腿爆发出全部力量，疯狂地蹬踏着污水和地面，双手死死抓住箱体边缘，用尽全身力气向前猛推！金属箱体如同离弦之箭（虽然速度有限），撞开浑浊的水浪，朝着那狭窄的通道口冲去！
“吼——！”
一声更加狂暴、如同泥石流翻涌般的咆哮在身后炸响！粘稠的蠕动声瞬间变得狂暴而迅捷！巨大的水花被掀起，浑浊的浪头猛地拍打在周薇的背上！
她甚至不敢回头！冰冷的死亡气息紧贴着后颈！她死死盯着前方——就在那狭窄通道的尽头，被几根粗大管道半遮掩的地方，一扇厚重的、布满锈迹和苔藓的圆形金属门嵌在混凝土墙壁上！门上，一个模糊但尚可辨认的、被污迹覆盖的白色喷漆标识，如同救赎的烙印，刺入她的眼帘：
**D-9**
门缝边缘，透出极其微弱、不同于应急灯的稳定蓝白色光芒！而那低沉的机械嗡鸣声，正清晰地从那扇门后传来！
生路就在眼前！身后，是淤泥翻涌、腥风扑鼻的死亡！
“呃啊——！” 周薇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榨干身体最后一丝潜能，推着沉重的金属箱，朝着那扇象征着D-9的圆形气密门，亡命冲刺！冰冷的污水四溅，金属摩擦声尖锐刺耳，身后是淤泥聚合体狂暴的咆哮和粘稠巨物高速逼近的恐怖水声！幽绿的灯光在湿滑的墙壁上疯狂晃动，映照出一个拖着断腿、推着金属箱的渺小身影，正冲向那扇可能蕴含真相、也可能通往更深地狱的——嗡鸣深渊之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