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一节 废料堆里的交易

铁锈星,第七区废料分拣场。恶臭和噪音是永恒的背景。

妍妍麻木地拖拽着一截沉重的破损管道,汗水混着油污在脸上淌出道道黑痕。伤臂的疼痛和排斥反应的眩晕如同跗骨之蛆。博克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不时扫过她,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监视。那本《基础星舰动力概述》被她用油布层层包裹,深藏在栖身的废弃齿轮夹缝最深处,只有在夜深人静、确认无人时才敢拿出来研读片刻。知识的甘泉是她在绝望中唯一的慰藉和力量源泉。

这天下午,分拣场入口处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嚣。几辆加装了厚重装甲、涂着狰狞骷髅标志的改装运输车粗暴地驶入,引擎轰鸣如同野兽咆哮。车上跳下十几个穿着杂乱、但装备精良的壮汉,眼神凶狠,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着交叉刀疤的光头,腰间挎着一把大口径动能手枪,眼神如同秃鹫般扫视着堆积如山的废料。

“‘锈爪’的人!” 旁边一个老奴隶低声惊呼,声音里充满恐惧,“‘熔炉’外面的鬣狗…他们来收‘货’了…”

妍妍心中警铃大作!锈爪!这正是她在那个废弃数据盒内壁上看到的符号之一!博克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与那刀疤光头低声交谈着,不时指向废料堆深处某些特定的区域。很快,“锈爪”的人开始动手,目标明确地翻找、搬运一些看起来相对完整、甚至像是故意混在废料里的“好东西”——成箱的未拆封精密轴承、封装完好的磁控阀、甚至还有几台被伪装成废铁的小型能量核心!

非法交易!就在这肮脏的废料场,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公然进行!博克果然深陷其中!

妍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强迫自己低下头,假装专注于眼前的废料,但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着交易现场。她看到博克将一个小型数据板递给“锈爪”的头目,对方扫了一眼,狞笑着拍了拍博克的肩膀,然后指挥手下将几个沉重的、密封的金属箱子抬到了博克指定的、一个靠近妍妍工作区域的废弃冷却塔后面。

那是报酬?还是下一批“货”?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远处工厂区传来刺耳的警报声!紧接着,是斯通主管那标志性的、冰冷而威严的声音通过全区广播响起:“安保突击检查!所有区域人员原地待命!”

“妈的!条子!” “锈爪”头目脸色一变,咒骂一声,“风紧!扯呼!” 他毫不犹豫地带人跳上车,引擎发出狂暴的咆哮,撞开挡路的废料,疯狂向外冲去!动作快如闪电,显然早有预案。

博克瞬间慌了神!他没想到斯通的突击检查来得如此之快!眼看“锈爪”的人丢下东西就跑,那几箱“报酬”还留在原地!如果被安保队发现……他死定了!

“你!‘岩’!还有你!‘大块’!” 博克像抓到救命稻草的溺水者,独眼死死盯住离那废弃冷却塔最近的妍妍和正在不远处干活的大块,声音因恐惧而扭曲,“快!把塔后面那几个箱子!搬到…搬到B-7号深层废料井去!快!被发现我们都得死!” 他语无伦次,眼中充满了疯狂的威胁。

深层废料井!那是倾倒剧毒废料和融化金属残渣的地方,一旦掉下去尸骨无存!博克这是想让他们当替死鬼去处理赃物!

妍妍和大块脸色煞白。搬,是死路一条(废料井危险且会被安保队抓现行);不搬,暴怒的博克现在就能杀了他们!

“快啊!废物!” 博克抽出腰间的绞合导线短棍,作势欲打,眼中凶光毕露。

千钧一发之际!妍妍的目光扫过博克身后堆积的、摇摇欲坠的巨型废弃反应釜支架。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成型!她猛地朝大块使了个眼色,然后装作惊恐万分的样子,踉跄着冲向那几个箱子,同时故意用脚绊了一下旁边一根松动的、支撑着部分支架的金属横梁!

“哐当!” 金属横梁被踢开!本就重心不稳的巨大废弃反应釜支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博克和那几个箱子所在的位置轰然倾倒!

“啊——!” 博克发出惊恐的尖叫,本能地向后飞扑躲闪!

烟尘弥漫,巨响震耳!巨大的支架如同倒塌的山峰,将博克刚才站立的地方连同那几个金属箱子,一起砸在了下面!也彻底堵死了通往深层废料井的道路!

混乱中,妍妍拉着吓傻了的大块,迅速滚进旁边一堆巨大的金属废料后面,屏住呼吸。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斯通主管带着全副武装的安保队赶到。现场一片狼藉:倒塌的支架,被砸扁的金属箱子(里面的东西被彻底掩埋或破坏),惊魂未定的博克灰头土脸地瘫坐在一旁。

“怎么回事?” 斯通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

“报…报告主管!” 博克抢先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和劫后余生的颤抖,“是…是‘锈爪’的人!他们来抢东西!我…我阻止他们!结果…结果他们引爆了东西,炸塌了支架!差点砸死我啊!” 他颠倒黑白,将脏水全泼给了早已逃之夭夭的“锈爪”。

斯通面无表情地看着倒塌的支架和一片狼藉,又看了看吓破胆的博克,最后目光锐利地扫过远处废料堆后隐约露出的身影(妍妍和大块)。他那双冰湖般的灰蓝色眼睛微微眯起,仿佛洞悉了一切,却没有点破。

“清理现场。彻查损失。博克监工,写一份详细报告。” 斯通冷冷下令,然后转身离开。他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让瘫软的博克如坠冰窟,也让废料堆后的妍妍心脏狂跳。

危机暂时解除,但妍妍知道,她彻底卷入了漩涡的中心。博克绝不会放过她,而斯通主管那洞悉一切的眼神,是福是祸?

第二节 被篡改的根系与袖中的星火

绿野星,第七穹顶基础养护区。

被贬回这里的秦姣姣,穿着最普通的工装,做着最基础的浇水、修剪、清理工作。表面上,她如同其他被边缘化的实习生一样,沉默而顺从。但她的内心,如同被压在巨石下的种子,积蓄着破土的力量。

沃克和“荆棘”的封杀,冻结了她的权限,夺走了她的样本和大部分数据,却无法封住她的思想和“青藤”爷爷无声的支持。老人每天依旧会“路过”养护区,看似随意地指点一下植物的修剪,或者留下一小块新烤的根茎食物。每次短暂的接触,老人浑浊而温润的目光都会给姣姣传递无声的鼓励和深意:“Lyssa tor… dok gronn dok. Dok k'varr g'varn.”(光的孩子…黑暗不会长久。你的天赋,是你的根。)

更关键的是小豆。这个看似天真活泼的少女,有着超乎寻常的勇气和智慧。那天在实验室,她藏在袖口里的那几张关键原始数据和手绘模型草图,成了她们翻盘的最后希望。她利用记录员的身份,巧妙地避开巡查队的耳目,将一份精心誊抄的、隐藏了核心结论的“假”数据副本主动交给了沃克审查(里面夹杂了一些无关紧要甚至略有矛盾的数据),而将真正的原始数据和分析思路,用只有她和姣姣能看懂的密语和符号,偷偷记录在记录本最不起眼的角落,或者夹在给“青藤”爷爷送去的植物标本里。

“沃克老师这几天可‘忙’了,” 小豆在一次偷偷传递小纸条时,大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压低声音对姣姣说,“他带着人,拿着那份‘假’数据,在西南角那边使劲挖土采样呢,想找出‘数据异常’的证据来反驳我们。结果挖来挖去,发现深层土质改善的迹象比我们记录的还明显!气得他脸都绿了!” 她模仿着沃克气急败坏的样子,逗得姣姣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然而,沃克的反击也越发阴险。巡查队加强了对养护区的“巡视”,尤其是姣姣负责的区域。锐刺队长那冰冷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更让姣姣不安的是,她发现有几株由她负责养护的、对土壤敏感的稀有幼苗,出现了非正常的枯萎迹象。她敏锐的感知告诉她,这不是病虫害,更像是……根际土壤被人为添加了某种抑制生长的化学药剂?

有人在暗中破坏!想坐实她“能力不足”甚至“带来污染”的罪名!

与此同时,她对那份在实验室发现的、含有微量铁锈星特征污染物的数据,耿耿于怀。利用养护工作的掩护,她小心翼翼地收集着不同区域、尤其是靠近穹顶老旧金属结构或废弃管道的土壤样本,偷偷用最基础的试纸(养护区可领取)进行简易测试。结果让她心惊:在几个远离核心污染区、本应相对“干净”的区域,尤其是靠近一些年代久远的地下维修通道口附近,试纸也检测到了极其微弱的、类似的异常氧化反应!

这绝非偶然!绿野星的土壤污染问题,远比沙暴带来的腐蚀尘埃更复杂、更深层!似乎有外来的、不属于这个生态系统的污染源,在很久以前就悄然渗入了这片脆弱的土地!

她想起那枚暗蓝色的碎片,想起它对植物的排斥和恐惧。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可怕的联系?原主“娇”那场致命的实验事故,是否也与此有关?

线索如同一团乱麻,危险在暗处滋生。姣姣感觉自己站在了悬崖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谜团。她必须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星泪苔的价值,揪出破坏者,更要揭开那隐藏在土壤深处、来自异星的污染秘密!

第三节 星尘遥望

铁锈星的寒风穿透废弃齿轮的缝隙,如同鬼魂的呜咽。妍妍蜷缩在冰冷的黑暗中,怀抱着那本用体温焐热的兽皮书。指尖在粗糙的书页上划过,书中的星舰结构图与熔炉的钢铁巨兽在脑海中重叠、演化。斯通主管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和博克怨毒的诅咒,如同冰与火交织的烙印。

她拿出记录仪,暗红色的微光映亮她满是污迹却异常坚定的脸庞:

“姣姣…废料堆下藏着毒蛇的交易…我差点成了替罪羊…”

“书里的星图…指向‘绿野’…你那里…也有暗流吗?”

“那个碎片…又震动了…像在回应什么…”

“博克不会罢休…斯通的眼睛像冰…前路未知…”

“但我有书…有知识…像在黑暗里摸到了武器…”

“你要小心…沃克…‘荆棘’…还有…土壤里…藏着不属于你们世界的锈迹…”

绿野星的夜晚,模拟月光清冷。姣姣坐在养护区角落,背靠着一株沉默的“净手藤”。指尖拂过叶片,传递来微弱的安心感。袖口里,藏着记录真实数据的小纸条。她拿出植物纤维纸和炭笔,笔尖沙沙:

“妍妍…我被困在玻璃笼子里…手脚被缚…眼睛被蒙…”

“但小豆藏下了星火的种子…爷爷的目光是暗夜里的灯…”

“沃克的陷阱布满荆棘…有人在给我的幼苗下毒…”

“更深的黑暗…在土壤里…我尝到了…铁锈的味道…来自你们的星球…”

“那个碎片…它在排斥生命…也在恐惧着什么…”

“妍妍…你的书…是钥匙吗?能打开回家的门…也能撕开这里的黑幕吗?”

“保重…活着…我们…都要撕破这笼罩星尘的暗网…”

她将纸页折好,藏入怀中。抬头望向穹顶之外。沙暴后的天空,星辰格外清晰。其中一颗,是否映照着铁锈星冰冷的红光?

遥远的宇宙两端,两个灵魂在绝望的深渊中挣扎向上,指尖触碰到的微光,是彼此的存在,也是对真相不屈的渴望。熔炉的咆哮与穹顶的悲鸣,在星辰的见证下,交织成同一曲求生的战歌。暗影已张开巨网,但星尘指引的方向,从未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