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一节:余波与注目

“信天翁号”巨大的舰桥内,刺耳的警报声终于停歇,只剩下系统自检程序运行时发出的平稳嗡鸣。主战术屏幕上,那三艘如同跗骨之蛆的海盗突击舰,此刻拖着狼狈的尾焰和滚滚浓烟(其中一艘尾部结构明显破损),如同丧家之犬般仓惶地消失在深邃的星海背景中。淡蓝色的能量护盾虽然光芒黯淡、布满了涟漪,却依然顽强地包裹着伤痕累累的巨舰。

舰长,一位鬓角微霜、面容刚毅的中年军官,疲惫地摘下军帽,重重地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紧盯着下方副屏上刚刚汇总完毕的损伤报告,粗壮的手指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一条用刺眼红色高亮标注的信息上:

【护盾系统 - 次级节点3主耦合器 - 熔毁性过载,核心晶格结构崩溃,需整体更换。关联能量导管7、9局部熔损。评估:A级损伤。】

代价巨大,但换来了整船人的生还。

“那个底层货舱的小丫头…”舰长低沉沙哑的声音打破了舰桥的沉寂,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下方忙碌的军官们,“…叫什么名字?最后在节点3检修通道的是她?”

负责人员信息的大副迅速在控制台上操作,调出资料:“报告舰长,登记名是妍妍,来自铁锈星G-7矿区。持‘雏鹰计划’特招许可登船,目的地是星耀联邦军事学院。”

“‘雏鹰’?”舰长浓密的眉毛微微一挑,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随即被浓厚的兴趣取代。一个来自垃圾星的女孩,竟然持着军方最高级别的特招计划名额?他回想起战术记录里,护盾系统在濒临崩溃的最后一刻,从节点3反馈回来的那股远超设计极限、狂暴到不讲道理的恐怖能量脉冲——正是这一下反击,直接重创了那艘贴得最近的敌舰,迫使海盗撤退。“把底层检修通道的监控记录,重点是她操作的那段,还有她登船时的基础档案,全部打包,标注最高关注等级。”舰长沉声命令,“连同本次遇袭事件的详细报告,优先发送给星耀联邦军事学院院长办公室,以及‘雏鹰计划’总负责人——凯斯少校。重点标注她在本次危机中的…‘创造性贡献’。”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嘴角甚至牵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这“创造性”的评价,包含了太多的惊险、震撼和一丝后怕。

一个来自垃圾星的女孩,在生死关头,展现出的不是恐惧,而是骇人的工程直觉、对机械近乎本能的掌控力,以及一种为了生存(或胜利)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敢于挑战设备极限的野蛮实战能力。这种特质,在和平温室里是异端,在真正的战场上,却可能是无价的瑰宝。值得最高级别的关注和…警惕。

第二节:无声的涟漪

“翠鸟号”的危机处理中心,气氛同样凝重,却多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微妙。医疗官的报告显示,渗透的神经毒气被一种极其原始却异常有效的现场配制中和剂迅速瓦解、惰化。大部分乘客仅受轻微影响(头晕、恶心),无生命危险,仅有少数几位年老体弱者需要进一步观察。舰长和几位安全主管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报告末尾那行看似不起眼、却重若千钧的备注上:

【中和剂由乘客姣姣(铁锈星,生态部特招)利用吧台现有饮品原料(包括苦艾酒、浓缩果汁、烈酒等)现场紧急配制并泼洒入空调送风口。乘客沈长风(主星,身份保密等级:高)在现场协助并提供防护。】

“沈先生…”舰长看向安静地站在角落阴影里的沈长风,态度恭敬得近乎谦卑,欲言又止,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他知道这份报告的分量,也知道沈长风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沈长风微微颔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儒雅模样,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姣姣小姐在极端环境下对生物毒素的快速识别和应对能力,令人印象深刻。她的‘直觉’,或许正是生态部,乃至整个联邦,都急需的宝贵天赋。报告如实记录即可,不必额外强调我的存在。”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报告上“姣姣”和“铁锈星”的字样,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不起波澜,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舰长心领神会,暗自松了口气。很快,一份措辞严谨、细节详实、隐去了沈长风关键作用的“翠鸟号遭遇武装袭击及神经毒气危机处理报告”被迅速生成。在报告的“关键人员行动”一栏,“姣姣”的名字被放在了首位。这份报告在标注了沈长风的特殊权限加密代码后,以最高优先级发送至主星生态部部长办公室、联邦安全总局异常事件调查处,以及…作为关联事件存档,被同步发送到了星耀联邦军事学院情报分析处。

在报告的某个不起眼的附件角落里,作为背景信息提及的“信天翁号”遇袭报告中,“妍妍”这个名字也赫然在列。

两个来自同一颗边缘星球——铁锈星——的名字,“妍妍”与“姣姣”,如同两颗投入联邦庞大官僚体系深潭的石子,在各自不同的领域,激起了第一圈微不可查、却注定将引发深远涟漪的波纹。命运的丝线,在无人知晓的星海深处,悄然交汇。

第三节:抵达与暗流

“信天翁号”庞大的舰体,带着累累伤痕和引擎过载后的低沉喘息,缓缓泊入了星耀联邦军事学院附属星港那如同连绵钢铁山脉般宏伟的泊位。

这里与主星天穹港的“伊甸回廊”截然不同。肃杀、冷硬、高效是唯一的主题。巨大的穹顶由厚重的合金铸造,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泊位上停靠着各式各样的战舰和运输船,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能量武器冷却后的余味以及金属被反复摩擦后的焦糊气息。穿着笔挺深灰色或黑色制服的学员和军官们行色匆匆,步伐铿锵有力,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巨大的全息投影在最高的指挥塔外墙上滚动着学院的校训:“钢铁为躯,意志为魂。” 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冰冷、坚硬、充满了压迫感。

妍妍背着她那个小小的帆布包,随着人流走下舷梯。脚下是冰冷的合金地面,坚硬得没有一丝弹性。眼前是望不到边际的灰黑色合金建筑群,棱角分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造型粗犷的军用运输车和悬浮装甲车呼啸而过,带起一阵阵劲风。巨大的训练场上,传来机甲引擎的轰鸣和模拟爆炸的声响。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这与铁锈星的混乱破败不同,与“信天翁号”的工业粗犷也不同,这是一种秩序森严、力量至上的冰冷世界。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贴身的植物金属片,那温热的触感是此刻唯一的慰藉。疤脸叔叔笔记里那些天马行空的构想,在眼前这片钢铁洪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脆弱。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艾瑟拉主星,“翠鸟号”如同优雅的天鹅,平稳地停靠在生态部专属的“绿荫港”。悬浮车无声地滑入生态部那宛如巨大水晶森林般的建筑内部,最终停在一个充满柔和绿植的接待平台。

车门如同羽翼般向上开启,沃克那张带着职业假笑的脸再次出现,如同等候多时的毒蛇。

“欢迎来到你的新‘家’,姣姣小姐。旅途辛苦了。”沃克的声音带着虚伪的热情,“部长阁下对你带来的‘惊喜’非常期待,已经安排好了最专业的团队准备接手研究。不过…” 他话锋一转,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下来,“请务必遵守我们生态部的‘流程’。尤其是对于来自未评级星球的生物样本,隔离、消杀、分析、评估,一步都不能少。” 他特意加重了“流程”二字,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姣姣怀中的银色样本箱,其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在两名穿着安保制服、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的“护送”下,姣姣的样本箱被直接送入一个布满高清监控探头、需要三重生物识别(指纹、虹膜、DNA片段扫描)的“高价值样本隔离分析室”。厚重的合金门在她面前无声关闭,将她视若生命的光语花隔绝在冰冷的实验室灯光下。

而她本人,则被带到了一间位于次级研究区、空旷得只有基本设施的临时宿舍。门在身后轻轻关上,发出冰冷的“咔哒”锁闭声。房间简洁到近乎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微型清洁间。墙上巨大的电子屏是唯一的“装饰”,此刻正无声地滚动着生态部内部的通知栏。

一条加粗的滚动信息恰好闪过:

【嘉奖通报:资源协调处副主管沃克,在“翠鸟号”遭遇恐怖袭击事件中,临危不乱,凭借高度警觉性及时发现神经毒气渗透迹象,并果断协助采取紧急措施,有效保护了乘客生命安全及重要生物样本,为危机化解做出突出贡献。特授予部门一级嘉奖,并记入年度考核优异档案。】

姣姣静静地站在房间中央,看着屏幕上那行刺眼的文字,看着沃克名字后面那个虚拟的、闪闪发光的嘉奖勋章。她抱着双臂,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嘴角抿成了一条倔强而冰冷的直线。

她知道,在这片看似生机盎然、鸟语花香,实则等级森严、暗流汹涌的“荆棘花园”里,她的战争,没有硝烟,却同样致命。沈长风的警告,沃克伪善面具下的獠牙,还有那未知的派系斗争…冰冷的暗流已然涌动,无声地将她包围。她孤身一人,唯一的武器,是那份来自废墟的微弱感应,和怀中已然失去的、承载着希望的紫色微光。下一步,该往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