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没有选择直接放出所有猛料。
那不叫舆论战，那叫数据倾倒，只会让看客一头雾水，然后被轻易压制。
他要做的，是烹饪。
用最能引人共情的食材，点燃第一把火。
他从系统的数据库中，调出了一份几乎被遗忘的、来自于汉东省公安厅内网的旧文档——一份嘉奖令。
【关于授予祁同伟同志“一级英雄模范”荣誉称号的决定】
文件是扫描件，纸张泛黄，红色的印章却依旧刺眼。
紧接着，是第二份资料。
一张同样陈旧的报纸截图，《汉东法制报》的一角，标题是“孤鹰岭喋血，缉毒警身中三枪歼灭毒枭”。
照片模糊，只能看到一个年轻人躺在担架上，浑身是血，但一只手还死死抓着一支枪。
林天将这两份资料，配上了一段极其简短的文字。
“二十年前，他是谁？”
没有指名道姓，没有多余的煽情。
他将这份图文，通过系统植入到了汉东省内几个最大的本地论坛和社交媒体群组里，伪装成一个“怀旧贴”。
然后，他静静地靠在椅背上，等待酵母发酵。
深夜，汉东省公安厅。
祁同伟刚刚结束一个冗长的会议，正准备脱下警服回家。
他习惯性地打开手机，浏览本地新闻。
一个不起眼的帖子标题，让他手指一顿。
“二十年前的今天，你还记得孤鹰岭的英雄吗？”
他点了进去。
那张泛黄的嘉奖令，那张模糊的担架照片，像两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他早已麻木的神经。
照片里的年轻人，是他。
那个曾经相信“英雄无敌”，相信“正义必胜”的自己。
评论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刷新。
“卧槽！这不是祁厅长年轻的时候吗？！”
“孤鹰岭缉毒案？我爸好像提过，当年轰动一时的大案！原来主角是他？”
“身中三枪？真的假的？这简直是电影里的情节！”
“等等，一个这样九死一生的缉毒英雄，后来为什么会在大学操场下跪求婚？”
这个问题，像一枚深水炸弹，瞬间引爆了所有人的疑惑。
风向，开始偏转了。
之前，网络上充斥着他“哭坟”、“锄地”的表情包，他是被嘲讽的，被定义为“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小丑”。
可现在，当“一级英雄模范”的身份被血淋淋地揭开时，一切都变了味。
一个英雄，为何要下跪？
祁同伟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没有感到一丝被“正名”的快感，只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瞬间传遍四肢。
这不是在救他！
这是在把他架在火上烤！
二十年了，他用尽一切办法，把自己从那个泥潭里拔出来，他学会了弯腰，学会了谄媚，学会了把尊严踩在脚下，才换来了今天的位置。
他以为自己安全了。
可现在，有只看不见的手，把他打回了原形，把他最想掩埋的过去，和他最不堪的现在，粗暴地缝合在一起，展示给所有人看！
梁家！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一颤。
他立刻抓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给了宣传处的负责人。
“网上关于我的帖子，看到了吗？”他的声音压抑着，带着一丝不易察oken的颤抖。
“看到了，厅长，我们正在……”
“立刻删掉！所有平台，所有相关信息，全部清除！动用一切技术手段，一个字都不要留！”祁同伟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他不是怕被查，他是怕梁璐看到，怕那个已经退休，但影响力依旧无处不在的梁群峰看到！
他们会认为，这是他在鸣冤，是他在叫屈，是他在挑战梁家的权威！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为难的声音：“厅长……晚了。已经上了好几个平台的热搜前十，我们的权限压不住。”
祁同伟颓然地挂断电话，身体重重地靠在椅子上。
他看着窗外城市的霓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飞蛾。
那个躲在暗处的人，你以为你在救我？
不。
你不是在救我，你是在往我手里递刀，逼着我，去捅那个我根本惹不起的马蜂窝。
同一时间，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灯火通明。
李达康的秘书易学习，正将一份紧急舆情报告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书记，您看看这个。”
李达康的目光从文件上移开，落在了平板电脑上。
屏幕上，正是关于祁同伟的热搜话题。
“一级英雄模范？”李达康的眉毛挑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祁同伟，那个汉大帮的干将，政法委高育良书记最得意的门生。
他对这个人的印象，和大多数人一样，停留在“投机钻营”、“靠老婆上位”。
可这份二十年前的档案，却呈现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形象。
“孤鹰岭的案子，我有点印象。”李达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声响，“那时候我还在下面县里，只知道案子破了，没想到具体的人是他。”
易学习在一旁补充：“资料是真的，我刚才托公安厅的老同事核实了。祁同伟确实是当年的缉毒英雄，身中三枪，差点没救回来。”
“有点意思。”李达康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滑动屏幕，看着评论区里那个被顶得最高的问题：“一个缉毒英雄，为什么要去给一个大他十岁的女人下跪？”
这个问题，问得好啊。
这已经不是在问祁同伟了，这是在问他背后的高育良，在问那个盘根错节的汉大帮，在问那个曾经权倾一时的梁群峰！
“汉大帮……”李达康嘴里咀嚼着这三个字。
侯亮平刚刚倒台，根基未稳的沙瑞金书记正需要一把刀，来破开汉东这密不透风的铁幕。
他李达康，也需要一个契机，来推行自己的GDP大计，而不是整天跟这帮人玩弄权术。
现在，有人把刀递过来了。
虽然不知道递刀的人是谁，但这不重要。
“通知下去。”李达官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舆论监督是好事，不要干预。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是！”易学习点头，他明白了书记的意思。
这把火，不仅不能灭，还得让它烧得再旺一点。
李达康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这座城市的夜景。
祁同伟，你最好真是个英雄。
因为，只有英雄的悲剧，才能撕开最丑陋的伤疤。
林天看着后台疯狂飙升的曝光值，神情平静。
【曝光值+100】
【曝光值+230】
【……】
【当前总曝光值：15800】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英雄的陨落，远比小丑的滑稽，更能触动人心。
他要的，就是这种全民的“意难平”。
这时，卧室的门开了。
刘珊穿着睡衣走出来，手上拿着手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网上的事……是你做的？”她把手机屏幕转向林天，上面正是祁同伟年轻时血迹斑斑的照片。
林天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刘珊走到他身边，没有质问，也没有惊慌，只是默默地看着屏幕上滚动的评论。
“我以前，一直很看不起他。”刘珊的声音很轻，“小姨（钟小艾）和姨夫（侯亮平）提起他，都是一脸不屑，说他是汉东官场的笑话。”
她顿了顿，继续说：“可没人告诉我，他曾经是这样的人。”
林天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所以，真相才需要被揭开。”
刘珊反手握紧了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林天，我以前或许帮不上你什么。但现在，我想我可以。”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林天从未见过的光芒，那是属于战士的光。
“我小姨她们那个圈子，我从小听到大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秘闻。梁璐，也就是祁同伟的妻子，我听我妈提过一嘴。”
林天的动作停住了。
“我妈说，梁璐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在汉东大学是风云人物，因为她是梁书记的女儿。她这个人……占有欲和控制欲极强。她看上的东西，就算是毁掉，也绝不让别人得到。”
刘珊回忆着，努力从记忆的碎片中寻找有用的信息。
“对了！我妈还说，梁璐有个习惯，她喜欢把所有她认为有纪念意义的东西都留下来，照片、信件、甚至是别人送的一件小礼物，她都有一个专门的房间收藏。我小姨还嘲笑过她，说她那是病态的怀旧。”
病态的怀旧？
收藏一切？
林天的脑中，一道电光闪过！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那场惊天动地的“操场求婚”，真的是祁同伟自愿的吗？
还是说，那本身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满足某人变态控制欲的“献祭仪式”？
如果梁璐真的有这种收藏癖，那么，当年的求婚现场，她会不会留下了什么？
比如，照片？或者……录像？
林天看向刘珊，郑重地开口：“珊珊，你提供的这个信息，比一万条热搜还有用。”
他负责在明面上掀桌子，而刘珊，则从敌人内部，递出了最致命的刀！
“别急。”林天转过身，重新面对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停。
全网心疼祁同伟？
这还不够。
这仅仅是为英雄洗刷屈辱。
而他要做的，是让那些把英雄按进泥潭的人，付出代价！
“梁家的坟，我刨定了。”
他敲下了新的指令。
“系统，启动【深度信息挖掘】，目标：梁璐。关联关键词：汉东大学，照片，收藏室，操场求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