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夏面上不动声色,仿佛被桌上的饭菜吸引,低下头,一副“饿坏了,只想干饭”的懵懂样子。
李书华说完,坐在他旁边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另一位男知青才小声开口:“我叫林峰。”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林初夏抬眼看去,那是个长相极其普通,穿着也极其普通的青年,坐在那里,像墙角的一抹影子,毫无记忆点,仿佛多说一个字都费劲。
陈东显然对林峰的寡言习以为常,见众人都介绍过了,便举起筷子:“好了,希望我们知青点的同志们以后都能团结友爱,互帮互助!开饭!”
话音一落,九双筷子齐刷刷地伸向那盆茄子炖腊肉,目标明确地寻找着油亮的肉片。
一顿饭在略显诡异的氛围中结束,盘子碗被刮得比洗过还干净。
饭后,徐莹直接安排孟晓晴去刷锅洗碗,孟晓晴敢怒不敢言,只得憋着气去了。
林初夏作为后来者,对铺位安排没有任何异议。
她分到了大通铺中间的位置,左边是徐莹,右边是孟晓晴。她动作麻利地打了水,把自己那块炕仔细擦干净,铺上自带的厚实棉褥和干净被单。
她带来的那个带锁的大木箱子就放在炕边,里面锁着她的贴身用品。
钱票和贵重的东西都被她放在空间里了。
大部分衣服和那些大件家具都还在大队仓库里,她拿出来的只是这几天必需的衣物、粮食和日用品。
何队长说过,分给她的二十斤苞米面和二十斤杂粮可以等房子盖好后再去大队部领。
不过林初夏并不着急,妈妈给她带了一百斤大米五十斤白面,足够她吃很久了。
晚上,林初夏分到了半盆热水。她先刷牙洗脸,再用毛巾沾水仔细擦洗身体,最后把水倒进另一个盆里泡脚,把半盆水的价值利用到了极致。
旁边的孟晓晴却一直抱怨水少、水凉,惹得赵红艳又是一顿呛:“嫌少就自己打水烧去!捡柴火你会吗?”
孟晓晴不敢跟赵红艳硬顶,便把矛头转向看起来好说话的林初夏,指桑骂槐地说:“小林知青,看你这样子就是大城市里出来的,讲究人。不像某些人,洗脸洗脚都用一个盆,也不怕脸上长脚气!你说是不是?”
她故意看着林初夏,捧一踩一的拉踩。
林初夏正在泡脚,闻言动作一顿,抬起白生生的小脸,表情无比认真地看着孟晓晴,慢悠悠地说:“孟知青,我邻居家的刘奶奶,去年没了。”
这话题转折太过突兀,孟晓晴一愣,下意识地问:“啊?怎么…怎么没的?”
林初夏眨巴着大眼睛,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咸萝卜吃多了。”
屋子里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几秒钟后,徐莹第一个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赵红艳和孟晓晴则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徐莹。
徐莹忍着笑,好心解释。
“小林知青是说,咸(闲)吃萝卜淡操心!操心太多,累死的呗!” 她特意加重了“咸”字的读音。
“噗——哈哈哈哈!” 赵红艳反应过来,拍着炕沿笑得前仰后合,“操心别人用啥盆洗脚操心死的?哈哈哈哈!哎呦喂,笑死我了!”
孟晓晴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初夏则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泡她的脚,仿佛刚才那句“咸萝卜”不是她说的一样。
拿她当刀子用?这孟晓晴是个小绿茶啊。
在这陌生的知青点第一夜,她清楚地感受到了暗流涌动,也悄然划下了自己的界限。
她林初夏,早已不是上一世自卑怯懦的性子了。
这一世她父母恩爱,亲情围绕,她早就挺胸抬头做人了!
趁着倒水的空档她将小栗子从随身的挎包里提溜出来,给他喂了点水和在家煮好带来的鸡蛋。
嘱咐道:“小栗子,这几天委屈你藏几天,等房子盖好了你就可以在屋子里溜达了。”
小栗子眨巴眨巴小眼睛,嘶嘶回道:“夏夏你放心,我一定会藏好的。”
说完他似乎想起什么补充道:“夏夏这知青点后面就是山,我可以多抓一些兔子或者鸡!你就不用挨饿了。”
林初夏好笑的揉搓他的圆脑袋说:“怎么~我得小栗子要养我吗?”
小栗子傲娇的抬了抬下巴:“你等着吧~!我一定将你养活的白白胖胖的!”
第二天凌晨三点半,一阵穿透力极强的哨声像把锥子,狠狠扎破了知青点的宁静。
林初夏在硬邦邦的炕上挣扎着睁开眼,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她迷迷糊糊地摸到枕边的手表,凑到眼前——才三点半!这比前世赶早班飞机还夸张!
“快起来,小林知青,得烧水做饭了。” 旁边徐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已经开始摸索着穿衣服。
林初夏像只被强行开机的树懒,慢吞吞地坐起来,摸黑套上衣服,又摸索着打湿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冰凉的井水总算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点点。
厨房里,她和徐莹借着灶膛里微弱的火光开始忙碌,添柴、烧水,动作都透着没睡醒的笨拙。
四点,第二遍哨声准时响起。徐莹已经熬好了一大锅杂粮粥,蒸好了杂粮窝头,还拌了一盆清爽的拍黄瓜。其他知青也陆续起床,院子里响起一片哈欠声和洗漱的动静。
四点三十,第三遍哨声响起。这一次,众人终于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悠悠地朝晒谷场晃去。
林初夏混在人群里,感觉自己像个没上发条的木偶,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
她算是深刻体会到了那句顺口溜:“头遍哨子不买账,二遍哨子伸头望,三遍哨子慢慢晃。” 太写实了!
路上,徐莹给她科普:“现在是七月伏天,热得邪乎,所以早上五点就得上工,干到十点太阳毒了就下工,回去歇着,下午两点再干到七点太阳落山。昨天是孙书记来,再加上没啥要紧农活,队长才放了半天假。”
林初夏顶着两个黑眼圈,蔫蔫地点点头。
这作息,她上辈子当社畜踩缝纫机都没这么拼!
晒谷场上人头攒动,社员们三五成群地唠着嗑。
何队长站在高处,扯着嗓子开始分配任务,声音洪亮,激情澎湃。
可惜林初夏一个字也没听清——周围嗡嗡的聊天声像一群蜜蜂在开会。
她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人群像退潮一样跟着各自的小队长散去,自己却像个被遗忘的小鸡崽儿,手足无措。
“大侄女儿!” 何队长的声音及时响起,解救了她的尴尬。
他走过来,指了指不远处几个探头探脑的小萝卜头,“今天你跟狗娃子他们去后山坡割猪草吧。轻松点,先适应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