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浇灌下来，淹没了视野里最后一丝温暖的光线。上一秒还是充满烟火气的安全港湾，下一秒就变成了冰冷彻骨的囚笼。那抹猩红——林薇鞋柜角落里那双刺目的绣花鞋——还在视网膜上灼烧，像两团凝固的鬼火。
“呃……”喉咙里挤出的声音被掐断在窒息的恐惧中。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狠狠攥紧，骤停的剧痛之后，是更加疯狂、几乎要撞碎肋骨的搏动！血液倒流，四肢百骸瞬间冻僵。林薇！林薇在哪里？！
刚才她还抱着药箱转身……就在黑暗降临的前一秒！
“晚秋？”林薇的声音在浓稠的黑暗中响起，近在咫尺！依旧是她的声线，但那语调……变了！不再有焦急和担忧，反而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
“你……看到我的鞋了？”她问。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激起粘稠的涟漪。
我看不到她！只能听到声音就在我身前不到一米的地方！黑暗中，只能感受到一股冰冷、带着腐朽气息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拂过我的脸颊！
跑！必须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全身的僵硬。我像一条离水的鱼，在地毯上疯狂地扭动、蹬踹，手脚并用地向后爬！指甲抠进柔软的地毯纤维，发出细微的撕裂声。方向？没有方向！只求远离那个声音！远离那双鞋！远离……此刻的林薇！
“别走啊……”林薇的声音追了上来，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这么漂亮的鞋……不试试吗？”那声音……更近了！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我的额头上！
“啊——！滚开！你不是林薇！你不是！”我嘶哑地尖叫，恐惧让声音完全变形。身体撞到了什么东西——是玄关的鞋柜边缘！坚硬的棱角硌得腰侧剧痛，但也带来了短暂的定位。
借着这瞬间的触感，我猛地向旁边一滚！同时手脚并用，朝着记忆中客厅沙发的位置拼命爬去！远离玄关！远离鞋柜！远离那个……东西！
黑暗中，响起了脚步声。
“哒……哒……”
很轻，很慢，却异常清晰。不是拖鞋的软塌声，而是……某种硬底轻轻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是……高跟鞋？
“哒……哒……”
声音在移动！正朝着我爬行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跟了过来！
是林薇！穿着那双……绣花鞋？！
这个念头让我头皮瞬间炸开！巨大的惊悚感如同冰水当头淋下！林薇……她真的……穿上了？！
“别怕……”那平静到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安抚，“穿上它……就舒服了……我们……一起……”
“滚啊！”我哭喊着，手脚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剧烈的动作而酸软无力，但不敢停！我凭着记忆，终于摸到了沙发冰凉的皮革边缘！像是抓住了救命的浮木，我猛地将自己缩进沙发和墙壁形成的狭窄夹角里，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墙壁，双臂紧紧抱住蜷缩起来的双腿，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哒……哒……”
脚步声，停在了沙发前。
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寒流，笼罩下来。我看不见她，但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就站在离我不到半米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我自己粗重、紊乱、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黑暗里绝望地回荡。
黑暗中，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又极其满足的……叹息？
“你跑不掉的……”林薇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那平静的语调下，终于透出了一丝掩饰不住的、令人骨髓发寒的怨毒和……贪婪。“这双鞋……选中了你……选中了我们……”
“选中……我们？”我捕捉到这个词，巨大的恐惧中夹杂着难以置信的荒谬，“什么……什么意思？林薇！你醒醒！那是双鬼鞋啊！”
“鬼鞋？”林薇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讽，那绝不是她平时会有的语气！“不……这是……命鞋……”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品味这个词。黑暗里，那股腐朽的甜腥味似乎更浓了。
“七十年前……她也想跑……”林薇的声音变得飘忽，带着一种诡异的追忆感，“穿着这双鞋……穿着那件嫁衣……拜了堂……入了洞房……”她的语调陡然变得尖锐、怨毒，如同夜枭的啼哭，“可她跑了！她逃了！她毁了这一切！”
“她是谁？！你到底是谁？！”我蜷缩在角落，牙齿咯咯作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是谁？”林薇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另一个存在说话。紧接着，黑暗中响起一阵极其轻微、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是……骨头在僵硬地转动？
“我啊……”她的声音重新响起，但这一次，语调完全变了！不再是林薇的音色，而是……一个苍老的、干涩的、如同砂纸摩擦枯骨般的老妪声音！带着刻骨的怨毒和疯狂！
“我是那个……被她换掉的……新娘子啊！！！”
这苍老怨毒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死寂的黑暗中轰然炸响！每一个字都裹挟着七十年的冰冷恨意，狠狠砸进我的耳膜！
换命！换命穿！原来……是这个意思？！那双鞋，那血字……是要换掉一个新娘？！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我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我！
“嗬嗬嗬……”那苍老怨毒的声音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笑声在黑暗中回荡，如同夜风穿过枯骨。“七十年了……终于……又有人穿上了……新的鞋子……新的嫁衣……也准备好了……”
新的嫁衣？！我猛地想起我家衣柜里那件垂落的血色嫁衣！它……它难道也……？！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林薇的鞋柜里有这双鞋……那她家的衣柜……会不会也……？！
一股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几乎是本能地，我的视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牵引着，猛地投向卧室的方向——林薇卧室的方向！那里……也有一面穿衣镜！也有一个衣柜！
就在我的目光投向卧室门口的刹那——
“哒！”
一声清脆的、如同某种指令落定的声音，在死寂中突兀地响起！
声音的来源，正是卧室的方向！
紧接着——
“吱呀……”
那令人牙酸的、腐朽的摩擦声，幽幽地、无比清晰地，从林薇卧室紧闭的门内……传了出来！
衣柜！她的衣柜……也开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我吞没！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我死死捂住嘴，才没让那声惊骇欲绝的尖叫冲口而出！身体缩得更紧，恨不得嵌进墙壁里！
“嗬嗬……听到了吗？”那个占据着林薇身体的、苍老怨毒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和狂热，“它在等你……我的新嫁娘……穿上它……完成仪式……换掉那个逃走的贱人……我们……就都能解脱了……”
解脱？不！这是彻底的毁灭！
“不……不……我不要……”我蜷缩在角落里，绝望地摇头，眼泪汹涌而出，“放了我……放了我……”
“由不得你！”那苍老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刺耳，带着不容置疑的暴戾！“这命……你换定了！”
黑暗中，那股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压迫感猛地增强！站在沙发前的“林薇”，动了！
“哒……哒……”硬底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逼迫感，一步一步，朝着我蜷缩的角落逼近！
“不！不要过来！”我尖叫着，胡乱地挥舞着手臂，试图阻挡那无形的逼近。脚底传来冰冷粗糙的触感——是地毯！我甚至能感觉到袜子上破洞处裸露的皮肤摩擦着绒毛！
“穿上它！”那苍老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冰冷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穿上你的命鞋！”
一只冰冷滑腻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抓住了我胡乱挥舞的左手手腕！
那触感……绝对不是林薇温热的手！冰冷、僵硬、带着死尸般的滑腻感！巨大的力量传来，几乎要将我的腕骨捏碎！
“啊——！”剧痛和极致的恐惧让我爆发出凄厉的惨叫！我用尽全身力气挣扎、踢打！右手在地上疯狂地摸索！抓到什么是什么！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坚硬的金属物体！
是林薇刚才慌乱中掉在地上的……金属医药箱？！
求生的本能让我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我不管不顾，抓起那个沉甸甸的医药箱，凭着感觉，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抓住我手腕的那个方向，狠狠砸了过去！
“砰！！！”
一声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巨响！
医药箱似乎砸中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抓住我手腕的那只冰冷铁钳般的手，骤然松开了！黑暗中传来一声压抑的、非人的闷哼！
就是现在！
我像被火燎到一样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根本顾不上方向，凭着对客厅布局最后一点模糊的记忆，朝着与卧室相反的方向——应该是通往厨房和阳台的方向——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身后，传来一声愤怒到极点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那苍老怨毒的声音彻底扭曲变形：“你找死！！！”
“哒哒哒哒！”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带着狂暴的杀意，紧追而来！
我跌跌撞撞，黑暗中撞翻了椅子，膝盖磕在冰冷的橱柜边缘，剧痛传来，但我完全顾不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阳台！林薇家的阳台是封闭的，但有门！可以锁死！
终于摸到了冰冷的玻璃推拉门！我颤抖着，摸索着门把手，用力一拉！
“哗啦——”
门开了！外面冰冷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带着自由的气息！
我扑了出去，反手就要将门关上锁死！
就在玻璃门即将合拢的瞬间——
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猛地从门缝里伸了进来！死死地扒住了门框！
那指甲……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如同死人般的色泽！正是刚才抓住我手腕的那只手！
巨大的力量从门缝传来，阻止着门的关闭！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阴风顺着门缝涌入！
“滚出去！滚啊！”我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抵住门！身体因为对抗那非人的力量而剧烈颤抖！
僵持！绝望的僵持！
那只冰冷苍白的手，如同铁铸般纹丝不动！门缝外，黑暗中，我能感觉到那双空洞、怨毒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
力量在飞速流逝！我快撑不住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天籁般的脆响，从我死死抵着门的左手手腕上传来！
是我的手表！刚才剧烈的挣扎和碰撞，表带似乎松脱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我的脑海！我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我猛地松开抵门的右手，以最快的速度，一把撸下左手腕上那块沉甸甸的、边缘锐利的金属手表！
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高高举起，朝着那只死死扒在门框上的、苍白冰冷的手腕！
狠狠地！
砸了下去！！！
“砰！！！”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如同钢针般狠狠刺穿了黑暗！那声音里充满了痛苦、怨毒和难以置信的暴怒！
扒在门框上的那只手，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猛地缩了回去！那股对抗的巨大力量瞬间消失！
机会！
我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力气，身体重重地向前一撞！
“砰！！！”
玻璃推拉门终于被我死死地关上！落锁的旋钮就在旁边，我颤抖着手指，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拧！
“咔哒！”
清脆的锁舌弹入锁扣的声音，在死寂的阳台和身后狂暴的撞击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清晰！
安全了……暂时。
我背靠着冰冷颤抖的玻璃门，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顺着门板无力地滑坐在地上。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剧痛和浓重的血腥味。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全身，冰冷黏腻。
阳台外，是城市深夜冰冷稀薄的空气和远处模糊的灯火。身后，隔着薄薄一层玻璃门，客厅里那占据林薇身体的恐怖存在，正在发出歇斯底里的、如同野兽般的咆哮和疯狂的撞击！
“砰砰砰！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脆弱的玻璃门上！整个门框都在剧烈地颤抖、呻吟！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开门！贱人！给我开门！我要撕碎你！！”那苍老怨毒的声音已经完全疯狂，混合着林薇原本声线的尖叫和哭嚎，扭曲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非人的噪音！
我蜷缩在冰冷的瓷砖地上，双臂死死抱住头，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后怕而剧烈地痉挛着。眼泪混合着汗水、血污，糊了满脸。
林薇……林薇她……怎么办？！
那个东西……还在她身体里！还在疯狂地撞门！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
“嗡……嗡……”
口袋里，再次传来那熟悉的、如同催命符般的震动。
我浑身一颤，如同被电击。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是我的手机。
屏幕，在黑暗中，自己亮了起来。
惨白的光线，映亮了我沾满污迹、惊恐扭曲的脸。
屏幕上，依旧是那个早已消失的直播间APP——“时光旧物”发来的新消息推送。
预览的文字，比上一次更加简短，却带着更加赤裸裸的、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仪式已锁定。嫁衣已就绪。命主……不可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