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被撞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是某种悲鸣。陈屿举着石头冲进屋里,却在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僵住了。
大壮正背对着门口站着,宽阔的肩膀挡住了大半视线。而在他身前,啵啵蜷缩在炕角,身上只松松垮垮套着件男人的粗布褂子,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处青紫的印记。听到动静时,他正慌乱地系着衣带,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啵啵!” 陈屿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举着石头的手臂微微颤抖。
大壮猛地转过身,琥珀色的眸子里瞬间燃起怒火。他一把将啵啵拽到身后护住,像头被侵犯领地的野兽般低吼:“你找死!”
陈屿的目光越过大壮,死死盯着他身后的啵啵。“跟我走,啵啵。” 他的声音里带着哀求,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啵啵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陈屿额头的血迹,看着他掌心渗血的布条,看着那双写满焦急与疼惜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窒息。
“他不走。” 大壮往前踏了一步,高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半个屋子,“我说过,他是我的人。”
“你放开他!” 陈屿将石头举得更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根本不想待在这里,是你把他关起来的!”
“我没有!” 大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戳穿的恼羞成怒,“是他自己愿意留下的!” 他猛地拽过啵啵的手腕,将人往前推了推,“你问他!你让他自己说!”
啵啵踉跄着往前几步,手腕被攥得生疼。他抬头看着陈屿,泪水突然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阿屿……”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浓重的鼻音。
“啵啵,跟我走。” 陈屿的眼睛亮了起来,像看到了希望的火种,“我知道你害怕,但相信我,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啵啵的另一只手。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对方的瞬间,啵啵却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陈屿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凝固。
“我不跟你走。” 啵啵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陈屿的心上。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情绪,只能看到嘴唇在微微颤抖,“我留在这里…… 挺好的。”
“你说什么?” 陈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往前走了一步,急切地追问,“啵啵你看着我,你是不是被他威胁了?你告诉我,我帮你……”
“没有!” 啵啵突然提高了声音,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没人威胁我!是我自己不想走!” 他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坚定,“大壮对我很好,他会照顾我,这里…… 比外面好。”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陈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比啵啵还要没有血色。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看着他脖颈上那些刺眼的痕迹,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模样,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成两半。
“很好?” 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被人关在这里,被人这样对待…… 对你来说很好?”
啵啵的嘴唇颤抖得更厉害了,却倔强地不肯再说话,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
站在一旁的大壮突然低笑起来,粗糙的手掌得意地抚过啵啵的后颈,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听到了吗?” 他看着陈屿,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嘲讽,“他选我。”
“不…… 不是这样的……” 陈屿摇着头,后退了一步,举着石头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石头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看着啵啵,试图从那双含泪的眼睛里找到一丝被迫的痕迹,找到一丝求救的信号。可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绝望,和一种…… 让他心死的决绝。
是啊,他怎么忘了。啵啵的身体那么弱,连走路都费劲,怎么可能逃得过这个像山一样的男人?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或许只是无奈的选择,或许只是为了让自己死心。
可那又怎么样呢?他留在这里,除了让事情变得更糟,除了让啵啵更加难堪,还能做什么?
陈屿的视线渐渐模糊,额头的血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带着铁锈般的腥甜。他最后看了一眼啵啵,那个他从小护到大的人,那个他发誓要一辈子照顾的人,此刻正缩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用那样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好。” 陈屿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异常清晰,“我走。”
他转过身,脚步虚浮地往外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五脏六腑都在疼。他没有回头,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所有的坚强都会崩塌,所有的体面都会碎掉。
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一个沉重的句号,彻底终结了什么。
屋里只剩下三个人的呼吸声。
大壮看着陈屿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得意地哼了一声,低头想吻啵啵,却被猛地推开。
啵啵跌坐在炕边,双手捂住脸,压抑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泪水从指缝里汹涌而出,打湿了衣襟。
“你看,我就说他会走的。” 大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笨拙地伸出手,想去碰啵啵的肩膀,却被再次甩开。
“别碰我!” 啵啵的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绝望和愤怒,“你满意了?你满意了是不是!”
大壮愣住了,琥珀色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茫然。“我……” 他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是不想让那个男人把啵啵带走,只是想让啵啵留在自己身边,这有错吗?
啵啵没有再理他,只是趴在炕沿上,一遍遍地哭着,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他单薄的背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显得格外凄凉。
而在遥远的山路上,陈屿正一步步地往外走。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踉跄的脚步像是随时都会倒下。他攥紧了掌心那枚变形的银戒指,冰冷的金属硌着伤口,却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疼。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再也看不清那片竹林的轮廓,才敢停下脚步。他靠着一棵老松树滑坐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失声痛哭起来。
深山的夜,寂静无声,只有呜咽的风声,和男人压抑的哭声,在空旷的山谷里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