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木门在朱重八身后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不堪重负的老人。青林深吸一口气,目光在那台泛着幽蓝光芒的金属装置上停留片刻——它安静地卧在草丛里,表面的纹路随着光线流动,仿佛有生命般呼吸。他弯腰将装置抱起,入手微凉,重量竟比看上去沉得多,底座的接口处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还愣着做什么?”张三丰的声音从庙门后传来,依旧是那副不急不缓的调子。青林抬头,见老道正斜倚在门框上,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手里那柄拂尘的银丝在暗处闪着微光。
走进破庙,霉味和烟火气混杂着扑面而来。朱重八已经点燃了角落里的一小堆干柴,火苗舔着木柴,噼啪声中,跳动的光将四壁的蛛网照得清晰可见。供桌上的山神泥塑半边脸已经塌了,露出里面的草屑和黄泥,却在火光里显得有了几分诡异的生气。
“放下吧。”朱重八头也不抬地添了根柴,铁刀被他随意地靠在供桌腿边,刀刃反射的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青林刚将金属装置放在地上,就听见供桌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被惊动了。他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的老者从供桌后的阴影里坐了起来,手里还攥着半块啃剩的麦饼。老者约莫六十上下,面容清癯,下巴上的山羊胡沾着些饼屑,最显眼的是他左眼上蒙着一块黑布,边缘处隐约能看见暗红色的疤痕。
“彭……彭道长?”青林惊得后退半步,差点碰翻地上的金属装置。
青林在历史课本里见过这人,历史课本里说他是红巾军创始人之一。
他目光锐利如鹰,哪像现在这般落魄,活像个逃难的老乞丐。
被称作彭道长的老者却只是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朱重八身上时才柔和了些:“重八,这两个是?”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朱重八站起身,对着老者拱了拱手:“彭师,这位是青林兄弟,另一位是……”他顿了顿,看向张三丰,“道长不愿说姓名,只说是云游至此。”
张三丰捋着胡须笑了笑:“萍水相逢,姓名不过是个代号罢了。倒是彭道长,多年不见,竟藏在这破庙里啃麦饼,真是让老道意外。”
彭莹玉(也就是彭道长)的独眼里闪过一丝警惕:“阁下认识我?”
“二十年前,汉阳城外,你我曾在同一口井里打过水。”张三丰慢悠悠地说,“那时你还没瞎,我也还没这把胡子。”
彭莹玉的身体僵了一下,独眼里的疑虑更深了。二十年前他正在汉阳传教,行事极为隐秘,除了身边几个亲信,绝不可能有人认得他。可眼前这老道的语气太过笃定,不像是编造的。
就在这时,青林怀里的金属装置忽然发出一阵“滴滴”的轻响,表面的蓝光骤然变亮,原本平滑的顶面缓缓裂开,露出一个巴掌大的显示屏。屏幕上先是闪过一片雪花,接着跳出几行扭曲的文字,像是被干扰的信号。
“这是……”彭莹玉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独眼里闪过一丝困惑。他见过西洋传教士带的自鸣钟,也见过工匠打造的机关盒,却从未见过这般奇异的物件。
青林连忙解释:“这叫稳定器,是……是从未来来的。”他本不想说这么多,但此刻也顾不上隐瞒了。
“未来?”彭莹玉皱起眉,显然没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朱重八却忽然开口:“就是以后的日子,对吧?”他蹲下身,伸出粗糙的手指想要触碰显示屏,却被蓝光烫得缩了回来。“就像戏文里说的,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这东西是从几百年后的‘地上’来的?”
青林愣了愣,没想到朱重八能理解得这么快,他点点头:“差不多。它能稳定时空缝隙,要是坏了……”他看了眼装置底座的焦糊味,“可能会有更奇怪的东西掉下来。”
“更奇怪的东西?”彭莹玉的独眼里闪过一丝厉色,“比元兵的铁骑还奇怪?”
“可能比那可怕得多。”青林想起出发前导师说的话——时空缝隙一旦扩大,别说几百年后的东西,就是几千年前的猛兽、几万里外的异星生物,都可能掉进来。他正想再说些什么,破庙外忽然传来一阵狂风,吹得木门“哐当”作响,火堆里的火星被卷得漫天飞舞。
“要变天了。”朱重八抄起铁刀,走到门口向外望去。只见远处的乌云已经压到了山尖,原本只是隐约可见的雷光,此刻竟在云层里连成了片,像一条条金色的巨蛇在翻滚。
彭莹玉也站了起来,独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不是变天。”他走到青林身边,盯着那台稳定器,“是这东西引来的。二十年前我在黄山见过类似的景象,那时山崩了三天三夜,裂开的石缝里……”他忽然停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
张三丰的脸色也严肃起来,他走到金属装置前,拂尘轻轻扫过显示屏:“这上面的字,老道倒是认得几个。”他指着屏幕上扭曲的文字,“‘时空锚点偏移’、‘能量溢出’、‘警告:坐标错误’……看来你们这‘未来的物件’,好像找错地方了。”
青林的心沉了下去。坐标错误?他明明输入的是元末明初的濠州附近,怎么会错?难道是刚才那场雷击干扰了定位系统?
“找错地方又如何?”朱重八转过身,铁刀在他手中转了个圈,“管它是未来的东西,还是天上的东西,敢挡路,就一刀劈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狠劲,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彭莹玉忽然笑了,笑声沙哑却畅快:“好一个‘一刀劈了’!重八,这性子我喜欢。”他看向青林,“小友,你这东西,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青林咬了咬牙,决定和盘托出:“我们是时空观察员,负责记录历史节点。可出发前出了意外,稳定器被陨石撞坏了,坠落到这里。如果不能修好它,时空缝隙会越来越大,可能会改变……改变现在的一切。”
“改变现在?”彭莹玉的独眼里闪过一丝狂热,“你的意思是,能让那些骑在我们头上的鞑子消失?能让天下的百姓都有饭吃?”
“我不知道。”青林诚实地摇摇头,“历史一旦改变,谁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可能更好,也可能……更糟。”
就在这时,稳定器的屏幕突然黑了下去,蓝光也黯淡了不少。破庙外的雷声越来越近,隐约能听见山风里夹杂着奇怪的嘶吼,像是有什么庞大的生物正在靠近。
张三丰抬头望向屋顶的破洞,那里正好能看见一小块被乌云笼罩的天空:“看来没时间慢慢说了。彭道长,你那半块麦饼,能不能分老道一口?待会儿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彭莹玉将麦饼递过去,自己则抄起了供桌下一根磨尖了的木棍,独眼里闪烁着战斗的光芒。朱重八握紧了铁刀,刀柄被他手心的汗浸湿。青林看着越来越暗的稳定器,忽然想起导师说过的另一句话——每个时代,都有它自己的守护者。
狂风猛地撞开了破庙的木门,雨点夹杂着冰雹砸了进来,打在火堆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远处的嘶吼声越来越近,隐约能看见黑暗中有巨大的影子在晃动。
朱重八将青林拉到自己身后,铁刀横在胸前,对着门外沉声喝道:“不管是什么东西,进来试试!”
火光在他身后跳动,映着破庙里四个来自不同时空、不同身份的人。他们或许各有目的,或许立场不同,但在这一刻,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盯着那被风雨吞噬的门口。
一场跨越时空的风暴,正在这座破败的山神庙里,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