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7
孟含玥坐在轿车里,紧紧挽着男人坚实的手臂,表情很是得意。
周围人的视线不断在他们之间来回梭巡,眼神中是浓浓的羡慕。
毕竟她身边坐着的,可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
从前她的妈妈就因为嫌弃齐长林舞者身份,坚持让她嫁给赵言深。
赵言深那副书呆子模样,哪有齐长林来得鲜活。
就连他的儿子,也跟他一个样。
天天就想着上学读书。
上学得花多少钱?
跟无底洞有什么分别!
想到这里,她又坦然昂起头,迎接众人羡慕的眼神。
“孟厂长可真是好福气啊!”
“有这么优秀的丈夫!”
“儿子也......壮实可爱!”
孟含玥无奈地笑笑。
齐宇确实也只能夸得出壮实可爱这些词了。
毕竟他成绩不好,脾气也有些犟。
不像她的儿子赵灿,回回考试都拿第一名。
想到赵灿。
她心里微微一沉。
那天赵灿在学校被齐宇冤枉偷手表,自己又缺席了他的生日。
她这个妈妈确实也该表示些什么,安慰一下他。
干脆等送齐长林出国的时候,去北京给他买礼物吧。
到时候儿子一定会很惊喜。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忍不住唇角轻弯。
直到齐长林拼命摇晃她的手臂,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齐长林脸色煞白。
“含玥,文工团的人来电话了,说他们根本没收到保证金!”
8
“怎么可能?”
“那天可是我亲自去邮局汇款的!”
她压下心头的疑惑,转头安慰齐长林,
“你别着急,等我去邮局问清楚。”
孟含玥命令轿车调头,开去了邮局。
工作人员翻阅了半天底稿,抽出一张单子。
“这是你的汇款单。”
“就是按照这上面的账号汇款的。”
孟含玥仔仔细细看了汇款单,字迹确实是她的。
可收款人的名字,却分明是赵言深的妈妈刘凤娇。
她怔愣着,手足无措道:“怎么会这样......”
随之而来的齐长林恼怒不已。
“含玥,你说好给我交五万的保证金,让我出国学舞蹈,原来都是骗我的!”
“亏得我对你这么信任!”
孟含玥下岗是真的,但是穷却是装出来的。
她借助原单位的人脉和资源,趁着改革的东风,下海自己开了家纺织厂,狠狠赚了一笔。
刚赚到第一桶金,就碰到自己年轻时一直爱慕的齐长林离婚回到北城。
孟含玥没想到这么久不见,他不仅身姿依旧挺拔,还平添了几分成熟的气度。
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从此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思绪拉回,孟含玥手中汇款单攥到发皱,一时无力解释。
“你先别着急,我回家问问赵言深。”
孟含玥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赵言深最近对他的态度也不像从前一样唯唯诺诺。
她顾不上坐车,一路小跑回了家。
从门外就开始疯狂叫喊赵言深和赵灿的名字。
屋内却无人答应。
她的心一点点下沉。
陡然冒出了不好的预感。
推开门。
家里父子二人的常用物品已经不在了。
甚至连衣柜里的衣服也空了。
只剩下几件儿子小时候的衣服。
一打开,上面全是破洞。
她的心脏像被人揪住,酸涩发疼。
原来儿子一直穿的都是这样的衣服。
她疯了般找遍整个屋子。
却只在桌子上看到儿子留下的作业本。
她刚拿起来,几张纸掉落了出来。
竟然是离婚协议!
她猛地想起那张写着刘凤娇名字的汇款单。
难道,这一切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9
我带着儿子坐火车来到南城。
儿子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那座城市,对一切都感到很新鲜。
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全然没有背井离乡的难过。
我给儿子安排好了学校。
出乎意料,儿子竟然很快融入了学校的氛围,甚至还交到了新朋友。
我去大学报道那天,正四处找报道处,突然手中一轻。
回头一看,眼前的人扬起大大的笑脸。
“你是来新闻学院报道的新生吧?”
“你好,我叫林昕,是你的学姐,我带你去报道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便拎起我的行李向前走去。
一路上,她热情地向我介绍学校。
“我们南大是南城最好的大学了,我们新闻学院的就业都很不错的!”
“授课老师很多都是出版社的编辑或者是记者,都是知识非常渊博的学者,等你拿到课表就知道了。”
林昕滔滔不绝。
从学校的食堂到每个老师的特点不一而足。
经她这么一说,我对开学后的生活愈发期待。
竟有些亟不可待了。
愈发懊悔前世竟然为了孟含玥,放弃上大学的机会。
好在上天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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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孟含玥那五万块,我在大学学附近买了一套房子。
但考虑到以后我和儿子还得生活,课余时间里,我找了份兼职。
兼职的工作内容是帮杂志社校对稿件。
我经常挑灯工作到很晚,可是看到旁边睡得香甜的儿子,心里又重新充满力量。
儿子刚转来新学校不久,跟城市里的孩子比,他的基础还是略差些。
可他不服输,经常自学到深夜。
他的嘴唇紧抿,满脸认真,
“爸爸,我要变得跟你一样厉害!”
如今他心目中最厉害的人,已经不再是孟含玥,他的英雄也变成了我。
在他看来,我能够带他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一边上大学,一边工作。
还可以让他毫无负担地读书,简直是太厉害了。
学校老师告诉我,灿灿写了一篇作文。
题目是《我最崇拜的人》。
【我最崇拜的人,是我的爸爸。
他有一双巧手,能做出巧夺天工的手工。
能为我做可口的饭菜,还能为我撑起一片天空。
他很辛苦,却从不喊累。
长大后,我要变成很厉害的人。
像我的爸爸一样。】
还没读完,我已经哭到发颤。
既骄傲,又心疼。
突然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没有孟含玥的日子,生活意外的轻松。
我和儿子不用再看她的脸色。
不用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连空气中都是久违的自由的味道。
而孟含玥一个人住在空空荡荡的房子里,竟染上了酒瘾,每天醉生梦死。
齐长林不断来找他,想要她再替他出那五万块保证金。
毕竟如果没有文工团的担保,他是不可能凭自己的实力出国的。
可丈夫儿子不在,孟含玥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旖旎心思。
几次后,齐长林见情况不对,姿态渐渐软下来。
他主动揽上她的腰肢:
“含玥,你也想让我重回舞台的对不对?”
“你一直说,在舞台上我才会发光,可是有文工团那帮老古董在,我在国内哪有机会?”
“赵言深他们走了不是正好吗?以后我们才是一家人!”
他眼神殷切地看着她,试图在她眼中找到往日温情。
可是她却端起酒杯,眼神冷得淬冰。
“你想出国深造?”
“你出国了,那齐宇呢?那我呢?”
“你为我们考虑过吗?”
齐长林没想到她突然态度大变,支支吾吾道:
“跳舞是我长久以来的梦想,你不是一直很支持的吗?”
“你先带着齐宇在国内等我,给我三年时间,三年我就回来,我们再一家团圆,行吗?“
孟含玥沉默了一瞬。
然后笑出了声。
齐长林被她笑得心里发毛,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
“含玥,你怎么了,笑什么呀?”
孟含玥猛地推开他,眼神霎时变得狠厉。
“齐长林,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竟然是这么自私自利的人!”
“我为了你,处处苛待赵言深和灿灿,可你呢?原来竟是为了自己出国深造,把我和你自己的儿子丢在国内?”
齐长林还想解释些什么,却被孟含玥一脚踹上,重重跌倒在地,脑袋猛地撞上了桌角。
黏腻的血液顺着脸颊流下来。
他抚上脸,看到手心一抹鲜红,猛地瞪大双眼。
11
齐长林脸色变得无比苍白。
眼神渐渐狠戾。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
“我可是舞者,你竟然想毁了我的脸?”
“孟含玥,你现在是想和我一拍两散是吗?”
“你会后悔的!”
齐长林再不复往日温柔,狠狠剜了她一眼,推门而去。
后悔?
她现在确实是后悔了,后悔不该瞒着赵言深,不该为了这么个男人,苛待自己的儿子。
她现在只想把他们找回来,告诉他们,以后他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远在南城的我并不知道这一切。
反而把日子过得更加熠熠生辉。
由于我在杂志社的兼职工作出色,领导竟然要求提前和我签订合同,毕业后我就进杂志社工作。
工资也翻了倍。
林昕时不时就来主动辅导赵灿的功课,
“灿灿,你可要成为跟你爸爸一样厉害的人啊!”
儿子和她相处久了,也处成了朋友。
他狡黠一笑,“林阿姨,在你心目中我爸爸是不是很厉害?”
林昕脸一红,偷偷觑了我一眼,认真点了点头。
“那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我的笔一顿,在纸上洇出一块硕大的墨点。
林昕被儿子的童言无忌闹了个耳根红透。
起身就要离开。
我慌忙追出去,想替灿灿向她道歉。“林昕,灿灿他只是......”
刚推开门,却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12
“言深......”
孟含玥发丝凌乱,原本熨帖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
眼里血丝密布。
我不知道她怎么找到我的,但我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逃开。
她是我全部苦痛的来源。
我下意识地摸上门把手,她却猛地攥住我的手,
“别走!”
我冷冷看向她,“你是来送离婚协议的?”
趁着她微微发愣,我甩开他的手,
“如果是的话,留下协议就可以走了。”
“那五万块,是不是你......”
我冷笑出声。
“原来你是来要钱的呀。”
她拼命摇头,
“不是,我不是来找你要钱的。”
“我只是想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不以为意地瞥了她一眼,轻嗤道:“我是早就知道了,那又怎么样呢?”
我只后悔自己知道得不够早。
前世才会害得儿子和自己,下场如此凄惨。
或许是不习惯于我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孟含玥苦笑了一下。
“老公......”
人前人后,她从来不叫我老公。
如今听到这个称呼,我只觉得胃酸翻涌。
“孟含玥,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你赚的钱也有我的一份,那五万块,我不可能还给你。”
“我不要钱,我只想让你和儿子回到我身边......”
“爸爸,林阿姨走了吗?她有没有承认喜欢你啊......”
儿子调皮的声音由远及近,走到门口,他却愣住了。
“你怎么在这?”
13
“灿灿,你怎么连妈妈都不叫了?”
孟含玥眼中泛上一丝泪意,不可置信地看向儿子。
“你就是这么教他的?连妈妈都不认?”
她把满腔的怒意转移到我身上。
儿子却像小兽般护在我身前,猛地推开她:
“不准你欺负我爸爸!”
孟含玥软下语气,伸出手,想揉揉他的头发。
“灿灿乖,你不是一直想要块电子手表吗?妈妈给你买了!”
“你快看看喜不喜欢......”
灿灿躲开他的手,盒子应声落地。
“我已经不想要了,你还是送给别的小朋友吧。”
孟含玥神情仿佛被刺痛,“没有别的小朋友,灿灿,你是妈妈唯一的宝贝啊!”
儿子仿佛没有听到,拉起我的手径直往外走。
“爸爸,赶紧去把林阿姨追回来吧,她题还没给我讲完呢!”
孟含玥快走了两步,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林阿姨是谁?”
“赵言深,这才多久,你已经有别的女人了?”
“你还要不要脸......”
话音未落,一个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我,半晌后,自嘲一笑。
“我知道你们怨我。”
“是我不让你上大学,不让儿子读书。”
“齐宇冤枉灿灿偷东西,我也没有护住他。”
“是我该死,我可真该死啊......”
她颓然蹲下身,哭到身子微微发颤。
我平静地蹲下身平视她。
她掀起眼皮,满眼惊喜地看向我。
而我开口说的却是:“哭够了吗?能不能让开?”
孟含玥不知所措地愣住。
我拉着儿子的手,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仿佛她只是个陌生人。
“儿子,今天晚饭想吃什么?”
儿子心情丝毫不受影响,
“爸爸,我想吃红烧肉可以吗?”
“要放多多的肉!”
“当然可以了,走,我们一起去买!”
孟含玥看着我们离去的背影,久久呆立在原地。
14
孟含玥并没有放弃。
她在我们附近租了套房子。
因为怕被她骚扰,我忙工作时,就请林昕帮忙送儿子上下学。
灿灿每天和她同进同出,更像是一家人。
孟含玥一开始只是远远地看着。
过了几天,她有些沉不住气了。
“你到底是谁,凭什么缠着我的老公儿子?”
“我告诉你,不管你有什么目的。
论关系,我和灿灿是母子。”
“论能力,我在北城开了家纺织厂,年收入好几万,你呢?”
孟含玥越说越上头,吐沫横飞。
我怒极反笑。
没想到我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了前世从未知道过的真相。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应,仍是自顾自说着。
“你呢,你又能给他们提供些什么?”
林昕没有在意她的挑衅,一脸平静地开口。
“孟厂长是吧。”
“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知道言深读的是哪个学校吗?”
“你知道他是哪个专业的学生吗?”
“你又知道,灿灿今年是几年级吗?”
“你说你是他的妻子,是灿灿的妈妈,可是这些最最基本的,连左邻右舍都知道的答案,你能答得上来吗?”
孟含玥怔住了。
她一时间哑口无言。
回过神来,她缓缓转过头,神色戚戚,
“言深,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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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一记耳光就打得孟含玥偏过头。
齐长林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指着她怒道:
“姐,就是这个女人!”
“她骗了我!”
一个长着吊梢眼的女人步步逼近,
“你就是那个欺骗我弟弟感情的小贱人?”
孟含玥被打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捂着嘴喊道:
“你是谁,怎么打人......”
话音未落,女人又扇了她一巴掌。
“老子打的就是你!”
人群渐渐聚拢。
齐长林指着孟含玥哭诉道:
“就是这个女人,她水性杨花,明明有老公孩子还装未婚勾引我!”
“你在胡说什么?”
“我什么时候装未婚勾引你了!”
齐长林背对着人群,盯着孟含玥,扯出一丝阴狠的笑。
“我说过,我会让你后悔的。”
孟含玥还没反应过来,齐长林就痛哭出声。
“你还跟别的男人生了孩子,你说清楚,那个小孩是不是你的野种!”
周围窃窃私语声不断传来。
“这女人看着挺漂亮的,怎么还出轨呢?”
“竟然还有了孩子,活该被人打!”
孟含玥有口难言,一旁齐长林的“姐姐”又虎视眈眈看着她。
她只得求助地看向我,
“言深,你快帮我跟他们解释,你才是我的丈夫!”
我心下冷哼一声。
总算是也让他尝到了被人污蔑无处诉说的滋味!
我一脸无辜地摇摇头。
“我可不认识你。”
我顺手揽上林昕的肩膀,“这才是我的老婆和儿子,你别毁我的名声!”
怀里的胳膊蓦地变得僵直。
林昕耳根红透,挺直背道:
“没错,老公,我们走吧,别掺和别人家这些糟心事了。”
周围三姑六婆更是起劲。
“嚯,还想拉人帮忙!这女的是真该打!”
“就是!要我也得找人来打她!”
齐长林见舆论已经一边倒地偏向自己这边,赶忙对妇人使了个眼色。
妇人高抬手臂,一下又一下,扇得孟含玥惨叫不断。
我捂住儿子的眼睛,
“别看了,我们去买菜吧。”
儿子点点头,我们转身离开,再没留给她一个眼神。
17
几天后,小卖部说有人找我。
说孟含玥被人打得进了医院,想要见我。
我告诉来传话的大姐。
那人是骗子,目的是找我要钱。
大姐一听十分愤慨。
他们一向觉得我一个人带着儿子不容易。
一听说要骗我的钱,转头把在电话那头痴痴等着我的孟含玥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没带多少钱出门,连医药费都不够付。
被医院赶了出来。
最后只能拖着残破的身体,回到北城。
齐长林本来就不是个善茬。
之前见孟含玥有钱,又知道她对自己有旧情,就软下身段勾引她。
就连出国深造的事,也是他编出来骗她的。
本想着骗走五万块就走人,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是找了几个混混,把孟含玥的纺织厂给砸了。
工人都跑了,值钱的机器被砸个稀巴烂。
孟含玥见自己辛辛苦苦开的厂成了一片废墟,气得一病不起。
后来她曾派人给我传信,说想把身上最后的钱留给我和儿子。
可我用之前五万块的本金购置了几处房产,房价早已翻了好几倍。
哪里还缺她那点钱。
反倒是给了来帮忙传话的人十块钱,
“辛苦你帮我给她买束菊花吧。”
林昕忍俊不禁。
“言深,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心狠!”
林昕对我的心思我一直清楚。
那次之后,她见到了我原来家庭的闹剧,我干脆向她摊牌,说了清楚。
我离了婚,又带个儿子,实在没有心思,也没有信心重新开始一段感情。
她却一脸认真,“没关系,我们可以先当朋友。”
“我不会逼你,只希望等你愿意重新接受一段感情的时候,我能在你身边就行。”
我拗不过她,只得同意。
再次听到孟含玥的消息时,她已经离世。
她被打残之后,苟延残喘了一阵,身体和心灵遭受了巨大的折磨,郁郁而终。
我没有告诉儿子,把孟含玥留给他的钱存入了银行。
作为她对儿子的补偿,成为儿子以后安身立命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