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哥儿,时辰不早了,这事儿你看着办。不过你要记得,到时候你与若薇的婚宴得办得排场……”沈老夫人看着他点到为止,意思很明确。
沈洛白知道祖母这是不会帮他把钱还了。
虽然心里对沈老夫人的做法有些埋怨,面上却依旧顺从,“孙儿明白。”
沈洛白转头看向云清仪面容冷峻,眼底隐着厌烦,“清仪,这钱日后我一定会还你,只不过现在……”
还未等他说完,云清仪心下了然。
她做事向来周全,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铺在桌上,看着沈洛白道:“这里是一张借据,世子看完若无异议就签了吧。”
沈洛白原本以为口头上给出承诺就够了,没想到云清仪竟然要做到这个份上,眼里不由隐隐生出怒火,“我都答应你会还了,就没必要签什么借据了吧?”
云清仪扬起嘴角点点头,一双好看的眸子灿若星辰。
沈洛白松了口气,还以为她答应了。
只听见云清仪接着戏谑道:“世子之前还答应娶我为妻呢,如今不是照样出尔反尔,世子的口头承诺我可不敢信。”
沈洛白一下子脸色阴沉,绕来绕去都逃不开自己当初思虑不周做出的承诺。
早知如此,他一定不会轻易说出要娶她这种话。
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若是真的娶她当正妻,他日后在那些世家子弟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
更妄论加官进爵位后,他有何颜面在朝堂中立足。
“清仪,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你有什么不满直接说,何必闹得如此难看?”
云清仪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该说的她都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我并没有闹啊。既然世子不肯签,那我只好去京兆府报官,让府尹大人帮我找回遗失的好些财物。譬如那套价值千金的雨过天青盏,有市无价的琅琊紫金砚,青玉叠花的缠枝竹纹瓶,还有……”
她所说的这些珍玩,都被沈洛白用来结交权贵子弟送给对方作了人情,若云清仪真的一纸诉状闹到官府去,他丢不起这个人。
“我签!”沈洛白愤怒地截断了她的话语。
宝盈迅速从袖中掏出印泥和笔墨,三两下就磨好了墨,并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看得沈洛白直接心梗,咬牙切齿地签下了大名,并摁了手印。
云清仪心情愉悦地将借据叠好放入袖中,起身行了个端庄的礼,二话不说就直接离开了。
沈洛白站在原地怅然若失,总感觉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与自己当初设想的背道而驰。
广平侯府外,两辆马车相向而行。
杜宝琳坐了半个多月的马车,早就坐得不耐烦了。
越是临近广平侯府,一颗心越按耐不住,她频频挑开车帘向外张望。
这一次,她一眼就看到了前方广平侯府高大庄重的大门,尊贵显赫之感扑面而来。
“娘,快看!我们终于到了。”
蓝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倾身向外看,威严肃穆的广平侯府四字映入眼帘,她幻想中气派庄严的侯府,在此刻突然具象起来。
单单只是一扇大门便令她骇目振心,蓝氏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此次她们来京城是为了给杜宝琳找一个好人家,以便日后多少可以帮扶娘家。
沈老夫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沈老夫人的弟弟,也就是蓝氏的公爹,原只是一个市井泼皮,后来沈老夫人嫁得好,通过广平侯府的关系,为自已的弟弟在县衙谋了个捕头的差事,如今杜家在当地过得还不错。
三人由小厮一路领着到了正厅,见到老夫人当即行了个大礼。
杜宝琳虽然行为举止不如大家闺秀端庄持重,但她嘴甜。
一个劲儿地奉承沈老夫人通身的气派雍容华贵,上了年纪还如此年轻有韵味。
几句话说得沈老夫人笑得眼角眉梢都爬满了皱纹,连连招手唤她坐在自己的身侧,拍着她的手,直夸杜宝琳乖巧懂事。
沈洛白得知沈老夫人娘家人已到的消息,刻不容缓赶来接见。
杜宝琳远远只见一位公子锦衣华服,行走间衣袂飘飘,温文尔雅。
直到他走到眼前自我介绍后,她才缓过神来。
原来这就是她娘嘴里希望她嫁的人。
原本杜宝琳打算嫁给京中职位稍低一些的官宦人家做正妻,但母亲却说眼前就有现成的。
广平侯府世子沈洛白就很合适。
论门第是世袭罔替的侯爵府邸,论亲缘又是知根知底的姑表亲。
待她过门后既有老太太照拂,出门交际又是侯府女眷的体面,岂不强过那些芝麻小官?
杜宝琳当时压根儿没把蓝氏的话当回事。
她这样的出身,就算进了广平侯府的门,也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姨娘罢了。
妾的地位可同正妻差远了。
眼下杜宝琳一见沈洛白玉树临风之姿,顿时眼波含情,双颊生晕。
虽在乡里见过县令的公子生得仪表堂堂,可比起眼前这位,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刚才从侯府的大门一路进来,看见广平侯府朱门高耸飞檐画栋,她的想法就有些动摇。
此刻她已经完全将自己之前的想法抛之九霄云外。
……
云苑。
宝盈手脚麻利地将主院拾掇得干干净净,她环顾这座只属于姑娘的宅院,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早该离开侯府住这儿了,所幸为时不晚。
然而才欢喜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待她整理从琼衣阁取来的衣物时,却陡然变了脸色,气呼呼骂道:“沈世子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脑子?竟连姑娘的身量尺寸都不知晓。这衣裳胸围窄得紧,腰身又肥得慌,叫姑娘怎么穿!”
云清仪坐在榻上看书,听了宝盈的话才恍然明白,昨日沈洛白的那番说辞,或许是为了将她支开侯府。
想必是怕她撞见下聘之事,横加阻拦。
她回想起孟若薇的身量,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了然:“傻丫头,穿不了正常,因为这衣裳本就是沈世子特意为孟小姐裁制的。”
宝盈恍然大悟,脸上嫌弃的表情显而易见,膈应道:“我就说这衣裳的色泽纹样,分明都不合姑娘的喜好,我竟现在才看明白!”
说罢,愤然将锦袍摔在地上,刚想踩上几脚,却被云清仪及时拦住。
云清仪晲了她一眼,浅笑道:“这些衣裳终究不是咱们的,若损毁了少不得要赔偿。与其平白浪费银钱让他们占便宜,不如明日你把这些衣裳连同那匣子不值钱的东西,原封不动地送还给沈世子,也好彻底了了我和他之间的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