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止血带死死勒住林淮左臂血肉模糊的断口，暗红的血液依旧从纱布边缘不断渗出，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刺目的印记。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破碎的嘶声，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唯有心电监护仪上那狂乱却顽强的窦性心律波，证明着生命最原始的搏动仍在继续。
苏晚照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仪器车。她浑身被冷汗和溅落的血污浸透，如同刚从血池里捞出来。脸颊上混合着泪水和血水的痕迹已经干涸，紧绷着皮肤。她失神的目光，死死钉在地板上那枚彻底熄灭的暗金色芯片——Titan-Core-γ7——上。它像一块被遗弃的废铁，边缘还粘连着几丝焦黑的血肉组织，在病房幽蓝的仪器灯光下，散发着死亡和背叛的冰冷光泽。
“快！推进手术室！通知血库备血！通知神经外科和骨科联合会诊！快！”医生急促的吼声将苏晚照从虚脱的麻木中惊醒。医护人员推着林淮的病床，如同抢救着最后一丝火种的战士，朝着病房外冲去。沉重的合金门滑开，刺目的走廊灯光涌入，又被迅速合拢的门隔绝。
病房里瞬间只剩下死寂。浓重的血腥味和电路烧灼的焦糊味沉甸甸地压在空气中。地上散落着石膏的碎片、飞溅的血点、以及那枚冰冷的芯片。
苏晚照挣扎着爬起来，双腿如同灌铅般沉重。她踉跄着走到那枚芯片旁，缓缓蹲下。指尖在距离那冰冷金属几厘米的地方停顿，颤抖着。最终，她没有触碰它，只是用沾染血污的手，从口袋里摸出那部黑色加密手机。
屏幕亮起，幽冷的光映着她苍白而布满血痕的脸。她看着“冰点”那个代号，看着屏幕上代表连接中断的图标。她深吸一口气，带着血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敲击，每一个字都像从灵魂里挤出来的血滴：
＞ 植入体（Titan-Core-γ7）已物理移除。目标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大出血，紧急手术中。
＞ PF-01协议终止。
＞ 重复：PF-01协议终止。
＞ —— 苏
信息发送出去，如同投入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回音。只有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照着病房里一片狼藉的绝望和她眼中燃烧的、冰冷的火焰。
她收起手机，目光再次落回那枚芯片。她知道这东西不能留在这里。军方，或者秃鹰的人，随时可能发现。她咬着牙，撕下自己那件染血外套相对干净的内衬一角，颤抖着，用布将那枚冰冷、沾血的芯片包裹起来，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的冰冷和棱角硌着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让她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奇异的清明。
她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找到老刀！林淮需要真正的帮助，而不是冰冷的实验室和手术刀！她踉跄着冲向病房角落那扇通往内部区域的灰色金属门，用加密手机刷开。
通道依旧冰冷死寂。她凭着记忆，朝着之前查看结构图时发现的“废弃医疗垃圾处理通道”方向跑去。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如同她的心跳，急促而恐慌。
通道尽头，一扇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出现在眼前。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早已锈死的挂锁。旁边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布满灰尘的电源接口盒。
苏晚照扑到接口盒前，顾不上肮脏，用力抠开生锈的铁皮盖板。里面是几根纠缠在一起、颜色剥落的电线。她目光扫过，瞬间锁定了那根最粗的、连接着铁门电磁锁闭装置的电源线！
没有工具！她眼神一厉，猛地低下头，用牙齿狠狠咬住那根包裹着橡胶外皮的电源线！橡胶的苦涩和金属的冰冷瞬间充斥口腔！她用尽全身力气撕扯！
“滋啦！”
一声轻微的电流火花闪过！橡胶外皮被撕裂，露出里面黄铜色的金属丝！
苏晚照毫不犹豫，染血的手指猛地抓住裸露的铜丝，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外一扯！
“啪！”一声脆响！
铜丝应声而断！断口处迸出几点微弱的火星！
“咔哒……嘎吱……”
厚重的铁门内部传来一阵沉闷的机械解锁声！门框边缘的锈迹簌簌落下！巨大的铁门，在苏晚照拼尽全力的推动下，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混杂着腐臭、消毒水和浓重尘埃的冰冷气流瞬间扑面而来！外面是无边的黑暗和浓密的树影！
苏晚照心中一喜，正要侧身挤出去——
“嗡——！！！”
一阵低沉、高频、带着强烈压迫感的引擎轰鸣声，毫无预兆地从疗养院外围的密林深处响起！声音由远及近，速度快得惊人！如同钢铁巨兽在林中狂奔！
紧接着！
“咻——！咻——！咻——！”
三道刺目的、如同探照灯般的幽蓝色光束，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瞬间穿透浓密的树冠，精准无比地交叉锁定在苏晚照刚刚推开的那道缝隙和她惊骇的脸上！
强烈的光柱刺得苏晚照瞬间失明！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光束的来源，是三个悬浮在离地三米多高的空中、造型如同巨大钢铁蜘蛛般的黑色机械体！它们主体呈不规则的菱形，下方延伸出四条带有锋利倒刺和旋转锯齿的机械臂，关节处闪烁着冰冷的液压光芒。头部位置，只有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复眼状传感器，死死锁定着苏晚照！那引擎的轰鸣，正是来自它们背部高速旋转的涵道风扇！
“发现目标：苏晚照。优先级：清除。”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如同金属摩擦的电子合成音，从三个机械体同时发出，在寂静的密林中回荡，带着死亡的宣告！
是秃鹰的杀手？还是……军方的清理程序？！苏晚照的心瞬间沉入冰点！她认得这种标志性的机械体——铁颚（Iron Mandible）！秃鹰集团花大价钱从黑市搞来的、专门用于城市暗杀和清除任务的智能战斗无人机！它们速度快，火力猛，而且……悍不畏死！
没有任何警告！
“哒哒哒哒哒——！”
三道刺目的火舌瞬间从三台“铁颚”下方的机械臂中喷射而出！密集的子弹如同金属风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泼洒向苏晚照和她身后的铁门！
“趴下！”苏晚照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喊，身体本能地向前扑倒！
子弹如同冰雹般砸在厚重的铁门上，溅起密集的火星和刺耳的撞击声！几颗流弹擦着苏晚照的后背飞过，带起灼热的气流，瞬间在她染血的外套上撕裂出几道口子！碎石和金属碎片如同暴雨般溅落在她身上！
完了！苏晚镜片后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三台“铁颚”的火力覆盖，根本不是人力能够抵挡！她被困在门口，退路被堵死，成了活靶子！
“目标锁定。执行清除协议。”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三台“铁颚”的复眼传感器幽蓝光芒大盛，悬浮高度微微降低，四条带着旋转锯齿的机械臂如同毒蛇般扬起，显然准备进行抵近的绞杀！
苏晚照绝望地闭上眼，蜷缩在门缝的阴影里，紧紧攥着手中那块包裹着冰冷芯片的布包。林淮……对不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毫无预兆地在密林深处、离苏晚照最近的一台“铁颚”侧后方轰然炸响！
橘红色的火球瞬间吞噬了小半边树林！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破碎的枝叶，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那台被爆炸波及的“铁颚”瞬间被掀飞出去！在空中翻滚着，机械臂扭曲，涵道风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幽蓝的复眼疯狂闪烁，最终冒着黑烟，一头栽进远处的灌木丛！
“敌袭！敌袭！目标：未知！”剩余两台“铁颚”的电子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它们的复眼传感器瞬间转向爆炸方向，火力也暂时被吸引！
机会！
苏晚照猛地睁开眼！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不顾一切地从门缝中滚了出去，扑进冰冷潮湿、布满腐叶的泥土中！借着爆炸的烟尘和混乱，她连滚爬爬地冲向旁边一棵巨大的橡树背后！
“哒哒哒哒！”密集的子弹如同跗骨之蛆，追着她的身影扫射而来！打得树干木屑纷飞！
苏晚照死死抱住头，蜷缩在树后，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是谁？谁在帮她？
“砰！砰！”
两声沉闷而精准的狙击枪响，如同死神的点名，从密林另一个方向的制高点传来！
“噗！噗！”
苏晚照探出头，惊恐地看到，一台正在调转枪口、试图锁定她藏身位置的“铁颚”，其头部那个巨大的幽蓝复眼传感器，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瞬间爆裂开来！内部的精密元件和流淌的冷却液混合着电火花，四处飞溅！那台“铁颚”如同被斩首的苍蝇，在空中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失去了所有动力，轰然坠地！
“狙击手！高度威胁！优先清除！”最后一台“铁颚”的电子音带着明显的“恐慌”，它猛地拔高悬浮高度，涵道风扇功率开到最大，试图规避狙击火力，同时幽蓝的复眼疯狂扫描着狙击手可能隐藏的区域！
然而，它忽略了下方的阴影！
一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密林深处、紧贴着地面的腐殖层中疾窜而出！速度快得如同贴地飞行的雨燕！黑影的目标，正是最后一台“铁颚”下方高速旋转的涵道风扇！
“锵——！！！”
一声刺耳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
黑影手中一道暗淡的乌光闪过！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高速旋转的涵道风扇叶片根部！
“嘎吱——轰！！！”
高速旋转的风扇叶片瞬间卡死！巨大的扭力让整个涵道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引擎发出绝望的轰鸣！内部的涡轮在巨大的应力下瞬间崩解！最后一台“铁颚”如同被击中了要害的巨兽，在空中剧烈地抽搐、旋转，幽蓝的复眼疯狂闪烁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团失控的火球，轰然爆炸！燃烧的碎片如同流星般四散坠落！
密林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爆炸残留的火焰燃烧枝叶的噼啪声，和空气中弥漫的硝烟与焦糊味。
苏晚照背靠着粗糙的橡树树干，大口喘着粗气，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烟尘弥漫中，一个精瘦的身影从爆炸的余烬旁缓缓站起。他穿着一件沾满泥污和硝烟的深色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左肩的位置，衣服被撕裂，露出里面渗血的绷带——是老刀！
他手里倒提着一把刃口带着细微锯齿、此刻正滴落着黑色润滑油的军用格斗匕首。他微微佝偻着背，似乎牵动了左肩的伤口，但那双从帽檐阴影下露出的眼睛，却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最后落在了苏晚照藏身的橡树方向。
“丫头……”老刀嘶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却异常清晰，“还活着就吱一声！”
苏晚照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巨大的委屈和后怕让她几乎哽咽。她挣扎着从树后站起来，声音嘶哑：“刀叔！我……我在这！”
老刀快步走了过来。当他看到苏晚照浑身血污、狼狈不堪的样子，尤其是看到她手中紧紧攥着的、染血的布包时，他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寒光！
“林淮呢？！”老刀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手术室……他……”苏晚照刚开口，眼泪就止不住地涌了出来，“他为了挣脱那芯片……左臂……快废了……大出血……”
老刀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抬头，望向远处那栋在晨光熹微中如同钢铁巨兽般蛰伏的疗养院主楼，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沉重的忧虑。
“秃鹰……还有顾明远那个疯子……他们联手了！目标就是林淮！”老刀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他们不仅在外面有‘铁颚’，里面肯定也……”
他的话戛然而止！布满风霜的脸上肌肉猛地绷紧！如同嗅到致命危险的野兽！
苏晚照也瞬间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窥视感，毫无预兆地从疗养院主楼某个高层的窗口方向传来！让她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她猛地抬头望去！
在主楼七层，一扇巨大的、反射着冰冷晨光的单向玻璃窗后面。
一个穿着考究白色西装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但苏晚照却仿佛能感受到那身影投射下来的、如同毒蛇般阴冷、戏谑、充满了掌控欲的目光！
是顾明远！
他似乎隔着遥远的距离，精准地捕捉到了苏晚照惊骇的目光。那模糊的轮廓，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优雅，抬起了一只手。
那只手中，捏着一支……白色的粉笔？
顾明远的手指优雅地转动着那支粉笔，然后，对着苏晚照的方向，在虚空中……轻轻地、如同舞蹈般……划了一个符号。
一个极其复杂、充满了拓扑扭曲感和无穷深邃意味的数学符号！苏晚照瞬间认了出来——那正是顾明远在期刊上发表“突破”的论文中，用于描述黎曼猜想ζ函数零点分布的拓扑映射核心模型！
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苏晚照的心脏！顾明远！他不仅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他甚至……在用这种方式宣告！宣告林淮即使挣脱了芯片，也依旧是他掌中玩弄的猎物！那个烙印在林淮意识深处的、属于数学的终极难题——黎曼猜想的拓扑映射，依旧是他顾明远掌控的、悬在林淮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老刀显然也看到了那个模糊的身影和那个挑衅般的动作。他猛地将苏晚照拉到自己身后，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紧了滴血的匕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高窗，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杀意的咆哮：
“顾明远……老子迟早把你那身白皮扒下来！”
就在这时，苏晚照攥在手中的那部黑色加密手机，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她颤抖着拿出来。屏幕上，不再是“冰点”的指令，而是一条来源未知、信号极其微弱的加密信息！信息内容只有两个冰冷的坐标数字和一行小字：
＞ [坐标：37.7749° N, 122.4194° W]
＞ [坐标：废弃钢厂B区冷却塔]
＞ 信号源：龙
＞ 状态：被困。雷重伤。急需支援。
阿龙！小黑！大雷！他们被困在旧钢厂了！大雷重伤！
苏晚照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前有顾明远的死亡凝视和疗养院内未知的杀机，后有重伤垂危的林淮，现在老刀仅存的兄弟又被困在秃鹰的老巢！
绝望如同冰冷的蛛网，再次将所有人死死缠绕。而顾明远那在虚空中划下的、冰冷的拓扑符号，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