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5

半个小时后,他手中拿着那份偷渡者死亡名单久久没有说话。

面色阴沉的让助理感觉到整个办公室如同冰窟般寒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赶紧走了出去。

在关门声响起的那一刻,傅言修的眼底有一滴泪落下。

那份名单上确实有我的名字。

他感觉到心空了一大半,似乎找不到活下去的动力。

因为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让仇恨变成支撑他生命的全部。

十年前,家族纷争,他亲眼看着父亲在自己面前被枪杀,母亲被囚禁起来,而他被打的遍体鳞伤之后才侥幸逃脱。

他以为他会就这样死去,但却遇到买菜回家的我跟我妈。

他只对我们说了一句不能去医院便陷入了重度昏迷之中。

当时我正在上警校,一瞬间明白过来他话的意思,他应该是正在逃避追杀。

于是我们娘俩就把他带回了我妈开的中医诊室。

这个地方很不起眼,除了周围邻居,没有人知道这里还有个诊所。

他足足昏迷了半个月都不见转醒。

我妈说他其实大部分都是皮外伤,只是求生意识很弱才没醒过来。

于是我每天在他耳边鼓励他要勇敢面对生活。

但我发现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一点用处,后来我找同学帮我调查了他们家的情况。

然后在他耳边告诉他,必须醒过来才能为自己的家人报仇,才能让那些恶人受到惩罚。

果然,他醒了。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眼中蓄满了仇恨。

我怕他再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于是带着他做陶艺,想要让他整个人静下来。

可到最后我们只做成功了那一个泥娃娃。

我还记得当时他兴奋的抱着我,说他感觉到自己重生了。

后来我把他送去了有很大背景的金元寺,即便傅家人知道他还活着,但没人敢动他。

他确实很聪明,在佛法的研习上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在我的帮助下,把他推上了媒体,受到万千人的追捧,这样傅家人更加不能轻易对他下手。

而背地里是我东奔西走帮他聚集自己的势力。

在两年后,他还俗重新走进傅家。

而我也选择放弃自己热爱的事业,成为了他的贴身保镖。

回去那三年,他用雷霆手段迅速清理了所有的仇人,自己坐上家主之位。

可当他终于可以放下仇恨的时候,他母亲病情加重。

当时苏婉芸的母亲跟他母亲是闺蜜,说是有一种国外的特效药,亲自去国外取回。

可就在赶去给傅母注射的半路,经由我的举报被警察抓住。

我本想着拿特效药先去化验,如果安全再给傅母注射。

没想到她却当着我的面将特效药全部都毁了,然后笑着说以后我会过上生不如死的生活,这就是我举报她的报应。

没想到她的话确实应验了。

当傅言修赶去警局见她时,她将一切责任都推在了我身上,说是我阻止她救他母亲,然后将十七岁的苏婉芸托付给他之后便自杀了。

自那之后,他的眼中只有苏婉芸,对我却是满腔的仇恨。

直至今日,他突然发现他的仇人都死了,他好像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6

他轻轻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个泥娃娃。

就是苏婉芸摔碎那个。

当时他让打扫的佣人悄悄把碎片搜集好送去修复,但即便找了最厉害的修复大师,那一道道裂痕也无法再修补。

他的心一阵刺痛,捂着胸口,脸色变得苍白,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而通过隐形摄像头观看这一切的我,也同样的捂住了胸口,喷出一口鲜血。

心真的好疼。

这个摄像头是我偷偷装的,当时他刚回傅氏集团,我担心他做出冲动的事情,也担心有人对他不利,所以悄悄的观察他所有动态。

到后来他站稳脚跟之后,我也就忘了撤回。

今天是我那个当私家侦探的学长帮我从机场逃跑的。

然后他将我的身份给了一个准备偷渡的女人。

至此,这世上,再无阮宁。

而傅言修收到的那个U盘正是我让他给送去的。

因为五年前我一直怀疑苏婉芸母亲说的特效药的事情。

当时国际顶尖医生都说傅言修母亲的病已经无药可医,不可能突然出现什么特效药。

但这件事她真的做的天衣无缝,我拜托学长帮我查了五年,才查到一点点证据。

上面显示苏婉芸母亲竟然跟傅家的死对头陆家家主是夫妻,苏婉芸本应该姓陆。

两个人这么多年表面上是完全没有交集的两个人,连户口本上都写的单身。

后来是学长去了他们年幼时生活的乡下才查到了一点点端倪。

他们两个是十八岁私奔跑的。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证据,那个特效药根本没办法查证到底对傅母是不是真的有效。

但我觉得这些已经足够了,以傅言修的头脑,他应该会想明白其中缘由。

这时,学长顾源给我拿过来一沓证件。

“这是你的新身份,以后你就叫安宁,希望你有个安静宁和的后半生。”

我感激的朝他点了点头。

他陪着我回了老家。

这是个很安静祥和的小乡镇,我考上大学之后,妈妈就陪着我一起去了大城市生活。

已经有十几年没回来过了,这里变化很大,之前的那些老邻居都已经不在了,很多人都去了大城市讨生活,没有人再记得我。

我之前跟妈妈学过一些中医,于是便开了一个小小的中医诊所,收入不多,但足够在这里生活。

顾源想要留下来陪我却被我拒绝。

因为我知道,开私家侦探社只是他的个人爱好,他们家在国外有很大的势力,他终究是要回去继承家业的,我不能耽误他。

他走后,我的日子一天天过,也有时间自己调配去疤的中药。

除了脸上那道疤,我的身上也有很多疤痕。

都是给傅言修做保镖时留下的。

右胸口上这道贯穿伤,是傅言修二叔报复他时,我替他挡下的一刀,医生说如果再偏一厘米就会伤到心脏。

左腿上那道狰狞的伤疤是傅言修三叔找国外雇佣兵过来杀他时,我为他挡的那一刀。

以前没数过,如今细细数来,竟有三十几处疤痕。

突然就想到了那个被重新拼凑起来的泥娃娃。

即便重新拼凑,但上面的痕迹却永远都不会再消失了。

7

我也会经常在深夜思念泛滥时,点开监控画面,去看看那个我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每次看见他的脸,我的心都像针扎一样疼。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彻底忘记他,只能一遍一遍自虐似的撕开自己的伤口。

或许痛极了,就放下了。

傅言修收到U盘的第二天,就把派给苏婉芸的两个女保镖叫到了办公室。

“那天水牢,是阮宁做的吗?”

女保镖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是苏小姐先将阮宁拖进水牢鞭打,晕过去之后,命令我们给她全身烘干,然后苏小姐自己跳进水牢栽赃阮宁。”

傅言修气得握紧拳头狠狠捶打着桌面。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傅总,是您吩咐我们,无论苏小姐提出任何要求都要完全服从,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她这句话噎得傅言修再也说不出来话。

是啊,他跟我走到今天,给我的所有伤害都是他自己亲手造成的,他又有什么资格怨别人。

她们出去之后,他又给国外曾经给他母亲看病的医生打电话。

“傅先生,据我所知你母亲的病跟本没有特效药,即使五年后的今天,依旧没有发展到可以一针保住你母亲性命的药剂,如果有人跟你说有这样的药,一定是骗你的。”

他整个人瞬间颓废,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坐了很久,然后迅速起身回了别墅。

什么都不知道的苏婉芸见他回来,还蹦蹦跳跳的扑到他身上。

“言修哥哥,你回来了,我好想你。”

傅言修笑着拉起她的手。

“是不是自己在家呆的无聊了,那咱们做点有意思的事情。”

苏婉芸的脸瞬间红了,娇羞的把头在他胸口蹭蹭。

“言修哥哥,那你轻点哦,人家可是第一次。”

傅言修什么都没说,拉着她就往地下室走。

当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身在水牢里了。

“言修哥哥,这个一点都不好玩,咱们去床上吧。”

傅言修嘴角微微上扬:“不,我觉得很好玩,现在咱们来我问你答的游戏。”

说着竟让人拿出来一笼子跟手臂一样粗壮的蛇。

“如果你的答案我不满意,我就往水里放一条。”

苏婉芸彻底慌了,疯狂的求救。

可傅言修完全不理会她,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母亲是不是故意接近我妈跟她做闺蜜的?”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言修哥哥,你那么爱我,怎么忍心对我做这么残忍的事,是不是阮宁那个贱人跟你说什么了,你别相信她。”

傅言修笑出了声:“我也以为我爱你,可到如今我才发现,我爱的是你跟我妈之间那唯一的一点联系,因为只有你可以在我耳边讲述我妈妈曾经为你们做过的事情,让我感觉到她似乎还活在我的面前。”

“我妈对你们那么好,你们竟然那么害她!”

他眼神狰狞的往水里放了两条蛇。

然后继续说道:“你刚才的答案我不满意,如果我下面一个问题你回答不好的话,我就把这一笼子蛇全放进去!”

8

“说!你爸是不是陆建民?”

苏婉芸双手被铁链吊着,两条粗壮的蛇迅速缠在她的身上,吓得她疯狂大喊。

“我错了,我说,我什么都说!”

“是陆建民派我们母女俩故意接近你跟你妈的,后来也是他让我妈给你妈下的药才让她身体每况愈下,想要趁着你分心的时候打垮你。”

“根本没有什么特效药,那天我妈拿过来的药是新型违禁品,打完之后能让人红光焕发几天然后暴毙,到时候你受到的打击会更大,但没想到阮宁那个贱人中途就把我妈举报被抓了,为了报复她,我妈才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她身上的!”

傅言修气得全身发抖,恨不得立刻将她撕碎,直接将一笼子蛇全都倒进水中,然后转身离开。

那些蛇的牙都被拔了,他不会让苏婉芸这么轻易死去,因为他还有事情要她做。

我躺在床上看着手机里这些画面,心中并没有畅快的感觉,只是觉得唏嘘,还有些心疼。

二十岁之前的傅言修在那种恐怖的家庭中孤军奋战,如今三十岁的傅言修终究也只剩自己一个人继续奋战了。

半个月后,顾源突然开着一辆商务车过来,大包小包的往下搬东西。

我好奇的问他:“你这是干嘛?”

“啊,没什么,我那个侦探社关了,我在你旁边买了个小院子,准备定居了,到时候我就在院里种点菜,养养花,我在视频里看你瘦了不少,肯定没好好吃饭吧,以后我就是你的专属厨师,一定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我心中升起一阵酸楚。

其实上大学的时候他就对我很好,总是很温柔的对我笑。

那个时候同学们都说他喜欢我,但我都只当玩笑听听,直到后来遇到了傅言修,我就下意识的躲着他,不再像之前那般亲密了。

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还是他救了我。

“顾源,我这种人不值得让你为我做这么多。”

他放下手中行李,收起笑容,表情严肃的看着我。

“知道毕业后我为什么考研留在学校吗?”

我摇摇头。

“因为只有在学校我才能每天看见你。”

“我以为你能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察,没想到你大四毕业放弃了自己的梦想给傅言修当了保镖。”

“你以为开私家侦探社真的是我的个人爱好吗?”

“因为那样我就能提前调查出来即将出现在你面前的危险来告诉你。”

我这才想起,这么多年,确实好几次我们遇袭之前他就会通知我,让我有了充足的准备,没让那些坏人得逞。

“所以,安宁,我的个人爱好只有你。”

“你总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我就努力让我们成为一个世界的人。”

“你想在这里开小诊所,我就做好你的后盾,照顾好你,或者你想去别的地方重新生活,我也会跟着你一起,答应我,不要再抛下我好吗?”

“不是名字换了就是新生活,而是你要去接受新的人,新的世界,忘却过去。”

他的一番话似乎将萦绕在我心头这么久的乌云瞬间驱散。

或许他说的是对的,这才是重新开始的意义。

我刚抬起手想要去牵他的手,这时,一辆黑色迈巴赫突然停在了我们面前。

紧接着就见傅言修从车上下来,双眼通红的看着我。

9

他的嘴唇有些颤抖,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哽咽。

“阮宁,你没死?你真的没死?”

我不自觉的皱起眉头,发现真正再见到活生生的他时,心中竟再无波澜。

他激动伸手要拉我,我立刻后退一步。

语气平静的问他:“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眼底有两行泪滑落。

“我只是想看看你生活过的地方,想要找找你曾经存在过的气息,没想到真的能看见你。”

“阮宁,我逼着苏婉宁去到陆氏集团把所有他们犯罪证据都偷了出来,陆氏倒了,苏婉宁也让我送进监狱了,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到我了,你跟我回去吧,咱们重新开始。”

“之前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误会你,阮宁,我只是你对爱之深才恨之切,你应该明白我的心。”

说着他回身从车里拿出那个修补好的泥娃娃举到我面前。

“你看,我已经补好了,当时我心里扭曲,似乎做什么事情都为了折磨你,但知道一切之后,我很后悔,我发誓,以后我会好好爱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跟我走吧,好吗?”

我伸出手指,摸上上面一道道裂痕。

“这道是你把我按在身下喊着苏婉芸名字时的伤痕,这道是你不调查就相信苏婉芸妈妈的话将我打得半死的伤痕,还有这道,是你亲自握着苏婉芸的手划开我的脸时的伤痕,还有那个我们的孩子......”

“傅言修,这无数道裂痕,每一道我都记得很清楚,这个泥娃娃即使修复了,但那些裂痕却永远都不会好了,就跟我的心一样。”

“这十年来,我记得我们曾经一切的点点滴滴,记得那么清晰,可到现在我才发现,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只是沉重的负担,我现在只想将这些清除出去。”

说着我一把拿过那个泥娃娃狠狠摔在地上。

我的心也跟着轻了。

“傅言修,曾经的阮宁已经死了,我现在叫安宁,从今以后我只想跟我的爱人过着安静的生活。”

我回头看向顾源,主动牵上了他的手。

傅言修的眼神瞬间变得狰狞:“你爱了我十年,我不信你能这么轻易的放弃我!”

我淡淡一笑。

“你也知道我爱你十年,所以你就肆无忌惮的伤害我,而顾源却在背后默默为我付出守护我十年,我不选他选谁?”

“傅言修,我们完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抱着我的腿哭的不能自已。

“阮宁,你别走,我身边只剩你一个了,你走了,我的世界就只剩我自己了,你忍心看着我孤独一人吗?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用力甩开他,叹了口气:“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这世上没有谁会永远惯着你,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活在仇恨里。”

“你走吧,我们给彼此都留个体面。”

说完,我直接挽着顾源的手离开了。

一年后,我跟顾源结完婚去金元寺上香,是主持净梵亲自接待的我们。

“谢谢您当初点醒了我。”

“善哉善哉,言修师弟重新落发为僧了,他整日诵经为你祈福,望你余生安宁,你是否要去见见他?”

我看了眼对我满是宠溺的顾源然后摇摇头。

“不了,我们已经不同路了,不必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