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陈婉婉看着这一幕,先是愣怔,随即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姜染,怪不得你敢回来找麻烦,原来是早就准备好了演员啊!”
她抱着手臂,用一种看乡下草台班子的眼神打量着那些身姿笔挺的军人。
“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些群众演员?还挺像模像样的。花了多少钱?你那点钱够吗?”
“你以为,我会信你这拙劣的把戏吗?”
付津年铁青着脸,他没说话,但那双涌动着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瞪着
我。
“这几年你跟我说出去工作,原来是去找别的男人去了。”
付津年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你就这么缺爱?这么耐不住寂寞?”
他往前踏了一步,目光如毒蛇般扫过我面前那些纹丝不动的军人。
“你的情夫是谁?嗯?”
“在这几个人之中吗?”
他伸出手指,隔空一个一个地指向那些穿着军装的战士,眼神里的侮辱和猜忌毫不掩饰。
“是他?还是他?”
见我没说话,他眼中的暴戾更盛。
“你他妈说话啊!”
他猛地冲上来,一把抓住我破烂的衣服领子,用力地晃荡着我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
下一秒,付津年抓着我的那只手,被一只大手牢牢钳住。
紧接着,他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后掀去。
只听一声闷响,他被干脆利落地反锁双手,死死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付津年那张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脸,此刻正狼狈的贴在地上。
“放开我!你们他妈的......”
整个过程里,我面前的军官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如一尊雕塑,静静地等待我的命令。
我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缓缓站直。
我爸没了。
我的孩子,也没了。
我曾经用生命去守护的家,我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爱情......
全都没了。
都在这个院子里,被我眼前的这个男人,亲手碾得粉碎。
“你们干什么?!”
陈婉婉的尖叫声刺破了这短暂的死寂。
她惊慌失措地冲上前。
“你们知道他是谁吗?就敢这么对他!”
她指着地上的付津年,声音尖锐刺耳!
“他是付氏集团的继承人!你们这群演员,演戏演过头了吧!”
“我告诉你们,现在要是不放开他,你们就等死吧!付家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的!”
陈婉婉的尖叫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却像石子投入深海,连一圈涟漪都未曾激起。
“你们聋了吗?!我跟你们说话呢!”
“把付总放开!你们这群戏子,演上瘾了是不是!”
回应她的,只有死寂。
陈婉婉眼底满是怨毒,死死的瞪着我们。
她猛地掏出手机。
“好,好得很!”
“你们这群混账东西给我等着!你们根本不清楚自己得罪的是谁!”
电话拨通,她立刻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腔调,声音委屈得要命。
“哥,我被人欺负了。”
“他们还把津年哥哥按在地上打,你快来帮我撑腰啊!”
她挂了电话,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她怨毒的目光扫过我,又扫过我面前的军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即将复仇的快感。
“我告诉你们,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哥马上就到,你们这群人,一个都跑不了!”
我没有理会她的叫嚣,目光越过她,落在了地上那个狼狈不堪的男人身上。
付津年。
我曾经以为会与我共度一生的男人。
他的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瞪着我。
那张英俊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狰狞。
我看着他,身体里的疼痛似乎都麻木了,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悲哀。
我曾以为,我们之间有过爱情。
我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感觉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平静得可怕。
“付津年。”
我轻轻地唤他,像是在陈述一件与我无关的事。
“你知道吗?”
“刚才那个孩子,是你的。”
他挣扎的动作一顿,随即,那张扭曲的脸上爆发出一种被羞辱的愤怒。
“你放屁!”
他嘶吼着,唾沫星子飞溅。
“姜染你这个贱人!事到如今还想往我头上泼脏水?”
“你在外面跟野男人鬼混,怀了孽种,现在想赖到我头上?不可能!”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钝刀,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又狠狠地剜了一下。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就觉得,一切都了无意义。
我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也许他永远都不会相信,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也亲手,将我对他最后的一点情分,碾成了齑粉。
没过多久,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院子里的沉寂。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停在门口,车门猛地推开,一个男人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
陈婉婉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扑了过去,抓着她哥哥的胳膊,一手指着我。
“哥!就是这个贱人!”
“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群群众演员,跑到这里来闹事!”
她又指向被牢牢按在地上的付津年,声音愈发尖利。
“他们还敢动手!把津年哥哥都给按在了地上!哥,你快帮我好好收拾他们!”
陈婉婉的哥哥,陈峰,瞬间明白了现状。
他点了点头,安抚地拍了拍妹妹的手,然后迈开步子,径直朝我面前的军人走来。
他皱着眉头,用一种审视货物的眼神打量着我面前身形挺拔的军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姜染给了你们多少钱?”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皮夹,抽出一张卡。
“我给双倍,现在就滚。”
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打发几只碍眼的苍蝇。
“少在这里碍我们的眼,没看到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吗?”
说完,他伸出手,不耐烦地推向站在最前面的那位军官的肩膀。
他预想中对方踉跄后退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他的手掌像是推在了一堵铜墙铁壁上。
那位军官,纹丝不动。
陈峰的脸色瞬间有些难看,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我让你滚,听不懂人话?”
他加重了力道,再次猛地一推。
这一次,在他发力的瞬间,一只大手,快如闪电,猛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像一把铁钳,死死的攥住了他。
陈峰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剧痛让他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
“啊——疼疼疼!”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陈家大少,此刻疼得龇牙咧嘴,高高在上的体面荡然无存。
“放手!快给老子放手!”
那名军官依旧面无表情,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握着他的手腕,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骨头错位的剧痛让陈峰的惨叫声变得更加凄厉。
陈婉婉见状,也慌了神,冲上来尖叫道:“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哥!你们这群疯子!”
我抬起眼,目光扫过那位面容冷峻的军官。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汇。
他立刻领会了我的意思,五指猛然松开。
失去了支撑的陈峰,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身体向后一仰,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他蜷缩着身体,另一只手死死护住受伤的手腕,嘴里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啊——我的手!我的手断了!”
陈婉婉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扶住她的宝贝哥哥,一双淬了毒的眼睛狠狠剜向我。
“姜染!你这个贱人!你死定了!”她扶着陈峰,声音尖利得刺耳。“我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陈峰在妹妹的搀扶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他捂着手腕,那张扭曲的脸上满是屈辱和暴怒。
“你给我等着!”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还有你们这群狗东西!我要让你们把牢底坐穿!”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每一个字都透着色厉内荏的虚弱。
“你给我等着!”
我轻笑了一声,指尖探入衣服,触碰到一片冰凉坚硬的金属。
我将它取了出来。
那是一枚一等功勋章,闪烁着朴素而威严的光。这本来是拿给我父亲看的,却没想道在这派上了用场。
时间,在这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陈峰的咒骂声卡在了喉咙里,他脸上的狰狞和愤怒,一点点凝固,被一种全然的错愕与茫然所取代。
陈婉婉张着嘴,脸上的尖酸刻薄像是被抹去,只剩下呆滞。
就连地上如同困兽般挣扎的付津年,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缓缓下移,落在我掌心那枚勋章上。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震惊之外的情绪。
那是一种全然的陌生,仿佛他从来没有认识过我。“看到了吗?”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池塘,激起层层涟漪。
陈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那枚勋章,像一座无形的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是傻子。
他或许不了解军功的分量,但他看得懂眼前这群军人身上那股肃杀的气质,看得懂他们对我无条件的服从。
那不是钱能买来的。
我轻轻地,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那里,曾经孕育着一个生命。
“他们,”我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破碎颤音,我抬起另一只手,指向惊魂未定的陈婉婉,又指向地上如烂泥般的付津年。“害死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这句话,我说得平静。
“这孩子是我三个月前探亲假回家时怀上的。”
付津年猛地一震,那张扭曲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方才的嘶吼与愤怒,此刻都变成了空洞的否认。“你胡说......你跟野男人......”
他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陈婉婉也是一抖,她看着我平坦的小腹,还在嘴硬到。
“我没有......不是我......”她辩解着,“是你自己不小心......跟我没关系......”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我的声音很低,带着一股死寂的平静。
“最重要的是,”我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我父亲也是一名老兵。”
“可是他们,”我的手指,带着千钧的重量,直直地指向付津年和陈婉婉“他们为了报复我,打碎了我父亲的骨灰盒。”
“最后......”
我深吸一口气,气息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喉咙。
“最后,把他的骨灰,洒进了下水道。”
死寂。
整个院子,陷入了一片死寂。
风声都仿佛停止了。
我看见,那位一直面无表情的军官,眼眶在一瞬间红了。
侮辱一个功勋卓著的老兵,将他的骨灰洒进污秽的下水道。
这已经不是私人恩怨。
这是对所有军人,最恶毒的挑衅和羞辱。
陈峰的脸,已经彻底失去了血色,变成了一片惨白。
他惊恐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我周围那些眼神能杀人的军人,身体抖如筛糠。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究竟惹上了一个怎样的存在。
他慌乱的站起来,猛地就往外面跑。
“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找他们吧!”
付津年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恐惧。
他或许不在乎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但他不能不在乎自己的前途和性命。
然后,我转过身,面向那位为首的军官,我的战友。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彻在院子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把他们抓起来。”
我顿了顿,目光冷冷地扫过地上的两个人。
“罪名,叛国!”这两个字像惊雷,在我身后的院子里炸开。
而陈婉婉,那张脸上,此刻只剩下扭曲的惊骇。
她终于反应过来,身子抖得像陕筛糠。
“不可能......你不是搞科研的吗?”
她的声音尖利,划破了院中的死寂。
“你骗人!你怎么可能会是军人!”
“我不信!这不可能!”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那声音再无半分平日里的娇嗲,只剩下濒临崩溃的疯狂。
两名战友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她的胳膊。
“不要!你们放开我!”
她看着已经逃跑消失的陈峰。
绝望,瞬间将陈婉婉吞噬。
付津年也被两名战友从地上架了起来。
他没有像陈婉婉那样尖叫挣扎,他就那么垂着头,头发凌乱地遮住脸,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战友们押着他,从我身边经过。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抬起头。
“染染......”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
“那孩子......真的是我的吗?”
他顿了顿,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你......没背叛我?”
整个世界,仿佛都随着他这个问题,安静了下来。
我什么都没说。
我只是缓缓地,转过了身,将一个冰冷的、决绝的背影,留给了他。
身后,传来他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声。
然后,再无声息。
他们被带走了。
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断了。
然后,眼前一黑,我彻底失去了知觉。
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洁白的天花板。
我动了动手指,才发觉自己正躺在病床上,手背上还扎着输液的针头。
这里是军区医院。
“您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我的下属小刘。
“他们......怎么样了?”
小刘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报告队长,人已经移交地方公安和国安部门,证据确凿。侮辱现役军人、故意伤害、以及最严重的......侮辱牺牲军人及其家属,亵渎英烈遗骨。”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这已经是刑事重罪。再加上您提供的其他证据,他们两个人,一个都跑不掉。”
“初步审理结果下来了。”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汇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数罪并罚的牢狱之灾。”
我静静地听着,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将水杯放到床头柜上。
预想中的大仇得报的快意,并没有出现。
我的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像一潭死水,沉寂得可怕。
我只是觉得茫然。
父亲,孩子......
我赢了这场仗,却永远地失去了他们。这真的是,我想要的结局吗?出院那天,小刘和我说。
“付津年......”小刘的语气有些迟疑,“他被关在市拘留所,这几天一直在闹,说......说想在开庭前,再见您一面。’’
“见我?”
“是。”小刘观察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他说,他有很重要的话,必须当面跟您说。”
“他说,只要您肯去见他,他什么都认。”
“安排一下吧。”我来到拘留所的会见室。
付津年走了进来。
不过短短数日,他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整个人都垮了下去。
曾经挺拔的身形变得佝偻,穿着宽大的囚服,空荡荡的,更显得他消瘦得厉害。
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胡茬,眼窝深陷,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浑浊不堪。
他看到我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随即,他猛地冲到玻璃前。
我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染染......”
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狠狠磨过。
“我错了......”“我不该侮辱咱爸......我不该听信陈婉婉的鬼话,我不该......害了孩子!”
“那是我们的孩子啊......”他用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声音里是全然的崩溃与绝望,“被我......被我亲手害死了!”
我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模样,心脏的位置,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刺痛。
甚至,连一丝快意都没有。
“付津年。”
我开了口,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你现在的这副样子,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听筒里他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苍白的脸上满是伤痛。
我勾了勾唇,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像淬了冰。
“你以为,在我面前表演一场声泪俱下的忏悔,你的那些罪过就能一笔勾销?”
“你以为,你的道歉,就能换来我的心软,从而让你从这里出去吗?”
我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扎向他。
“不......不是的......”
他脸色惨白地摇着头,眼神慌乱,像是在极力辩解。
“染染,我没想过出去......”他急切地说道,“我知道错了,我罪孽深重,我死不足惜!”
“我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
“我只是想请求你的原谅。”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乞求,“你别恨我,好不好?”
别恨他?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这句话,比他之前所有恶毒的行径,更让我觉得荒谬。
他毁了我的父亲,杀死了我的孩子。
现在,他却乞求我不要去恨他。
看着他那双眼睛,我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
然后,我用最平静,也最残忍的语调,清晰地吐出了几个字。
“不可能。”
他脸上的血色,像是被瞬间抽干了。
高大的身子剧烈地晃了晃,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玻璃。
而我,没有再看他。
我放下了电话听筒,缓缓站起身,转身,将一个决绝的背影,留给了他。
身后,再无声息。
从付津年的会见室出来,我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去见了陈婉婉。
她曾经精心打理的头发如今像一团枯,披头散发地遮着脸。
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抬起头:“姜染!”
她猛地跪倒在地上,朝着我的方向拼命磕头,“我错了!姜染,我真的错了!”
“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想坐牢!”
“里面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她哭得涕泗横流,再无半分平日里的娇纵。
“我给你钱!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看着她卑微如尘土的模样,心中那片死水,依旧没有半分波澜。
我轻轻地笑了一下。
然后,我俯下身,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别急。”
“这样的日子,将来还有无数个。”
“好好准备吧。”
说完,我直起身,不再看她那张扭曲惊骇的脸,转身离开了看守所。
没多久,看守所传来消息,付津年自杀了,因为再也承受不住的心里压力。
而陈婉婉则疯了,因为从千金大小姐沦为阶下囚的反差太大,她承受不了。
他们终究得到了属于自己的报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