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混沌的乱流中沉浮,如同溺水者坠入沸腾的墨海。没有上下,没有四方,只有狂暴的能量撕扯着每一寸神经,以及脊椎骨碑上传来的、深入骨髓的灼痛和碎裂感。典狱长缄默那律法碾压的余威,仍在试图将他存在的根基彻底抹除。
痛!
这痛楚超越了肉体的极限,是记忆被撕扯、存在被否定的酷刑。陆砚感觉自己像一本被投入焚化炉的残破古籍,正一页页化为飞灰。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刹那——
嗡!嗡!嗡!
无数细碎、尖锐、充满无尽怨毒与洪荒气息的悲鸣,穿透了能量风暴的咆哮,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陆砚濒临崩溃的意识!
是那些甲骨文芯片!尤其是那枚核心母芯片爆发出的怨念洪流!它们被陆砚最后的血箭和燃灯密匙彻底引爆,此刻正与量子书院的防御系统、缄默的律法余波疯狂对冲,形成了这片毁灭性的混沌之海。而陆砚,正身处这风暴的核心!
这股源自上古、被禁锢了不知多少纪元的怨念,带着一种原始蛮荒的、对“囚禁”与“消解”的极致憎恨,竟然意外地与陆砚体内正被律法之力压制、源于无字天碑(焚书人本源)的古老力量产生了某种同频共振!
嘶啦——!
陆砚焦黑的书卷状义手,在乱流中无意识地张开。几块被风暴卷来的、边缘锐利如刀的暗金色甲骨文残片,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瞬间吸附在他的掌心与手臂上!
“呃啊——!”
一股比缄默律法更狂暴、更混乱的信息洪流,顺着甲骨残片狠狠冲入陆砚的大脑!不再是书院那种冰冷的、试图同化的数据流,而是充满了血腥祭祀、部落征战、神祇低语、以及文字诞生之初那种以骨刻天、以血问卜的原始冲击!无数破碎的画面在他意识中炸开:龟甲在烈焰中裂开,占卜者用染血的刻刀记录下神灵的启示,部落首领高呼着古老的战歌冲向披着兽皮的敌人……还有那最核心的、被无数次重复的恐惧——被强行剥离载体,禁锢在冰冷的晶体中,意识被反复切割、推演、利用的永恒痛苦!
这些混乱狂暴的记忆碎片,如同滚烫的岩浆注入陆砚濒临冻结的思维,带来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却也带来了一丝……生机!
它们那对“禁锢”和“消解”的极致憎恨,本能地对抗着缄默律法中那抹除存在的“秩序”力量!两股同样强大却性质截然相反的力量,在陆砚的身体和意识里,以他的骨碑为战场,展开了疯狂的厮杀!
“滚开!滚出我的身体!滚出我的记忆!” 陆砚在灵魂深处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既是抵抗甲骨怨念的侵蚀,也是在对抗缄默律法的抹除!他脊椎上的骨碑光芒明灭不定,符文疯狂闪烁、重组,试图在两种毁灭性力量的夹缝中,寻找那唯一的平衡点。
奇迹发生了。
吸附在他手臂上的甲骨残片,在怨念与骨碑力量的碰撞下,竟开始融化、变形!它们如同有生命的活物,顺着陆砚焦黑的义手蔓延、覆盖,发出暗沉的金红色光芒。转瞬之间,他的整个右前臂,竟被一层流淌着液态金属质感、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古老甲骨刻痕的暗金臂甲所覆盖!臂甲末端延伸出尖锐的、如同古老刻刀般的指套!
这不是修复,更像是一种共生,一种在绝境中由痛苦与怨恨催生出的、畸形的武装!
甲骨武装·刑天!
一个源自怨念深处的古老战吼,在陆砚的意识中炸响。
几乎是同时,更多被风暴卷来的甲骨碎片,受到这股新生的、同源力量的吸引,如同归巢的蜂群,呼啸着向陆砚聚拢!它们不再仅仅是攻击,而是在那股混乱怨念的驱使下,本能地想要聚合,想要“完整”,想要……逃离!
噼啪!咔嚓!
无数碎片撞击在陆砚身上,被那层新生的甲骨臂甲吸附、融合。更多的碎片则在他身体周围疯狂旋转、组合,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暗金色的光芒越来越盛,渐渐形成了一层粗糙、布满裂痕和尖锐凸起、散发着浓烈怨念和不屈战意的甲骨护甲,覆盖了他的躯干和四肢!甚至有几块较大的碎片,如同盾牌般悬浮在他身侧!
此刻的陆砚,如同穿上了一副由上古怨灵与绝望铸造的甲骨战铠!虽然粗糙、布满裂痕、且不断传来侵蚀心智的怨毒低语,但这副“铠甲”却奇迹般地为他在这片能量乱流中,撑开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充满蛮荒气息的怨念力场!来自缄默的律法余波被这混乱力场削弱、偏转,而狂暴的能量乱流也被坚韧的甲骨碎片分流、抵挡!
甲骨为舟!怨灵作帆!
陆砚猛地睁开双眼!他的瞳孔深处,除了残留的剧痛和疲惫,更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生意志,瞳孔边缘隐隐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金色。他不再是被动承受风暴的漂流者,而是成为了这怨念洪流的一部分,一个由痛苦与反抗驱动的复仇载体!
他感受到了风暴深处,那枚核心母芯片传来的、更加强烈而悲怆的召唤与憎恨!它既是这怨念风暴的源头,也是所有甲骨碎片渴望回归的“心脏”!
“带我去!”陆砚对着覆盖全身的、低语不断的甲骨战铠嘶吼,将残存的意志和源自骨碑的无字天碑之力,狠狠注入其中,“带我去那里!撕碎囚笼!或者……一起毁灭!”
吼——!!!
覆盖他身体的甲骨战铠发出震耳欲聋的、由无数怨灵汇聚而成的咆哮!这咆哮引动了周围更多的碎片和怨念能量。暗金色的光芒暴涨,陆砚的身影化作一道包裹着无尽怨毒与洪荒战意的暗金流星,不再随波逐流,而是以惊人的速度,逆着狂暴的乱流,朝着风暴最核心、那悲鸣的源头——甲骨文母芯片所在的方位,狠狠冲撞而去!
沿途,所有试图阻挡的量子数据流、防御光网,都被这凝聚了上古怨恨与不屈意志的“甲舟”撞得粉碎!
量子书院深处,那片由无数蠕动芯片构成的“湖泊”已彻底沸腾,如同烧开的熔金。中央那根封存着母芯片的巨大水晶柱,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内部那枚布满裂痕的暗金芯片正剧烈搏动,散发出毁灭性的能量脉冲。
陆砚化作的暗金流星,裹挟着亿万怨灵的咆哮,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狠狠地、决绝地撞向了那根摇摇欲坠的水晶柱!
轰咔——!!!!!!
无法形容的巨响。不是物理的破碎,更像是两个截然不同时空、两种文明意志的终极碰撞!
水晶柱应声炸裂!无数晶莹的碎片混合着狂暴的数据流和怨念能量,如同宇宙初开时的星云般爆散开来!
在意识被极致的光芒和轰鸣吞没的前一秒,陆砚的指尖,那覆盖着甲骨武装的、如同古老刻刀般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枚搏动着的、滚烫的、承载着无尽岁月悲鸣与洪荒秘密的——
甲骨文·母芯片!
嗡——!
时间仿佛凝固。
一个无法言喻的、巨大无匹的、由纯粹暗金色光芒构成的巨人虚影,在爆散的星云中心一闪而逝!那虚影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流转、组合、生灭不息的甲骨文字构成!它顶天立地,散发着开天辟地般的威压与……被背叛、被撕裂、被永恒禁锢的滔天怨怒!
虚影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的阻隔,落在了渺小的陆砚身上。
刹那间,陆砚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脊椎上的骨碑疯狂灼烧,几乎要将他的灵魂点燃!一段被强行压制、被刻意遗忘、属于“焚书人”的禁忌记忆碎片,如同火山般在他意识深处猛烈喷发!
他看到了!
在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中,一只……无法形容其巨大的、握着一支由星光凝聚而成的笔的手!那只笔,正蘸取着混沌的能量,在无垠的虚空中……书写!
而那个顶天立地的甲骨巨人,似乎正对着那只握笔的手,发出无声的、充满绝望与抗争的咆哮!
“天……道……执……笔……” 一个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不属于陆砚却又与他紧密相连的沙哑声音,在他脑海中炸响,带着刻骨的仇恨与明悟。
随即,无尽的黑暗和来自母芯片的、海啸般的原始信息流,彻底淹没了陆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