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号的“驾驶舱”内部塞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破烂。生锈的齿轮堆在角落,几捆散发着霉味的竹简充当了座椅,一盏用琉璃碎片和符文导线拼凑的“灯”挂在棚顶,散发着不稳定的幽光。
陆砚的血篆悬浮在棚子中央,鲁大锤则一屁股坐在一堆用兽皮包裹的金属锭上,正热情洋溢地推销着:
“小兄弟,哦不,陆老弟!你放心!俺鲁大锤在遗忘之涡这片混了百十年,信誉那是杠杠的!你说那截‘玉骨头’?好眼光!那玩意儿硬得很,上面残留的‘律令锁链’碎片,磨成粉掺进陶甲里,防御力能翻倍!包在俺身上,保证给你拆得干干净净,提炼得精精纯纯,抵你这趟车费绰绰有余!”
陆砚的血篆微微闪烁。他大部分的感知力,却悄然集中在驾驶舱外,那面巨大的、由无数泛黄纸页拼成的《三字经》船帆上。
就在这时,拾荒号船体猛地一震!
轰隆!
外面传来一声闷响。挂在棚顶的琉璃符文灯剧烈摇晃。
“哎呦!哪个不长眼的破烂挡俺鲁大锤的道!”鲁大锤骂骂咧咧地跳起来,抓起靠在门板边的一根顶端镶嵌着不规则水晶的金属长杆,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陆砚的血篆也飘出驾驶舱。
外面,拾荒号那巨大的青铜龙头骨正卡在一块黑黢黢、形似小山般的金属陨石上。
“晦气!一块铁疙瘩!”鲁大锤用撬棍捅了捅陨石,一脸嫌弃。他转头看向陆砚的血篆:“陆老弟,这玩意儿你要不?虽然能量反应弱了点,但胜在个头大!算你添头,抵点零头车费?”
陆砚的血篆飘近陨石。
鲁大锤眉开眼笑:“好嘞!”他麻利地跑到船侧,扳动几个锈迹斑斑的操纵杆。几根粗大的、末端带着巨大磁力吸盘和机械爪的吊臂吱嘎作响地伸了出去,牢牢抓住了那块金属陨石。“收工!下一站,捞你的‘玉骨头’去!”
就在吊臂将陨石缓缓吊离船头,拾荒号准备再次启航时——
呜——嗡——!
一阵低沉、怪异的嗡鸣声响起!声音的源头,正是那面巨大的《三字经》船帆!
只见帆面上那些原本模糊的墨迹,此刻如同活过来的蝌蚪,疯狂地蠕动、扭曲!纸张无风自动,剧烈地起伏!一股令人心悸的吞噬与混乱气息,如同无形的漩涡,骤然扩散开来!
“鲁大师!船帆!”陆砚的意念波动带着警示。
“哎呦我的帆!”鲁大锤怪叫一声,脸上露出了肉痛和紧张混杂的表情。“怎么又闹腾了!这败家玩意儿!”
帆面中央,疯狂蠕动的墨迹飞速汇聚、变形!几个巨大的、扭曲到难以辨认的古体字虚影在帆面上空凝聚成形!虚影的核心,一个模糊却散发着贪婪气息的巨口轮廓正在显现,目标赫然锁定了悬浮在虚空中的那块金属陨石!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那扭曲的巨口虚影中爆发!金属陨石表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蕴含其中的那点微弱的法则碎片,化作缕缕暗金色的流光,被强行剥离,投向那蠕动的巨口!
陆砚的血篆也感受到了混乱的吸力,篆文表面的纹路明灭不定,竭力抵抗着。
“反了你了!”鲁大锤又急又气,猛地将手中的水晶撬棍往甲板上一顿!“铛!”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响起。
紧接着,他像只灵活的猴子,几步蹿到船帆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操作台前。那操作台上只有几个巨大的、刻着不同卦象的青铜扳手!鲁大锤看也不看,抓住其中一个刻着“艮”卦(山)的扳手,用尽全力狠狠向下一拉!
嘎嘣!咔啦啦——!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从船帆内部传来!帆面上那些蠕动的墨迹猛地一滞!帆布本身瞬间变得如同千钧山岩般厚重、稳固!那股混乱的吸力骤然减弱!
那刚刚成型的巨口虚影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剧烈地扭曲了几下,最终溃散开来,重新化为模糊的墨迹。帆面渐渐恢复了平静。
“呼……吓死俺了!”鲁大锤抹了把汗,心有余悸地看着恢复平静的船帆,转头抱怨道:“看见了吧陆老弟?这帆就是个祖宗!隔三差五闹脾气!非得用‘定山艮’给它紧紧筋骨!俺那点家当,大半都填了这无底洞了!”
陆砚的血篆缓缓飘近了些,指向船帆,意念中带着探究:“这帆…为何会如此?”
鲁大锤叹了口气,脸上的市侩气难得褪去几分:
“唉,说来话长。这帆骨,是俺师傅传下来的,据说是用‘诗骸星’上一株活了万年的‘文心木’主干做的。这帆布和墨……嘿,是当年‘焚书雨’最猛的时候,俺师傅冒险冲进雨幕,用特制的容器接了一壶‘忘川水’原浆,又用那水调和了‘禁言庭’烧毁的万卷禁书灰烬,才写成的这《三字经》!”
“本想着用‘人之初,性本善’的纯正启蒙之力,中和忘川水的遗忘之毒和禁书灰烬的怨念……谁成想,搞出这么个又贪吃又闹腾的怪物!”他拍了拍帆杆,一脸无奈:“它需要靠吞噬各种‘文字之力’或者‘法则碎片’才能维持稳定,不然就闹腾,闹腾大了,连俺的船都能啃掉一块!刚才就是饿急眼了,连你那块破铁疙瘩的味儿都不放过!”
陆砚默默消化着这些信息。他看着鲁大锤熟练地将那块被“啃”了一口、失去法则碎片的金属陨石拖进货舱,又骂骂咧咧地检查船帆的固定索。拾荒号再次启动,朝着禁言庭指骨的方向慢悠悠地飘去。
虚空中,漂浮的残骸依旧无声。陆砚的血篆静静悬浮在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