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死寂。

冰冷的洞窟里,只剩下淤泥中苏砚压抑的喘息,以及上方巨大窟窿深处传来的、因极度震惊而骤然停滞的索降摩擦声。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硝烟、还有某种被无形力量撕裂后的、令人心悸的臭氧味道。

沈拓佝偻着身体,站在那名“鬣狗”队员扭曲的尸体旁,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如同拉扯着破碎的风箱,带出带着荧光星屑的血沫。左臂皮肤下,幽蓝色的血管纹路如同活物般疯狂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钻心刺骨的剧痛,那是星辰罗盘残骸在疯狂汲取他的生命力,强行催动那霸道绝伦的格物杀伐之力后的反噬。

然而,那双眼睛。

那双倒映着星辰轨迹、此刻更燃烧着千年血火与冰冷计算的眼睛,却死死钉在洞窟最深处——那块悬挂在父亲遗骸上方、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摇摇欲坠的巨大断裂岩板!

他的右手,五指箕张,青筋暴起,遥遥对准了那块致命的悬石!掌心,因死死抠抓地面岩石而破裂的伤口渗出的、混杂着微弱荧光的暗红血液,正顺着指尖缓缓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开一朵朵妖异的花。

“目标……目标1能量反应剧烈波动!危险等级提升至最高!”窟窿上方,扩音器里传来王崇明因震惊而微微变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鬣狗2组!强攻!不计代价!压制!夺取他手上的能量源!”

命令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破了短暂的死寂!

“嗤嗤嗤——!”

更加急促的液压索降声响起!三道黑影,比之前更加迅捷、更加悍不畏死,如同扑火的飞蛾,沿着合金索从强光照射的窟窿深处猛扑而下!他们显然吸取了同伴瞬间毙命的教训,不再有任何试探,手中的脉冲束缚枪和声波震荡器在落地的瞬间就爆发出致命的幽蓝光芒和扭曲波纹!目标直指沈拓!

“滋嗡——!!”

三道足以撕裂空气的致命能量束,如同交织的死亡之网,瞬间封锁了沈拓所有闪避的空间!

与此同时,淤泥中,负责压制苏砚的那名“鬣狗”队员也调转枪口,幽蓝的脉冲束如同毒蛇,狠狠射向沈拓的后心!前后夹击!绝杀之局!

沈拓佝偻的身体在能量束临体的瞬间,爆发出超越极限的诡异扭动!那不是躲避,更像是……某种古老仪轨的起手式!他猛地将那只滴血的右手,狠狠按在了脚下冰冷、遍布父亲刻痕的岩壁之上!

“以血为引!以星为图!地脉……听令!”

一声沙哑到撕裂、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咆哮,混杂着星辰之力与父亲悲怆意志的共鸣,在沈拓灵魂深处炸响!这并非言语,更像是一种引动天地之力的原始咒言!

就在他染血的右手掌心接触冰冷岩壁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他左掌心那枚散发着纯净星辰之白光芒、核心星图疯狂旋转的罗盘残骸,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焰!光芒不再是稳定的白色,而是瞬间转化为一种刺眼欲盲、仿佛能灼烧灵魂的炽金色!

这股炽金色的光焰并未外放,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沿着沈拓的左臂经脉,如同狂暴的金色洪流,瞬间冲入他的身体!所过之处,肌肉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皮肤表面甚至浮现出细密的、如同瓷器即将碎裂般的金色裂纹!剧痛让沈拓的面孔彻底扭曲,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嚎!

但这股狂暴的金色洪流并未停留,而是顺着他的脊椎疯狂下涌,最终狠狠灌入他按在岩壁上的右手!

“滋啦——!!!”

沈拓按在岩壁上的右手掌心,那沾染着自身鲜血和微弱星屑的伤口处,猛地爆开一团刺目的金色电火花!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冰面!

一股无形的、却足以撼动大地的磅礴能量波动,以沈拓的右手为核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这股波动穿透冰冷的岩石,无视物质的阻隔,瞬间与这片区域深埋地下的古老地脉……产生了某种无法理解的、狂暴的共鸣!

轰隆——!!!

整个洞窟,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发出沉闷而恐怖的呻吟!地面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发生了高烈度地震!散落的碎石、青铜匣碎片、甚至是半掩在淤泥中的巨大卵石,都在疯狂地跳动、翻滚!

“怎么回事?!”

“地震?!”

“稳住!稳住!”

上方索降的“鬣狗”队员和窟窿口的王崇明同时发出惊骇的呼喊!致命的能量束在剧烈的晃动中彻底失去了准头,擦着沈拓的身体射空,在岩壁上炸开焦黑的痕迹!淤泥中的苏砚更是被震得翻滚起来,呛了满口腥臭的黑泥!

但这仅仅是开始!

沈拓那双燃烧着金色星焰的眼睛,死死锁定那块悬挂的巨大断裂岩板!他按在岩壁上的右手,因承受着难以想象的能量反噬而剧烈颤抖,皮肤下的血管根根爆裂,鲜血染红了手掌下的岩石!但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向下按压!仿佛要将自己的骨骼、血肉、连同灵魂都烙印进去!

“落——!!!”

一个凝聚了所有痛苦、所有仇恨、所有意志的、如同雷霆般的意念,从他灵魂深处咆哮而出!

随着这意念的爆发,他左掌心的罗盘残骸核心,那幅疯狂旋转的微缩星图猛地一滞!所有代表星辰的光点瞬间串联成一条笔直的、炽金色的光线!光线如同实质的标枪,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猛地投射向那块悬石上方、几根扭曲支撑着的、早已布满裂痕的钟乳石柱!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断裂声骤然响起!那几根勉强支撑着巨大岩板的钟乳石柱,在炽金色星图光线投射的瞬间,如同被无形巨锤精准命中,裂纹瞬间扩大、蔓延、最终……彻底崩断!

支撑消失了!

那块足有磨盘大小、边缘如同刀锋般锋利的巨大断裂岩板,在重力的召唤下,带着积蓄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势能,如同神灵投下的审判之锤,猛地向下坠落!

“不——!”淤泥中的苏砚发出绝望的尖叫!她看到了岩板坠落的轨迹,那阴影……正笼罩着父亲的遗骸!也笼罩着……她自己!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巨响,瞬间吞没了所有声音!

巨大的岩板如同陨星般狠狠砸落在洞窟的地面上!落点,正是沈拓之前精确计算的位置——那片覆盖着湿滑淤泥、先前被用来迟滞敌人的区域边缘!

山崩地裂!

整个洞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揉碎!比之前强烈百倍的震动疯狂肆虐!以岩板落点为中心,坚硬的地面如同脆弱的饼干般寸寸龟裂、塌陷!无数巨大的裂缝如同狰狞的黑色巨蟒,向着四面八方疯狂蔓延!碎石如同暴雨般从洞顶崩落!烟尘混合着水汽、硝烟和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遮蔽了一切!

“啊——!”

“救命——!”

“结构崩塌!快撤!快撤——!”

凄厉的惨叫和绝望的呼喊从烟尘中传来!那是刚刚落地的“鬣狗”队员!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天罚般的崩塌彻底吞噬!有人被巨大的落石瞬间砸成肉泥,有人被塌陷的地面卷入深不见底的裂缝,还有人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抛飞,撞在岩壁上筋断骨折!

恐怖的崩塌如同连锁反应,迅速蔓延至上方!巨大的窟窿边缘,更多的岩层在震动中崩裂、垮塌!索降的合金索被狂暴的落石砸断、扭曲!扩音器中王崇明惊恐的咆哮和命令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

“轰隆隆隆——!!!”

更加沉闷、更加巨大的崩塌声从洞窟深处传来!那是整个结构在连锁崩塌!仿佛这座埋葬了沈括千年悲怆的冰冷坟墓,要在今日彻底坍塌,将所有的秘密、所有的仇敌、连同它自身,都埋葬进永恒的地底深渊!

烟尘弥漫,碎石如雨。

在这毁灭性的崩塌风暴中心,在那块如同墓碑般矗立的巨大断裂岩板旁——

沈拓的身影摇摇欲坠。

他依旧保持着右手死死按在岩壁上的姿势,但整个右臂已经彻底被鲜血染红,皮肤如同碎裂的瓷器,布满了可怖的金色裂纹,甚至有森白的骨茬刺破皮肉暴露在烟尘中!左掌心的星辰罗盘残骸光芒黯淡到了极点,核心的星图烙印几乎熄灭,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惨白火星。

巨大的能量反噬和身体的重创,已经将他推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他大口地呕着带着内脏碎块和星屑的鲜血,视线被血污和烟尘模糊,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全靠右手死死抠在岩壁上,才没有倒下。

烟尘稍稍散开一些。

巨大岩板的下方,那片被砸得塌陷、形成巨大凹坑的区域边缘,一个身影挣扎着从碎石和淤泥中爬了出来。

是苏砚。

她无比狼狈,深灰色的大衣被撕裂得不成样子,沾满了泥浆、血污和灰白的岩灰。脸上那道被镜片划破的血痕被灰尘覆盖,显得更加狰狞。她的一条腿似乎被落石砸伤,拖在身后,每一次挪动都带来剧烈的痛苦。但她的眼睛,那双深琥珀色的、失去了镜片遮挡的眼睛,却死死地、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复杂情绪,穿透弥漫的烟尘,钉在沈拓身上!

震惊!恐惧!贪婪!还有一丝……深入骨髓的、仿佛窥见了宇宙终极奥秘般的狂热!

她看到了!看到了沈拓以自身为媒介,以父亲遗骸和刻痕为引,以那枚诡异的罗盘残骸为钥匙,强行引动地脉共鸣,制造了这场毁灭性的崩塌!这是超越了所有古籍记载、超越了所有科学推演的……格物之力!是人,以意志撬动天地的伟力!

“沈拓……”苏砚嘶哑的声音在崩塌的轰鸣中几乎微不可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执着。

然而,沈拓的目光却没有落在她身上。

他那双被血污和烟尘模糊、却依旧燃烧着一点寒星的眼睛,穿透混乱的烟尘,死死地、死死地钉在巨大岩板落点附近——那片因剧烈塌陷而裸露出来的、更深层的地面上!

那里,在散落的巨石和翻涌的黑色泥土中,一个物件,在弥漫的烟尘里,隐隐透出一点……幽暗而熟悉的……青铜光泽!

是那个黑檀木盒!

那个在实验室里,曾经盛放过《格物秘卷》残页的、在最后崩塌中被水流卷走的黑檀木盒!

它竟然没有被完全摧毁,而是在这毁天灭地的崩塌中,被翻涌的泥土拱了出来!盒盖似乎被震开了一条缝隙,里面……似乎还有东西?!

沈拓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