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沈云舟的第七年,我怕继子难过,打掉过三个孩子。
当我再次在家里宣布我怀孕的消息时,继子拿着滚烫的开水浇在我正在弹钢琴的手上。 “江知夏,你之前抄袭我妈妈的曲谱就算了,还有什么资格怀我爸爸的孩子?” “如果不是因为和我妈相似的脸,你以为爸爸会把你留到现在?” “爸爸已经说了,等我小学毕业就跟你离婚!” 沈亦稚嫩的童音裹着冰碴,杏仁眼里映着我狼狈蜷缩的身影。 我看着他和他爸爸一样冷漠的脸,缓缓起身。 “不用等了,七年时间到了,离婚协议我已经拟好了。” 1. 滚烫的开水浇在我的手上,佣人拿着冰块帮我处理伤口。 我低头看着一脸得意的沈亦,轻轻叹了一口气。 转身回房时,不小心蹭掉了琴架上的琴谱。 洁白的琴谱掉在地上,染上一片脏污。 沈亦看到后,原本得意的脸瞬间变了脸色。 “谁让你把妈妈的琴谱蹭到地上的!江知夏,你抄袭我妈生前创作的曲子就算了,现在还敢这么不尊重她,这可是妈妈生前留下的唯一手稿!” 沈亦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嘶吼,攥着银餐叉的手背青筋凸起。 我看着眼前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心里觉得无趣极了。 “沈亦,你真的不知道这曲子是谁写的吗? 我和他的妈妈乔念念是大学同学。 她还活着的时候,就时常剽窃我的作品。 致使她的曲风杂乱无章。 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乔念念的曲谱东拼西凑。 沈亦学了这么多年钢琴,又怎会毫无察觉? 他把头偏到一边,眼神有些慌乱。 “反正无论如何,像你这种女人永远也比不上我的妈妈。” 说完他气急败坏的跑出了家门。 可这次,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追过去拉住他的手。 处理完伤口后,我忍着痛回到了卧室。 还未进门,我就觉得有些不对。 房门半虚掩着,里面透着让我不安的光。 走进门后,我微微低头,看到洁白的地毯沾上灰色的粉末。 随后我就看到了毕生难忘的场景。 装着我外婆的骨灰罐,此刻被打碎在地。 我呆愣了片刻,沈亦又把床头我和外婆的合照,重重的摔在地上。 玻璃碎片飞溅到我的小腿,划出鲜红的口子。 沈亦站在我的床前,笑的一脸得意。 “贱女人,失去最珍视的东西,感觉怎样?谁让你刚刚敢侮辱我妈妈,现在我就让你尝尝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被毁掉的滋味。” 沈亦看着我面无表情的脸,笑的更加大声。 他小跑着离开,出门之前还不忘对着我呸了一口。 我看着地上的狼藉,在原地愣了好一会。 我蹲下身,发现相框背面用钢笔写着“给囡囡的嫁妆“。 直到手心被玻璃刺破,我才惊觉着站起身。 当年我从国外进修回来,本来可以斩获国际最权威的钢琴奖项。 可沈家却在一篇报道中看到了我和乔念念三分相似的脸。 在我不知情的时候,沈家和妈妈签下了合约。 我要留在沈家照顾沈亦七年。 就这样,我被迫放弃了多年来追逐的梦想。 原本用来弹琴的手,现在却只能每天洗手作羹汤。 修长细嫩的双手,在日复一日的操劳下,变得粗糙不堪。 这么多年来,我悉心照顾沈亦。 可换来的却是他的冷眼相待。 想到这里,我还是不争气的流了眼泪。 眼前出现一双熟悉的皮鞋,我抬眼过去,看到了沈云舟一脸不耐的站在我面前。 他径直走向卧室,把脱好的外套递在我手边。 我看着他那张矜贵清冷的脸渐渐和沈亦的脸重叠。 他们父子俩可真是像,从来都是高高在上。 看到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帮他叠好外套,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阴鸷。 “江知夏,今天你确实做的太过分了。” 沈云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给我定了罪。 随后他像是刚注意到地上的狼藉,语气稍微软了些。 “小亦才多大,你不应该和他一般见识。” 2. 他手轻轻一挥,身后的佣人就开始打扫起了现场。 我伸手拦着他们,自己一点一点把地上的残留收了起来。 曾经弹过无数曲子的双手,此刻被玻璃割破,殷红的鲜血顺着手指缓缓滴落。 可我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一般,麻木的清理着。 沈云舟看着我跪在地上,心中多了几分烦躁。 他一把将我揽入怀里,捏着我的下巴落下一吻。 沈云舟的吻来得又急又猛,我没来得及反抗。 “江知夏,这个孩子我们留下吧。” 他在我耳边低喃。 听到这话,我身上微微发颤。 自从我和沈云舟在一起后,每次行过房事,他都要亲自看我吃下避孕药。 “我这辈子心里只能装下明月一个人,小亦也会是我唯一的孩子。” “所以你不能有孕,安安分分的在家里照顾小亦。” 但沈云舟需求极强,又不肯做措施。 即便我按时吃药,在这中间的几年里,还是先后三次意外怀上了孩子。 记得第一次怀孕时,我满心欢喜,双手捧着检查报告。 迫不及待地跑到沈云舟面前,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我本以为,时间过了那么久,他应该渐渐放下乔念念了。 可他只是冷冷的扫了一眼检查结果,随后就命人带我下去打胎。 “江知夏,我能给你沈家太太这个位置已经是极限,别肖想任何不属于你的东西!” 他的话语冰冷刺骨,将我所有的幻想击得粉碎。 但今日,沈云舟却如同施舍般答应我留下这个孩子。 若是放在从前,此刻我肯定会欣喜若狂。 可这次,我却轻轻避开了他的双手。 “沈总,我答应照顾沈亦七年,如今时间到了。” “至于孩子,我会带他离开,不会让他威胁到沈亦继承人的地位。” 说完,我从抽屉里掏出早已拟好的离婚协议。 沈云舟看着放在桌子上的离婚协议书,眉宇间尽是怒气。 “你究竟还要闹多久!” “我知道你今天生小亦的气,可他是你一手带大的孩子,你不应该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没有教好他吗!” “江知夏,既然当初你答应做小亦的妈妈,就应该尽到你为人母的责任!如今你还哪里有脸在这说些气话!” 听完沈云舟的话,我不禁苦笑。 和沈云舟在一起七年,明面上我是风光无限的沈家太太。 可我这个沈家夫人做的确是有名无实。 家里上上下下所有琐事都要由我一手操持。 与其说是沈家太太,倒不如说是沈家的保姆。 “我说的不是气话。” 我看向窗边,目光有些空洞,淡淡地开口 “沈亦现在已经九岁了,不再需要我的照顾,况且他向来不喜欢我,有没有我都无所谓。” 沈云舟听了我的话,眉眼间的戾气似乎淡了些许。 “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你放心,只要你还能像从前那样照顾小亦,我会和他说让他好好尊重你。” “不用这么麻烦,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沈亦一直把我视为仇人,又怎会因为沈云舟的几句话就改变想法。 我从床头拿出整理好的资料递给沈云舟。 “这是沈亦的饮食习惯,他的吃穿住行要注意的事项我全都整理好了。我前段时间联系了一个管家,等我离开后他会接替我的工作。” 3. 沈云舟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深深陷进我的臂弯,那叠精心整理的资料被他狠狠甩向空中。 “江知夏,欲情故纵这种把戏早就过时了。我劝你摆好自己的身份,想好了再说话。” 他重重的摔门离开,地上的纸张被激起四散。 我默默蹲下身子,一张一张地把散落的资料拾起,动作轻柔地抚平上面的褶皱。 在我愣神的瞬间,背后被人用力推了一把。 我的额头重重磕在桌角,桌子上染出一片猩红的血迹。 沈亦站在我的身后死死的盯着我。 “江知夏,如果你还要死皮赖脸的跟我们住在一起,下次你被撞的可就不只有额头了。” 我没去看沈亦脸上得意的神采。 而是静静的盯着沾着血迹的桌子。 沈亦完全忘了,我曾在这张桌子上,一笔一划的教过他书法。 那时他蘸着朱砂在宣纸上歪歪扭扭写下“妈妈”这两个字。 这张盛满回忆的桌子,也早该扔了。 可笑的是,我在这七年里,竟然曾经期盼过他们会给我一点点温情。 如今,这些不该有的妄想也该消散了。 我拿起手帕轻轻捂住额头的伤口,转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话音未散,少年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谁让你妄想取代我妈妈的位置!你活该!” 我望着他发红的眼尾,恍惚看见三岁那年在琴房外探头的孩子。 那时他抱着泰迪熊,奶声奶气地让我教他弹小星星。 “沈亦,我从来没想过取代过乔念念。她始终是你妈妈,这是一个不变的事实。我的职责只是替她照顾你,仅此而已。” 沈亦强撑着气势,不肯低头。 “你胡说,如果当年不是因为你抢了妈妈的第一,她就不会在离开会场的时候没看清路,出了车祸。” 我眉头微微一跳,思绪回到了七年前。 当年我和乔念念同时参加范.克莱本国际钢琴比赛。 江明月设计偷走我的原创曲目。 可我却在后续的比赛中即兴演奏了一首难度很高的曲子。 拿下第一。 江明月接受不了事实,情绪崩溃,在场馆外一百米左右出了车祸。 虽然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但我还是因为心里隐约的内疚,对沈亦更加照顾。 “沈亦,不要试图从别人的嘴里了解我。我教过你的,要通过自己的眼睛和心感受世界。” 我看了看沈亦躲闪的神色,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 “这些事情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吧,仅凭别人的只言片语,你就对一个人妄下定论。沈亦,你果然还是不能独当一面。” 沈亦不屑的冲我哼了一声。 “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话,不过是我妈的替身。再说了,如果不是为了我们家的荣华富贵,你会心甘情愿的照顾我吗?”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淡淡的开口。 “沈亦,我从未觊觎过你们家的财产。我照顾你,是因为当年的事我的确心存不忍,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要无底线地包容你的任性与中伤。” 4. 看着他越发不屑的眼神,我暗自叹了一口气。 “沈亦,我本来可以继续我的钢琴生涯的。” “从前我不怪你什么,毕竟你只是个孩子。可现在你长大了,我再也不能对你的冷漠与偏见视若无睹。我会离开,希望以后没了我你能照顾好自己。” 沈亦像是早就预料到我会说这些话,他轻嗤了一声,轻蔑的看着我。 “江知夏,别以为用这种手段就可以让爸爸回心转意,你这种心思深沉的女人,爸爸永远都不会喜欢的!” 我没有理他,自顾自的收拾着地面。 他像是不解恨般,又在我耳边大声说道。 “有本事你就走啊,最好再也不回来。我们沈家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嗯,不会再回来了。” 我轻轻开口,像是对沈亦的回答,又像是对自己的承诺。 我招呼佣人把沈亦带了回去,随后独自整理起了行李。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 门板被叩响的节奏像钢琴的节拍器。 打开房门后,母亲裹着貂绒披肩立在晨雾里。 她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我微微侧身,示意她走进屋子。 她满肚子的牢骚在看到外婆破碎的骨灰罐的刹那,止住了。 随后她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看着我。 “这些年妈妈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当年我让你嫁进沈家,也是为了你好啊。” “你以为沈家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吗?如果不是因为你和乔念念长得三分像,你怎么爬进沈家的大门?” 我看着她喋喋不休的嘴,冷冷的开口。 “当年我为的什么嫁到沈家,你心里最清楚。” 七年前,乔念念意外去世后。 爸妈逼我嫁进沈家,江家就可以趁机倚靠沈家这棵大树。 可他们没想到的事,我并不愿意。 后来,背着我偷偷和沈家签订了合约。 如果我不嫁给沈云舟,江家就要赔付一笔天文数字。 他们用我的善良和心软,赌我会答应这个条件。 在多方的压力下,我还是来到了沈家,只为了还他们的养育之恩。 如今七年过去,我和他们再无瓜葛。 整整七年,我是沈亦的母亲,是沈长舟的妻子,是沈家的管家,可唯独不是那个在赛场上的江知夏。 这么多年,我从未快活的做过一次自己。 妈妈被我冷淡的语气吓到,她慌乱的转移话题。 “七年了,你不应该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还没能抓住他们两个的心。” 我望着这个我叫了二十八年的母亲,麻木的心还是不可控制的抽痛。 在我小的时候,和爸爸妈妈还是有过一段温情的时光。 那时候我和别的小朋友一样,周末会跟着爸爸妈妈去游乐园。 我的家长会他们也从未缺席。 直到我们家投资失败,原本还算富裕的生活瞬间变得紧巴。 爸爸妈妈开始嫌弃我每周一节的钢琴课。 从前会温柔带我读曲谱的妈妈,眉宇间慢慢染上了精明和算计。 直到最后,为了几百万出卖了女儿。 我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里的情绪。 “我去意已决,当初答应你们条件,我已达成,以后江家跟我再无任何瓜葛。” 妈妈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她嘴唇微张。 “你真的舍得沈家的荣华富贵吗?” “妈妈,如果你这么想要,不如自己嫁到沈家。正好沈长舟他爸多年未娶……” 妈妈被我这番话气的浑身发抖,她捂住心口,嘴巴张了张,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派人送她回去后,我回到床前,从抽屉里拿出了我的证件。 待在云市的七年太长。 这七年里,我从未有一日真正的做过自己。 我没有犹豫,带上为数不多的行李,关上了大门。 我给自己订了一张飞往杭市的机票。 飞机落地的那一刻,我才真实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新生。